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暮瀚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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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分钟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林淑雅逐渐失去温度的尸体摆在众人面前,阮泽拿出装了程亚亚身体的画,画中的她,紧闭双眼,神色平静,就像是在做一场再平常不过的梦。
“因为这次的主线吗?”
王雪洋问这话的时候,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她看向暮雯渺,对方有些迟疑,但还是缓缓点了点头,“主线要求我们保护林淑雅不被她叔叔杀死,但通过刚才还原的事情经过,加上游戏对林淑雅的必杀之心……”
“可以推测出,要想完成任务,林淑雅就不得不死,既然不能让她叔叔动手,那能杀她的,就只剩玩家了。”
阮泽垂眸,指间的戒指散发着幽幽的光。
【道具名称:余玉】
【道具等级:s(特)级】
【道具介绍:于方寸之间描绘淡抹相宜,于留白之处建构虚实梦影,一笔一划,一点一滴,且留足余地,览水溢月亏,何所谓无画处皆成妙境,当是如此。】
【道具状态:已绑定】
【道具效果:
1.三分钟内,持有人彻底融入游戏背景中,期间不会被任何npc感知,冷却时间:三天。
2.持有人可作画将想存之物放入其中,画作越精细,存放时间越久。注意:活物需主动参与到过程中。】
原来他能在没有程亚亚配合的情况下,把她的身体放进画里,不是余玉出了问题,而是在一开始,游戏就把她判定成了死人。
那回去之后,程亚亚是不是也会死?
【00:00:00】
倒计时结束,众人在耀眼的白光中,结束了这一场充满了戏剧性的游戏。
到选择奖励性道具的时候,阮泽定定在原地站了许久,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那即将来临的残酷现实,明明答应了程亚亚要保护她,最后却只能看着奚阡柏动手而无动于衷——
是选择其他四个人的命,还是选择信守程亚亚一人的承诺?
阮泽没有得出答案。
被人带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气息萦绕,让阮泽的鼻头有些发酸,或许是不想让容野舟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他把头深深埋进对方的脖弯,环过腰间的手把衣服抓得变了形。
“她会死吗?”
“会。”
容野舟的回答很干脆,带着冷冽,击碎了阮泽自欺欺人的幻想。
虽然很丢人,但这一刻,阮泽确实有点想哭,“你就不能说点好话……”
带着无奈的叹息吹拂在耳边,宽大的手掌垫在后脑勺,阮泽微微仰起头,对上容野舟的视线。
“阿泽,这就是现实。”
轻描淡写的一句,像是在说程亚亚的死亡,但阮泽总觉得这背后还有其他的意味,容野舟的眼眸沉沉如水,让人看不清其下涌动的暗流。
他看着阮泽,看了许久。
“慢慢接受,然后同化,这就是所有人的结局。”
阮泽错开视线,“我不接受。”
伴随着一声轻笑,容野舟的心情似乎突然变得愉悦起来,“阿泽,记住你现在的话,永远不要妥协。”
不知何时,他对自己的称呼已经从“阮泽”转变为“阿泽”,仅是这一点细微的变化,就仿佛瞬间拉进了两人的距离。
阮泽做出凶狠的表情,“这垃圾游戏,迟早有一天会完蛋。”
放在后脑勺的手有些不安分,摩挲着像是在抚摸一只大型犬类,当然,也有可能是大型猫科动物。
这人肯定是在报复他平时对小橘的所作所为。
警告性地瞪了容野舟一眼,“注意你的爪子。”
两人维持这个姿势已经有一段时间,阮泽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挣开这个有些暧昧不明的环抱,自己压着声音嘀嘀咕咕:“怎么搞的跟情侣一样……”
指间失去阮泽的温度,容野舟脸上的笑顿时消失不见,他把视线死死粘在正围着五个黑色光球打转的阮泽身上,近乎化为实质的灼灼目光,惹得阮泽频频回头,每次都能和他对个正着。
如此几次下来,心情慢慢终于平复下来,他叹了口气,再这样下去,恐怕就再也克制不住那颗蠢蠢欲动的心了。
还要等多久?
