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转（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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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世邈上前，将谢清晏护在了身后。

他的背影实在太高大，高大到躲在他身后的谢清晏，只能看到他一身鹤袍傲雪凌霜的白，与周遭环境阴暗灰沉的黑。

“幸卿免礼。”谢常眼神定在幸世邈身上，沉声问道：“朕的家务事，幸卿也要插手吗？”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听起来简简单单的五伦之首，足以压垮世上所有被生育抚养的人。

幸世邈微微颔首，不卑不亢地回道：“臣自是不敢，但臣既然是太子师，便不得不过问自己弟子的德行。”

“臣请问陛下，臣的弟子是哪里德行有失，要受家法？”

谢常未开口，倒是一边的谢清平跳出来回答，高声道：“他不仅狂悖犯上，还...”

幸世邈冷冷地打断道：“请称太子殿下。”

谢清平语塞住，转眼望向了谢常。

“太子，不敬君父，不尊兄长，屡出狂悖犯上之语，对君父毫无敬畏之心！”谢常沉声道。

“那臣敢问陛下，殿下说了什么狂悖犯上之语？”

殿内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默。

“起居注，传记册！”幸世邈冲殿侧高喝道一声，对谢常道：“惩罚储副，既是家事更是国事，陛下说太子殿下屡出狂悖犯上之语，那臣便看看，自己的弟子都说了什么。”

谢常冷笑一声，却不敢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起居注将记册呈到幸世邈手中。

起居注，顾名思义，记录皇帝的一切生活，包括一言一行。

幸世邈简单翻看一番，抬眼看向谢常，冷冷道：“臣敢问陛下，太子殿下哪句话算是狂悖犯上？对君父谏言，是臣子的本分。陛下若是将太子殿下的肺腑之言当做违逆，不怕寒了天下人的心吗？”

谢清晏躲在他身后，看着他挺直的脊梁因为言辞激烈而颤动，竟有了种奇怪的感觉。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被人护在身后，他替她挡去所有风雨，孤身一人，为了她与黑暗斗争。

谢常看着面前铮铮有声的幸世邈，垂着头左右踱步，脸上带着自嘲的笑。

“幸卿啊幸卿...朕当初怎么就偏偏选了你做承旨...又怎么敢将你捧上首辅之位？”谢常望着幸世邈的眼神中，有失望，有怨恨，有追悔莫及。他沉声问道：“朕怕是以后，都不会再收到幸卿呈上的青词了。”

他看着幸世邈从一个初入朝堂的乳虎，一步步坐上一人之下的首辅之位。幸世邈，他保过、教过、信赖过、重用过，又被悖逆过、利用过、裹挟过。最后，君臣之间成了这般不堪的模样。

当年对他卑躬屈膝的幸世邈，不知是死在了哪一年，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幸世邈，只剩下外貌可与曾经的人重叠。

曾经对他许诺过一世忠心不二的少年，此刻却冷冷地回答道：“那些虚无言辞，陛下还是少看些的好，于己无用，于国有害。”

一时之间，谢常倒也想不起当初那个苦练青词，只为了讨他欢心的近臣了。

谢常嘲了嘲自己的愚钝，说：“幸卿，可还记得朕第一次见你时，说了什么吗？”

幸世邈微微鞠身，淡然道：“臣记得，陛下说臣长得像您故去的前太子殿下。”

他刚进朝堂时，也自恃才高，狂妄张扬，每每在官场受排挤，谢常都会替他弹压。

或许，他被他最看不起的谢常，寄予了许多对已故太子的情感。

“这份恩情，臣感激，且惶恐。”

暗沉的宫殿中，他一身傲雪凌霜的白割裂一切虚妄，眉眼漠然清冷。

“只是，臣的道与您的不同，以后是不能同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