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野狐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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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这两个各怀心事的少年，结伴在离那寨集，约莫有十来里地的一户苗民家中借宿。
在吱吱嘎嘎的吊脚楼上，进入睡梦，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翌日破晓，他俩便即起床。临行之际，夜飞雪向苗民家讨要了几碗沸腾滚热的姜汤喝下。整个人出了一身蒙蒙细汗，竟然容光焕发、精神抖擞。
精神气一上来，他的心情也随着渐渐变得乐观开朗起来。弥漫心头好几天的愁云惨雾，居然也被一扫而空。
沿着山道，迎着日头，夜飞雪迈步向前，内心不禁感慨万千，只觉得人生当中，确实一切都有可能。
机遇遍地，随时随处，都充满了不可预知的危险，和足够化险为夷的莫测转机。
而往往就是这两者的交相递进，造就了许多非凡的传奇。
内心慨叹之余，他忍不住又问葛碧落：“像我们这般的闯荡法，可能进入的并不是江湖。
倘若方法用错了，不知道究竟要熬到哪个猴年马月，方终于有出人头地的那天？”
“闯荡江湖，本来就不是为了出人头地。”葛碧落不着痕迹地瞥了夜飞雪一眼，“倘若只想出人头地，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进学考公去做大官。”
夜飞雪脸上露出尬笑：“你知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是几个意思？”葛碧落假装不太明白地问。
夜飞雪讪讪回答：“就是像你爷爷或者武陵剑派那些人一样。只要一提起他们的名字，走到哪都有人说久仰久仰、佩服佩服那种。”
“原来你是想名扬天下啊。”葛碧落一副“哦，我了解了”的表情，“名扬天下确实爽，几乎没有人不想名扬天下。不止你，包括我也一样。
可惜大家都希望名扬天下，但真正获得扬名的人却少之又少。你可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吗？”
“不知。是因为什么？”夜飞雪老实求教。
“笨啊你，如果人人都名扬天下了，那达成这桩成也就很没意思了。
你想想，都人手一个了，那还有什么了不起啊？”葛碧落向他招手，“不过，这里面有个秘诀你可了解？”
夜飞雪听他这话，乖巧地凑过去献上耳朵，洗耳恭听：“什么诀窍？”
葛碧落摆出副极其乐意诲人不倦的架势，伸出了一根细长的右中指来，慢声细气地开始传道：
“首先，像我们这样年纪轻轻的无名小辈，想在江湖上脱颖而出，靠到处闯荡漂泊，其实是混不出什么的名堂、这腾不出多大水花的。
个人努力自然重要，但打拼尤其需要技巧。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小就开始闯荡江湖了吗？”
夜飞雪摇头表示不知：“你直接说就行，我都听着呢。”
“当然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获取某些成名已久的前辈名宿的垂青，得到机遇，蒙他们收纳入门墙，成为亲传啊。
我告诉你，只要能够得到那些高人前辈的悉心指点，就离你起飞扬名的日子不远啦！”
夜飞雪目瞪口呆：“这……不就是……那个，唉，我是说你爷爷不就是位赫赫有名的前辈高人吗？
你学好家传就行了，又何必师从他人呢？这不就有点大费周章、舍近求远的那味道了吗？”
“你不懂。”葛碧落摇头打断他的话头，“我爷爷的那一套，都是些不登大雅之堂的旁门左道伎俩而已。
这么说吧，拿来吓唬吓唬外行还凑合，但若想抵达修道求仙的高等级层次，就半点都行不通啦。
别说无法破碎虚空、超凡入圣，就连金丹转劫都做不到。
若照着我爷爷的法门进修，充其量，也只能算作野狐禅。撒豆成兵、赶尸驱魂，便已到了尽头。所以他自己也并不赞成家族中有根器的子弟去学他那些手段。”
“你就是你们家族有根器的子弟了？”夜飞雪多少有点恍然大悟的样子，“所以你从来都没学过你自己家族的那套巫蛊符咒术？”
葛碧落表现得也很坦然：“是的。有段时间我还挺想学的，可我爷爷不让。他说他自己尚是半瓶子醋，怕耽误了我入正途。”
“这么说，你爷爷居然自认歧途？”夜飞雪其实想笑，但旋又感觉到那样未免太不礼貌，于是强行忍住，兀自一本正经问道。
葛碧落倒也不以为意：“他自己并不那样觉得啊。只是认为对我而言，就是那样。
也不知爷爷从哪里看出我根骨不凡，非得让我一个人去到处寻访名师。”
夜飞雪心中一动：“原来你从小就到处闯荡，是你爷爷授意的。”
“也可以那么说吧。不过，其实我自己也挺乐意那样。那就是一种好像四海漂泊、无拘无束的感觉。说不上哪好，可就是让人神往舒畅。”
葛碧落说到这里，略微停顿片刻，忽然冲夜飞雪眨眨眼睛：
“事实上，一个人就算天资再好，如若没有高人前辈从旁点拨，就算是绝世天才，也未必能够得窥正道的门径。
所谓的‘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话说得很不错。可是如果没有被带领入门，那么，无论你怎样努力，都未必能有效果。
这就是我前面说的如果方向、方法错了，什么都错的真正内涵。
正道是唯一能抵达真境的门路。如若不走正道，却妄想所谓的出人头地、名扬天下，只怕最终只能化为梦幻。
不过，似这般结局梦碎幻灭，方为大多数的芸芸众生的人间真实。
而是否最终泯然众人，取决于个体是否能够证得大道，超凡入圣。如此说法，你可懂得？”
夜飞雪如堕五里云雾，然而偏又无话反对，欲辩忘言，最后只是把头一点：“对极了。”
至于对在哪里，无关紧要。对于未知的世界未知的领域，他只要随声附和就可以了。
原本他以为，能够像师父容忘我那般御剑飞行，就算是惊世骇俗、天人下凡。只要能够学会御剑术，差不多就是天外飞仙，人生美满、别无所求。
可这时候，在听了葛碧落的一席言语后，他才知道和得证大道相比，那些尚且都不过是皮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