“你替我选一个吧,选个差点的都行。”
纠结了许久,阮泽决定把选择权交到容野舟手上,“对了,之前从云清哪儿抢来的道具,我绑定不了是怎么回事?”
【道具名称:风与夜】
【道具等级:a(高)级】
【道具介绍:风雪交加的夜晚,一抹暖色的火光在尽头点亮,摇晃中模糊不清的,是留恋的目光,也是决绝的背影。于是,有人在日出前许下诺言,不等下一次再见,他随时为你掌灯人间。】
【道具状态:未绑定】
【道具效果:
1、治愈任何疾病,延迟24小时发动,该效果在同一目标上,只能实现一次。无冷却时间。
2、随持有人心之所动,释放出高温火焰,受一切相反属性克制,期间会持续消耗持有人精神力,并随时间推移而成倍叠加,直至持有人陷入癫狂,无法控制。无冷却时间。】
【注:探索性道具,具有唯一性。】
阮泽晃了晃马灯,里面的火苗随着他的动作跳动闪烁,似乎是有些不满被这样粗鲁的对待,正在做着无声的抗议。
容野舟走过去,屈着手指轻轻扣在玻璃灯罩上,火苗立即安静了下来。
“这家伙,”阮泽学着他的动作,也敲了敲马灯,“还欺软怕硬了。”
容野舟勾起一抹浅笑:“难得一个生出自己意识的道具,应该再过不了多久,就能升到s级。”
这说法倒是第一次听说,阮泽联想到暮雯渺手里的审判。
“所有s级的道具都有自己的意识,就跟你一样?”
“部分吧,”容野舟把阮泽的手指按在马灯上,火苗慢腾腾凑了过来,隔着玻璃外罩轻轻舔舐着两人重叠在一起的手,“它有些抵触玩家。”
道具状态变为已绑定,阮泽感叹不已,“估计是和云清关系好吧。”
对此,容野舟不置可否。
“在我之前,所有的s级道具,都是自我衍生出意识。但我的出现,似乎给了祂灵感,强制剥离出那些实力比较强,但不幸身亡玩家的灵魂,塞进道具里,就成了后来的s级道具。”
听完他的讲述,阮泽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出最适宜的话表达自己的心情,说残忍吧,这些玩家死了都不安心,灵魂饱受摧残。
“说不残忍吧,又给了他们继续‘存在’下去的机会,还画出恢复玩家身份这个虚无缥缈的大饼,就,很难去定义这个事。”
容野舟拿起最右边的光球,放到阮泽掌心,阮泽把玩了一会儿,也不着急去看道具的属性。
“我还有事想问你。”
容野舟嗯了一声,“问吧。”
“就一个无伤大雅的细节,”阮泽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柔软的发丝在指间跳跃,“小橘的毛,我的头发,还有衣服什么的,怎么就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干透?”
“很简单。”
容野舟摊开手心,看着阮泽,阮泽不明所以,试探性地把手放了上去,“……这样?”
手被紧紧握住,阮泽惊奇到眉毛都飞了起来。
“冰的?!”
下一秒,源源不断的热气又传了过来,容野舟解释道:“消遣游戏里,并不是玩家的真实身体,而是一种存在的‘状态’,受伤、生死都加诸在这个状态上,而我可以通过一点手段,来改变这个状态。”
阮泽瞪大了眼,“那我以后受伤都可以不用道具了?”
“不行!”容野舟沉声喝道,“我能改变的状态极其有限,如果伤势过重,我也无能无力,所以你不能受伤,明白吗?”
也不知道自己只小小的期待了下将来,怎么就把他惹毛了,思量再三,阮泽决定先避其锋芒。
“嗯嗯,明白明白。”
话又说回来,这个技能确实有些炫酷,“你一个道具,为什么可以做到这个?听起来这更像是上头那位才能办到的事吧?”
容野舟点头,“确实有一部分的力量来源于他。”
“一部分?”
