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高悬（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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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一箱箱的财帛往外搬去，谢清晏没想到昌平候赵徐这些年能贪墨这么多...竟足足堪比国库一年收支。

可想而知，到谢常的私库中的银钱定然更多。

靳微对上她黯然的目光，抵了抵她的肩膀，笑道：“怎么了，太子殿下？看钱看傻了？”

谢清晏苦笑，的确是看傻了。

终于把赵徐府中的银钱搬干净后，才到重头戏——赵徐的花名册，上面记的有这些年他向哪些官员行贿，本来是用作把柄的，但现在他是将死之人，所以此物便理所当然地继续为谢清晏所用。

这也是为什么谢清晏那么上赶子来抄家的原因之一，除了银钱，再就是为了这花名册。

花名册一共被人抬了两箱出来，脸色黑沉的袁锦随后而出，手中一边翻看着一本册子，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王八羔子！一个个的畜生，一次受贿，抵老子一年俸禄！去他娘的！！”

谢清晏见了，在心中默默收回了对袁锦的四字定语——端方雅正。

难怪当时幸世邈听了会笑。

袁锦走过来，见了谢清晏身边的靳微一脸震惊，手中的账册直直地坠落，神情尴尬地问道：“你怎么在这？”

靳微甩开扇子，漫不经心道：“在下现在是太子殿下的门客。”

“什么在下在下的？靳微，你该叫我什么？”袁锦清了清嗓子，令道：“叫世伯！”

对上谢清晏不解的眼神，靳微极不情愿地解释道：“我们两家是世交，这厮辈分高、生得晚，爱占人便宜。”

“靳微，你越来越没大没小！你看我...”怎么收拾你几个字被袁锦咽了回去，他看向谢清晏，说起了正事：

“殿下，这银钱已经送去给户部了，军饷他们会去筹措...这册子上的人有的在朝，有的在野，您估计也弄不明白，这团乱麻交给伏鹤去理吧。”

说到这里，袁锦面露难色，道：“您...有一事需亲自去，陛下下旨，两日后昌平侯凌迟于市...”

“由您全程监刑。”

袁锦与靳微相视苦笑，这凌迟听起来简单，判下去也简单，可亲自监刑...两个大男人都觉得有些难以入目。

谢清晏心下明了，谢常这道旨意不为别的，只为了给她在史书上留个恶名——亲自监刑凌迟自己皇兄的亲舅舅，在史书上，这与残害手足无异。

“我会去的。”谢清晏淡然地笑了笑。

...

谢清晏听靳微说，很多年前，幸世邈坐在她现在的位置，对自己的曾经顶头上司，扔出了签令牌。

这不是她第一次杀人，所以，扔出签令牌的手没有抖。

“行刑。”

赵徐仰天大笑，声调悲凉，不知是在笑他棋子般的一生，还是在笑其他同样身不由己的人。

第一刀落下去前，他背对着谢清晏高声道：“谢清晏！老夫曾发过誓，不要成你舅舅那样的弃子！没想到...”

他再也说不出话，因为凌迟的第一刀，便是剐舌——这是为了避免犯人在行刑时乱喊乱叫，胡乱攀扯。

按理说，谢清晏心中应该快慰的...可是并没有，她只觉得悲哀，无趣，无力。

赵徐的痛呼声与刑场周围看戏百姓的欢呼声大相径庭，谢清晏从排斥，到麻木，到一点也听不见。

望着赵徐被一刀刀缓缓切割的身躯，谢清晏居然哭了，是因为从赵徐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舅舅吗？还是窥见了自己笼中鸟的一生？

一滴泪悄然划过脸颊，她喃喃道：“这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还是想不明白？人的命，哪由得到自己选...”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半点，不由人。

...

谢清晏怕黑，怕鬼。从前不在相府歇着过夜时，她总令近侍将屋中的灯点的格外地亮。

她监刑昌平候的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于是她的近侍也十分懂事地将她屋中的烛火点得更亮了些。

毕竟，白天见了那么可怕的场面...谁能不害怕呢？

那近侍本想着谢清晏会夸他，却没想到半夜三更的，脾气古怪的太子殿下竟还未睡着。

近侍被她唤醒，没好气地鞠了鞠身，等待着谢清晏的吩咐。

谢清晏递给他一封信，沉声道：“这封信明日快马送去蓟州给幸相...你把灯都灭了吧。”

一向怕黑怕鬼的太子，莫不是吓傻了？今日受了那么大的惊吓，却破天荒地不点灯睡觉了？

那近侍虽然震惊，但仍照做。

灯被吹灭，她陷入一片死寂可怖的黑。

...

谢清晏的信有两张，其中一张内容如下：

幸世邈，你知道的，我是个怕黑的胆小鬼。

你在齐京时，我自己睡觉从来不敢熄烛火。

现在你走了，我倒是不害怕了...其实也是害怕的，只是心里清楚，害怕也没有用了。

你不在齐京了。

第二张内容极简短，似乎在刻意避讳：

勿动他。

这个他，指陆康也可，指幸世邈也可...妙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