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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乔载德赴乡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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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京城回来之后,乔载德把范编修教导他俩的经过说了一遍,乔向廷大喜过望,却嗔怪二儿媳不该瞒着家里去找亲家翁要钱,硬要她给退回去,并代为请安问好;却又把张大友叫了来,非得要把那五十两银子赠予他,以谢他的带挈之恩。张大友再三推辞,但乔向廷执意要给,他最后感激涕零地收下了。

乡试的日子看看也就到了。

此时乔向廷比儿子还要心急,他带着家里人到土地庙里烧香,求神灵保佑儿子科场顺利、一举成名。

对于土地庙,他总认为爹爹在里面做土地神呢,是最为灵验的,再说,当年爹爹最疼爱孙子的,如今孙子经过半生寒窗之苦,就要到了最要紧的一关了,跨过去就是官身,足以光宗耀祖了,他身为神灵,能坐视不管吗?

为此,他准备了爹爹生前最爱吃的东西作为祭品,还令全家斋戒沐浴了才去祭拜的呢。

临近开考,他把点点滴滴的事都替儿子想到了,专门找人看日子,择吉日吉时启程。

魏铁担赶着车,他也亲自陪着儿子和张大友去陈青桐家里住下,然后去城东南的贡院看了一遍,并催促他俩挑灯夜读,说紧要关头一刻也不敢放松!

然而他却不知,这次乡试,对他儿子来说有一件天大的喜事,那就是:那位给他俩指点文章的范编修,此番竟蒙朝廷钦点,赴任本省乡试的副主考了,主考官是国子监祭酒,也是一位清贵之人。

饶是副主考,在科举中但凡有一考官赏识抬举,那就已是意外之喜了。

这消息由张大友的一位朋友从官差那里探听了来,他爷俩和亲戚们听了都有不胜之喜。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乔载德背后也有一件莫大的隐患,而且这个隐患就像是一条毒蛇一样缠着他不放,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

这个隐患来自于他们同村的乔旺福,自从他做了巡检以后,在十里八乡已是个显赫人物了,一时风光无两,他怎容得本土再出一个官老爷?再者,他家与乔向廷家可谓有世仇,先是他叔父乔慕贵诬陷乔向廷私通捻匪不成,把自家的两处作坊赔付给了他家,如今作坊变成了大工厂,外人看着干急眼;后来乔慕贵雇人绑架他家的掌柜乔金宝,案件被钱易破获后,他爷爷乔广亨因惊吓而死,他叔父乔慕贵只好逃亡在外,后被人害死;再后来,他自己做了巡检后,因酒后乱性,霸占了彩儿的孩子,他乔向廷四处奔走帮着孙家告状,差点让自家下不来台。这一桩桩一幕幕,乔旺福都记在心里。

他思来想去,便先找本村的乔二乖商量。

那乔二乖虽是张大户豢养的一个帮凶,但随着年纪越来越老,他的城府越来越深,也喜欢结交权贵起来,与他这个巡检老爷早就沆瀣一气了。

乔二乖便为他献计,将此前义和拳劫掠张大户园子的事嫁祸给乔载智,神秘兮兮地说:“那次暴行,是乔载智挑唆拳匪干的,我当时也入了坛,听说后苦劝不住,一气之下退坛了,自立门户。——如今他已经与朝廷为敌,投奔革命党去了。另外他的舅舅是在省城行医的陈青桐,也是个悖逆狂徒。”

乔旺福去张大户那里提及此事,尤其一提到陈青桐,张大户全身肉皮就为之一紧,因他下体早就没知觉了,提到自己忌恨的人只能肉皮一紧。

乔旺福恶狠狠地说,“乔载智去南方投奔革命党了,官府抓不住他。可如今有个巧宗儿,他哥哥乔载德今年要去应乡试,您说这等离经叛道、奸猾刁钻人家的子弟,咱岂能容他如愿登科?”

张大户听了,也毒毒地点点头,问他有何高见。

乔旺福说了他与乔二乖商量的办法:在贡院里对他处处设障、节节添堵!

