第十九章 徐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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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头，瞧不出你这手艺挺好呀！”
林信文跟赵敏两人围着蜂窝炉子正在吃酸菜鱼，锅边还给烙了一圈的玉米饼。
赵敏出锅炉碗筷还有一条大黑鱼，林信文出玉米面还有酸菜，油盐配料！
“我要是去考炊事员证，就我这手艺五六七八那是不用想，三四级那不是手到擒来！”
赵敏一边吃着鱼片，一边笑着说“可拉倒吧，炊事员现在哪有什么等级，也就个证件而已！要是没有工作，有个证件找工作还说得过去，你这都有了还考什么证件！”
林信文听完笑了笑，这煤炉子就是不大好，坐在旁边吃饭用有股煤味。虽然一人一张板凳坐着，端着碗吃饭感觉还是有点不适应！
“这鱼做起来费油了点，不过还是挺不错的！”林信文边说边从旁边的盘子里夹了一些鱼肉给放了进去煮，虽然这样慢慢炖不合适，但是也没有办法，这锅拿起来了没地方放，难不成蹲地上！
“你这饼子烙地也挺不错的，就这酸菜鱼刚刚好！”
“光头，要不这样，咱们往后就在我这吃小灶得了。我这想办法给淘弄淘弄点东西，你出粮食你出力！”
林信文一听摇了摇头，“赵干部呀，这偶尔来一两回就行了，天天搁你这屋，你就不怕被人举报了吗？半夜三更的天天吃肉！”
赵敏一听撇撇嘴，“至于么，我是怕没办法天天淘弄点啥！对了，早上你是不是跟咱们保卫科的人说昨晚那人的事儿了！”
林信文笑着点点头，“对呀，早上我一听到出事了，我就跑去门口跟保卫科的人说了！”
赵敏听了摇了摇头，“伱这人咋就那么爱显摆呢？知不知道你差点耽误派出所同志报案了！”
林信文一脸震惊，这是好心办坏事了？
“本来就是个小案子，那人自己上吊的，你给这么一说，害派出所跟咱们保卫科的人白白浪费了一天的时间！”
“啥玩意？”
“嗐，要不说你爱显摆呢！昨晚有人在那边大树上吊了，被早上出门的人见着了，那人是附近一个小厂子的员工，不知道因为啥上吊了！但是你跟咱们厂保卫科的人说了昨晚有人路过还一直想要回去的事儿，人家就以为这是凶杀案！”
“那人估计是路过，夜里太黑看见了，但是看不清楚，一直想回头去看个明白吧！”
林信文不敢置信地朝赵敏问道，“真的上吊的？”
“嗐，骗你干啥！这事下午我还问过保卫科的人呢！”
林信文一脸尴尬，为啥别人一遇到案子，别的主角就各种蛛丝马迹帮忙破案，然后给拉去兼职了一份探长的工作。而自己明明看到有奇怪的现象，自己当了回朝阳群众而已，根本不是自己脑补的，却让人白跑了一整天。这回丢人丢大了……
“我明天去跟保卫科道个歉去，这白白害人家跑了一天！”
赵敏看到林信文这样子，“噗嗤”笑了起来了，“道歉不至于，就是这种事不好说，咱们又不是保卫科的人！未知全貌嘛，以后谨慎点就行了！”
林信文叹了口气，说道“明白了！”
赵敏看到林信文这倍受打击的样子，笑着说道，“别奄奄的，又不是啥事！待会你得给我整整头发哈，我瞧瞧你这水平怎样！”
“成…”
......