似乎是触碰到了某种禁忌,容野舟不打算再解答疑惑,重重握了一下阮泽的手,在他带着不解的眼光中,化为数不清的细碎星光,融入了纯白空间中。
手中一空,阮泽在眩晕感中闭上了眼。
即便是他一再逃避,也必然会回到现实世界,面对已经被宣判死刑的程亚亚,窗外人群喧闹的声音落入耳中,逐渐拿回对身体的掌控权,阮泽动了动手指。
对面的程亚亚与他几乎同时醒来,两人沉默着,相顾无言。
看着双眼茫然的程亚亚,阮泽口中苦涩,“抱歉……”
“……”
程亚亚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了无生气地靠着沙发,她的脸上已经没有恐惧,只剩下平静后的麻木,听到阮泽的道歉之后,也没有做出半点反应。
等待死亡是什么滋味?悬在头顶的镰刀会在什么时候挥下?她会以怎样的姿态,迎接自己最后的结局?
一声绝望的尖叫,程亚亚暴起,歇斯底里般掐住阮泽的脖子,每一句都是对不公命运泣血的控诉:“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容野舟那么厉害,你为什么不让他救我……为什么,死的是我!”
阮泽涨红了脸,说不出话。
下一刻,程亚亚忽然松了手,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僵硬无比地朝着门口走去,眼泪在她脸上流淌,她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阮泽咳嗽两声,让有如火烧的喉咙感受一些,他冲过去想要拦住程亚亚,却一把扑了个空。
他的手穿过了程亚亚的手臂。
门被带上,阮泽愣在原地,为什么碰不到?难道是怕有人影响她的死亡?
管不得这么多,阮泽赶紧锁上门跟出去,然而程亚亚的速度快到出乎他的想象,他刚下底楼,对方已经跑到了小区对面的十字路口。
此刻,淡淡的柔光笼罩在程亚亚周身,这似乎让她与这个世界隔绝开来,路人看不到她,也碰不到她。
但车可以。
巨大的碰撞声响起,夹杂着路人惊恐尖叫,混乱不堪,有人颤抖着手想要打120,却被不小心撞掉手机,等她把手机捡起来时,发现手机已经黑屏。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程亚亚几乎挤压成肉泥的尸体,就这样毫无遮拦的暴露在阳光下。
这样还能活吗?
当然不能。
阮泽拨通了医院急救的电话,从空白空间出来,他的手中一直拿着一样东西,那是他得到的奖励性道具,准确来说,是程亚亚得到的道具,但程亚亚死了,道具也在这一刻化为虚有。
救护车来得很很快,在一片吵闹声中停下。
接下来的事,阮泽没有再去关注。
程亚亚的死被当做意外,草草了事,似乎从头到尾都不见她父母的身影。
“你不知道吗?在消遣游戏里死了的人,会被除玩家以外的人遗忘,估计对她爸妈来说,就是没生过这个女儿吧。”
乔安说这话时见怪不怪的态度,让阮泽觉得有点难受,“你们不是有这场游戏的情报吗,为什么程亚亚会不知道?”
浅抿一小口红酒,乔安耸了耸肩。
“她并不是我们的正式成员,所以没有得到全部情报的权利,不过,她运气确实有些不好,每场都有一个倒霉蛋,谁知道她就是呢?”
“一开始,她就是不合格的。”
玻璃壁上的气泡密密麻麻,破裂又重聚,浮上水面,掀起点点涟漪,阮泽看了一会儿,沉默着将杯子放在茶几上,起身和乔安道别。
“那我先走了。”
乔安没有拦他,只是在门关上前说了一句——
“阮泽,反神制永远欢迎你。”
他不稀罕!
阮泽砰的一声摔上门,引得不少同事侧目,特别是江北,喳喳呼站起来,质问他是不是想携款跑路。
没想到阮泽冷冷哼了一声,回他:“迟早的事。”
给江北惊到了,阮泽在公司一直是以佛系出名,曾扬言只要公司不倒闭,他就在这里混到死。
现在这个态度,不对劲。
江北勾住他的脖子,悄声问道:“怎么?跟那只花蝴蝶吵架了?”