张大户说道:“嗯,你这处处设障、节节添堵之法倒也行的,只是还不能确保万全。待我进省去拜会分巡道的道台大人,商请他于要紧处作梗,必能一击致命!”

乔旺福大喜,忙磕了几个响头,心满意足地告退了。

这张大户心里其实自有盘算,即使乔旺福不来找他,他本也打算进省去拜谒道台大人的,因为他的儿子今年也要去应乡试,需请托贵人暗中相助。

人或要问,他不是等同于太监了吗,如今哪来的儿子呢?

原来自从他身残之后,本指望恢复些年月总能如常的,好歹有个子嗣,不料那次却断得果绝,再无复举之能了。看看年迈体衰,他只好将一个妻侄认作了螟蛉之子,改名叫做张好古,并通过“纳粟入监”,寄名在国子监读书。

今年乃乡试之年,张囤好古为监生,岂肯错过机会?

张大户为了儿子能够中举,十分舍得花血本儿,他带足了银票,还收罗了数颗明珠,个个颗粒饱满,夜间光灿如烛。

分巡道的贾道台本是京中放任来的,在内廷供过职,见多识广,自然是个识货的主儿,他看着这些厚礼,不禁眉开眼笑,大包大揽地说:“待下官略施小计,既要让你家公子中举,还要置乔载德于死地!”

张大户又说了乔旺福提出的处处设障、节节添堵之法,贾道台点头称善,又说:“届时还有密计——须从他文中挑出个纰漏来,犹如鸡蛋里挑骨头,才能一击致命!”

话说两位主考官,自受命之日克期起行,不辞宾朋,不带随从,不扰驿吏,在途亦不闲游、不交接。于八月六日抵达,由本省乡试提调官迎入公馆之内,旋用考官封条禁绝内外,无论官商士绅,一律不见,外面还委监试官巡逻。

原来这乡试每三年在省城举行一次,全国十余万皓首穷经的考生分赴各省考场,从考生入场到录取发榜,前后长达月余,朝廷岂能不重视?是故主考和副主考皆由朝廷委派,此外还有许多同考官分担阅卷、推荐优等答卷之责,须从各省调用进士出身的官员充任。

而事务最为繁重者,要数科场内外各类场官了,既有总揽考务的监临、提调等地方要员,还有分办搜捡、印卷、受卷、弥封、誊录、对读、收掌、监试的官员。

那“监临”作为总摄场务的总管,位高权重,不消说自有巡抚大人担任,但鉴于巡抚有封疆之责,无暇他顾,不久礼部议定:巡抚出闱后,委派抚标中军官驻宿贡院外,巡逻稽查,以昭肃穆。

“提调”地位略次于监临,负责统筹安排考场内外各项事务;“监试”与提调的地位相等,负责监察科考之公允。初时用布政使为提调,用按察使为监试。后来朝廷虑及藩台、臬台乃各省钱粮、刑名之总汇,入场月余均有不便,于是改以道员为提调官和监试官了,永着为例。是故,贾道台以分巡道之职得以入闱充任“监试”。

按照惯例,乡试共考三场,以初九日为第一场、十二日第二场、十五日第三场。每场都于头一天点名入场,每场后一日交卷出场。

到了初八这一天寅时,天色未明,乔向廷与陈青桐就已陪着乔载德和张大友在贡院门外等候多时了。

官吏开始点名,考生一个个应声作答,然后经过搜检,确无夹带的,拿着笔墨、卧具、餐食进各自的号房去了。张大友也进去了,许多认识的、不认识的案友也陆陆续续进去了,最后仅剩了一个乔载德孤零零地站在门外。

这时,官吏们就要关闭贡院大门,乔向廷三人急了,一起高呼:“别关门,还落下一人呢!”

一个胥吏走过来问:“何人喧哗?”

乔载德忙说自己还未进去,为何关门?

胥吏问他姓名和籍贯,乔载德一一作答。

胥吏笑道:“哦,原来是逆党的兄长。你兄弟是革命党,你已被除名禁考了。无人知会你吗?”