徐水县城附近香家村。
“当家的，怎么不睡觉，跑起来干啥？”
一间昏暗的房间里，女人睡着睡着突然闻到旱烟味，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男人坐在椅子上面抽着旱烟呢。
“睡不着！”
女人听到自己男人这话，叹了口气道“大石呀，这明天还得上工呢，你不睡觉明天哪里来的精神。”
男人吐了口烟，看到炕上睡着的几个孩子，低声道“上月咱们书记去四九城开了会回来，就听到会上有人提食堂这事，认为办食堂是解决劳动力不足的办法，也是实现生产大前进的措施。咱们都觉得挺好的，这不用家家户户自己回去开伙了，省时省力还能吃到饱！”
“每天下工回来还得抓紧做饭，每天还得掐着时间算着米缸，这去食堂多好，还能吃到饱，啥时候能有吃饭不要钱的事儿！”
徐水全县人口仅有31万，刨除老弱病幼、妇女组织起来了一支十万人的队伍，领导抓住广大农民根治水旱灾害的迫切要求，开始大搞水利建设。打破社乡之间界限搞大协作，实行劳动力的统一调动。把全县能调动的劳动力集中使用，按军事编制组成大队、中队，在工地搭棚宿营，组织了随营食堂。接着又开展了大规模的抗旱春种，成立了田间指挥部，实行劳动力集体吃、集体住。
苦战3个月，实现了农田水利化，治理了二十多座山头，打了五千眼井，挖了五百多里水渠，用工拔万个，挖了两千四百万土石方。
从二月份开始这些成绩就被一步步地往上面传递了上去，霎时间名声鹊起，各种报道接踵而至，无不是在认可徐水并且学习徐水经验。上个月更是因为农业出版出版了《徐水农业生产前进的典型经验》，一时间就成为了前进的典型。
在大前进里面，徐水也跟别的地方一样面临着劳动力缺乏的原因，除了兴修水利外，还大搞深翻土地，深翻土地是一项需要大量劳动力的工作。但是因为山东有个叫大山的地方因为深翻而涨了粮产，徐水听到上面宣传便跟着投入大量的人力，跟着大搞深翻！
更加是因为深翻，原本需要一个工就能完成的工作，现在得三到四个。而因为劳动力不足的问题，徐水方便更是想方设法把这些拦路虎给打倒！
而徐水现在更是敢为天下先，成立人全国第一个食堂！
“可是你瞧着这能行吗？你看看今天咱们村吃饭这情况，每个人都是拼着命吃，吃饱还要吃好。没有人见过这种情况，个个都疯了，明明都吃不下了还拼命吃！”
听到丈夫的话，女人叹了口气道“你这不是瞎操心么！人家吃，咱们跟着吃，难不成咱们反对这食堂就不开了？这工就不用上了？”
“这是不对的，这粮食从哪来，还不是咱们自己家里搬过去的。这粮食吃光了以后怎么办？这日子不能这么过。”
女人听到丈夫这话，坐了起来，“那你能怎么着，你能怎么着，甭想这些有的没的，赶紧睡觉去。要是没粮食咱们队长咱们支书能眼睁睁地看着咱们这么吃么？”
“你不懂，这不对劲！”
女人生气地朝着自家男人骂道“得，要发疯你去外边发疯去！”
男人叹了口气“他娘，我跟你说过咱们村北边大路上那颗种在水塘边的大柳树没有？”
“那柳树又咋啦？”
虽然听到自家婆娘的声音还是挺气愤的，但是男人还是轻声地说道“原先那大柳树后面的山脚下有个坟墓，村里没人知道那个坟墓是谁的，但是我知道！”
“那不是前些年被移走了吗，村里谁不知道！”
男人抽了口旱烟，缓缓地说道“在之前我就知道，那是一个女人的！那年你还没有过年，我也才二十出头。咱们附近遭了兵匪，俺娘怕俺被抓了丁，让我带着粮食往北边山上去躲起来。”
“那年是四二年冬还是四三年春忘记了，只记得那天天很冷，没有下雪！我跟村里的大小伙们躲了很久，那天我偷偷地跑下山来，想回村去看看，看看咱们村里什么情况了！跑到那大柳树后面的山坡上，我听到下面有声音，就趴在雪地里偷偷往下面看！”
“我看到下面一个女的靠在大柳树身上，还有一个十八九岁年轻人背着个孩子，那个女的让年轻人抱着孩子往回走，她走不了了。她受了伤，没办法带着孩子往回走，想要那个年轻人带着干粮回去！那孩子好像病了，那年轻人应该是女人的小叔子，一直哭着叫嫂子、嫂子！”