阮泽觉得别扭,掀开他的手,让两人之间的距离保持在正常社交的范围内。
“不算吧,理念不和而已。”
“瞧瞧这话说的,”江北翻了个白眼,“大家都是为了钱鞠躬尽瘁,哪有什么理不理念,一切为了人民币好吧,有什么气不能受?忍忍,总不能跟钱过不去是不是?”
这话好有道理,如果不是生活所迫,他肯定立马辞职,“乔安这个黑心东西。”
这还是江北第一次听见阮泽骂人,虽然力度不怎么样,但足以见得,乔安确实把他惹到了。
撂下这句话,阮泽把背包甩到背上,健步如飞走向大门口,那如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背影,还真有几分今天走出这门,大家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架势。
看得江北啧啧称奇。
拦下一辆出租车,阮泽坐上去。
“去临南路56号。”
“好嘞!”
司机答应得很爽快,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说起来这司机也真敢开,在市区也能踩着车速高限,风风火火把其他车辆甩在脑后,不仅如此,他还能分出神和阮泽侃天侃地,一会儿聊聊现在的就业难题,一会儿分析分析我国现在的国际地位。
期间,他倒是喝了好几次水,可怜阮泽,下车之后,觉得自己的嗓子都干到快冒烟了。
付过钱,终于把这尊大神送走,阮泽大大松了一口气。
“亲!五星好评哦~”
颤音消失在风声中。
阮泽:淦。
第一次进这种军事重地,阮泽还有点紧张,他整理了下着装,看了看自己有没有带什么容易被误会的东西。
一人一猫,一贫如洗。
很好,不会有误会。
“您好,这位同志,这里是重地,请止步。”
明明没有犯错,但阮泽还是不可避免的紧张起来,“哦哦,那个,我是来先暮雯渺的,渺渺……您应该知道吧?”
那位执勤的士兵看了他一眼。
“请稍等。”
“阮泽?”
阮泽回头,王雪洋正开着一辆车停在基地门口,暮雯渺坐在副驾驶,士兵看到车,撤回了刚迈出去的步子,朝她们敬了个礼,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王雪洋拍了拍车门:“上车吧。”
坐上车,那股难以描述的紧张感终于被消失,阮泽轻舒一口气,看向窗外的风景。
“你们俩是干什么的?这么深的背景,找我一个普通人?”
“到了再跟你说。”
车很快停下,面前的大楼威严耸立,阮泽跟着二人走了进去,电梯不上楼,暮雯渺按下负一层,而后转乘第二次电梯,依旧是按下负一层……
阮泽看不懂了,只当是这里保密措施做得好吧。
电梯门打开,眼前是千篇一律的白色墙壁,冷色的灯光将每一处照得毫厘尽显,暮雯渺在前面带头,拐进了一个充满科技感的房间。
各种高精尖的仪器摆满了整个房间,平时阮泽都之外电视上看到过它们的影子,此刻看得是眼花缭乱,恨不得自己多长两双眼睛。
有人坐在仪器前,暮雯渺见他:“爸,人来了。”
暮雯渺他爹,暮瀚海。
被那双比鹰还锐利的眼盯上,阮泽又开始紧张,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暮瀚海放下手中的事走过来,摘下手套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别紧张啊。”
“嗯……从小就听闻您的丰功伟绩,现在突然见到真人,难免紧张。”
暮瀚海笑得很爽朗,“坐下聊。”
捧着王雪洋亲手泡的茶,阮泽拘束地坐在沙发上,虽然很想喝水解渴,但他更怕王雪洋下毒好吧!
看暮雯渺、暮瀚海父女俩,他们压根就没碰过那个杯子!
“暮将军……您是有什么事想跟我说吗?”
“不用这么见外,叫我一声暮叔也可以。”
把茶杯挪到一旁,暮瀚海拿出一块平板,摆在阮泽面前。
“这里是消遣游戏所有已知的s级道具,每一个,我们都有详细的记录,包括首次出现时间,被谁持有,以及用途和弊端。”
阮泽拿起平板,一边翻看,一边等着暮瀚海的下文。
“但你的手中,似乎还有一件我们未曾收录的道具,叫……容野舟是吗?一个人类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