乔载德大惊失色,正不知如何作答,乔向廷却早有准备,他向前躬身施礼,请他借一步说话,然后从怀里取出那份由乡约、地保和族人具结的契约来,说那个逆子因忤逆不孝早已出籍了。

胥吏拒不认同,乔向廷忙去怀里掏出一把碎银子塞给他,请他通融一下。

胥吏缓和了脸色,说须去请官长的示下,并又伸出手来暗示他掏钱,乔向廷会意,忙又回身找陈青桐要了块银子,胥吏掂了掂,点点头进去了。

三人焦灼地等待着,不久,胥吏就出来了,说官长已会商过了,既然确乎出籍,那就与革命党无涉了,准他入闱。

三人长舒一口气,心说:“这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岂不知多亏了范编修从中通融。

乔载德带好笔砚等物,刚要进门,这时乔旺福走了过来,他是被抽调来管搜捡的,此时装出不熟识的样子,勒令乔载德脱衣搜捡。

他对别人从未这么搜过,以至于大冷天的要他脱衣,将近脱净了还不放过,最后终于一丝不挂了,这才嘲笑着令他穿衣。

这对于一个考生来讲无异于奇耻大辱,乔向廷和陈青桐十分担心会影响乔载德的心绪,不料乔载德却毫不为意,只是瞪了乔旺福一眼,然后不紧不慢地穿衣。

刚要进门,岂料乔旺福借口吉时已过,只令他从侧门进入。

他爹和舅舅气得心里直打哆嗦,但又不好发作,只担心乔载德的情绪。

乔载德情知那乔旺福故意刁难自己,却也并不带气,从容地抱起自己的东西,从侧门昂然而入。

他爹和舅舅看了他的神色,这才略放下心来。

乔载德入闱后,发现自己的号房不光无顶棚,还正冲着明远楼,上面的监试、巡察等官吏轮流盯着自己,如芒在背,果不啻为“棘闱”;冲着明远楼则必然冲着街巷,微风一动,则纸张卷起,十分不利写字,这个乔载德忍了;八月的天气,早寒过后日间便烈日蒸腾,又加上好多富家子弟在咫尺大的号房内生火做饭,那炉烟顺风熏得乔载德睁不开眼,小巷内也就更觉闷热,这个乔载德忍了;夜间,他的号房正对着一条长巷,上无顶棚,下无门楣,寒风吹来,号房内比街上还冷呢,这个乔载德忍了;可他的号房尺寸偏小,夜间舒铺时连腿也伸不开,只能蜷缩着侧卧,这个他忍了;考场内有取水生火的役使,却独不服侍他,这些个,他也统统都忍了。

初九子时,试卷发下来,他澄心寂虑,专注于构思文章,天亮后便下笔如有神,把那三道四书题、四道经义题以及那五言八韵诗,都做的如同镂金镶玉一般。

初十乃是出场之日,他早早将试卷答完了,亲眼看着收卷的胥吏弥封、糊名后,就放心地等待开放栅门。

首次开放栅门他就出来了,舒展了一下麻木了的筋骨,却一直不见张大友出来,只好在贡院内静等,直待院内聚有千余完卷考生时,贡院才开启大门放牌一次,他跟着大家鱼贯而出。

这时见爹爹和舅舅已等在门外了,一见亲人那焦灼的神色,他的眼泪就出来了。

他爹以为他在里面又受了什么委屈,或又遇到什么枝节,也不敢问他。

舅舅忍不住试探道:“怎样?顺畅否?”

乔载德使劲点了点头。

他爹见了,这才放心,说让青桐陪他回家歇着,他在这里等张大友。

儿子回家去了,他等张大友时,心情可就舒展多了,轻快地在门外踱来踱去的。

张大友是最后一个离场的,他用尽了全部的心力,也把试卷做的字斟句酌,似花团锦簇一般。

乔向廷陪他回到亲戚家里,大家见他也心中无憾,都欣慰至极。

后两场对他二人来说就势如破竹了,毕竟都得了老翰林的真传,那可是他用一辈子的心血琢磨出来的真功夫,不是白给的。

众学子好容易熬到最后一场放牌,一个个如同浴火重生了一般,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唱,有人叹,正是:“三场辛苦磨成鬼,两字功名误煞人!”

欲知乔载德和张大友能否考中,且待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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