“而那个女人听起来说话声音还不算虚弱，看着年轻人一直哭，我看到她摸了摸孩子的头，又摸了摸那年轻人的脸。跟那个年轻人说快点走，孩子要紧，她对不起他们家，没有护好孩子，也没有护好那个年轻人，让他们受委屈了！声音越来越小，后面听着像是在呵斥那个年轻人，后面那个年轻人朝着女人磕了几个头，然后一边掉着眼泪一边背着走了！”
女人看着自己男人越讲情绪就越低，但是这跟食堂有什么关系呢？还没来得及呵斥男人，便看到他拿着旱烟筒磕了磕。
“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那年月生死别离的事儿太多了，我趴在那边朝下面看了一会就下去了。我来到大柳树下，看到那个女人背靠着大柳树朝着不远处的路上看着，两只眼睛一点生气都没有，整张脸很干瘦，两眼凹了进去，脸颊也一样。”
“她看到我，好像笑了笑。我走过去问她你怎么了，她没有说话，我蹲下去想扶着她站起来，她摇了摇头跟我说，她很饿，应该要死了！”
男人站起来倒了碗水，随后便盯着放在桌上的水发呆！
“后面呢？怎么了？”
男人叹了口气，说道“我看着她那干瘦的脸，她很好看，即便饿成那个样子了，她还在朝我笑，跟我说着话！她的口音听起来像咱们这边的，她说家里遭了灾，带着孩子跟她小叔子逃了出来！”
“她很累，但是她很爱笑，一直笑着跟我说话，说家里闹灾以后怎么样子了，怎么逃出来了，路上什么样子了！一直跟我说，要好好攒点粮食，打仗了闹灾了，人都不是人了，还没有一条猪狗重要。她笑着问我，她像人吗？”
“我很惊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她看到我点头，笑得挺开心的，说一路上看到的人都不像人了，灾民不像人，路过的人也不像人！”
男人抹了抹眼睛，叹了口气说道“她跟我说了很多，说了很多她一路上见到的事情，声音越来越小。看到她的样子，我连忙把她扶起来，她很高，比你还高了一个头，但是她很轻很轻。我扶她靠在大柳树的后面，怕被路过的兵匪遇到了！”
“我跑回村里，村里的人都藏起来了，村里没有人，我找了好久好久，也没有找到一粒粮食。那天的天真冷啊，我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到，只能回去找她！”
“我跟她说找不到粮食了，她还笑着跟我说不碍事，哪能不碍事呢，她都要饿死了，都要死了怎么能不碍事呢！”
“那个时候我见过死人，但是我没有见过饿死的人，更加没有遇到都要饿死了还跟我笑着说话的人！”
“她笑着跟我说她的孩子，她那个小叔子如何如何，我记得我那个时候哭了，她竟然还笑着跟我说话……”
女人看着自己家的人诉说着自己不知道的往事，心里面觉得这是个很好的人。看着自己男人在发呆，可能他心里也不好受，没有办法把她救回来。
过了好一会！
“我跑回了山上，想要找人拿一点点吃的，有一点点就可能把她救回来了。但是回到山上以后，他们不肯让我走，说我傻，说这年头死的人太多太多了，要是下去了遇到兵匪怎么办……”
“等我们下山的时候，那个女人已经被人埋了，就在那颗大柳树下面！每次路过，我都会去看看，给她拔拔草，跟她说说话……”
“那年，那年轻人回来了，回来把她带回家了……”
女人看着自己的男人说着说着哽咽了，只是一件陈年旧事，但是自己家的男人老实、和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说起来这事？
“当家的，过去就过去了，那个年月，救不回来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男人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要偷偷攒点粮食，你没有见过临要饿死的人是什么样子的，也没有见过肚子饿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女人不乐意地说道“咱们又没有闹灾，况且现在情况这么好呢。那是旧社会的事儿了，现在哪里跟以前一样！”
“一样的，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