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最勇敢的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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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 最勇敢的男儿
岳乐冒着被郑军火炮轰击的危险，亲自来到了太平门城楼，他看着眼前漆黑的夜幕下，到处都蹿起了橙红色火头的紫金山山顶，根本不敢相信。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紫金山堡寨”很有可能已经被郑军攻破，就算没有被攻破，郑军也极有可能已经攻到了第二道城墙，并朝着城内发起了火攻。
岳乐心里估摸着自己此时至少已经损失了五六百甲兵，如果算上钟山和城外的堠台堡垒群，恐怕损失的兵马已经近千，而且其中还几乎都是八旗兵，这对于内城守军的士气来说，完全就是致命的打击。
但紫金山若是真的失守，就不是损失几百数千甲兵的事情了。到时候，南京内城被攻破，就只是时间问题。而明郑的火炮，一直以来都是清军心中的梦魇，到时候把炮架到山上，再往太平门轰，效果可和现在玄武湖上的那几艘炮船完全不一样。
一时间，深深的无力感涌上了岳乐的心头，他从来没想到给紫金山会那么快被郑军攻破。甚至，他都不知道郑军攻下了这座南京的“全城之锁钥”之后，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守住南京，又该如何打这一场失利不断，几乎败局已定的仗！
不过，就算是这种情况下，岳乐也是保持了基本的理智和判断，心中并没有抱着所谓的侥幸心理，他很清楚“紫金山堡寨”一旦失利，自己必然守不住南京城。
现在距离达素的援兵抵达，恐怕还有一个月之久，如果郑军不惜一切代价强攻太平门，他很清楚自己绝对是撑不住的。而内城一旦失守，军心俱丧，皇城和宫城也几乎不可能再守，否则层层坚守之下，一个月时间是完全可以守住的。
只是，真到了那个时候，守皇城和宫城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达素领兵到了南京，面对周边发达的水系河网，面对南京的外郭城，内城，又如何确定他还在城内坚守？而不是郑军引诱其攻城故意设下的圈套？
其实，岳乐现在虽然知道局势紧张，但也不能确定紫金山的真实战况。这是郑军虚张声势，引诱他出兵增援，也不无可能！
不过，战场形势如此紧张，根本容不得他多想，一早就部署在城外堠台堡垒内外探查军情的哨骑，很快就传来了紫金山方面的最新军报。
清军的哨骑在紫金山第三峰西南，通往太平门方向的山坡上，发现了一支正在迅速集结的军队，兵力在千人以上，十有八九就是匆匆赶来阻击城内援军的郑军。而“紫金山堡寨”方向的围攻兵马，此时似乎也分出了一部分，往“孝陵”方向集结，很明显是担心清军狗急跳墙。
毕竟，“明孝陵”的政治意义再大，也只是政治意义而已，如果到了决定战场胜负的关键时候，无论是岳乐，还是郑成功，都不会介意在那里行军，甚至开战。
反正，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到时候打赢了，再说那是失败一方率先挑起的，自己百般克制，严辞警告，可都没有用，所以才不得已做出了应对！
收到这些不容乐观的前线军报之后，岳乐第一时间和喀喀木等人商议了起来。他毕竟打了那么多年仗，一时纷乱之后，现在已经重新回到了一方大帅的状态，便是喀喀木和济哈席，在他的带动下，也恢复了战场宿将的心性。
岳乐和几人仔细分析了哨骑传回的军情之后，已经基本确定了“紫金山堡寨”失守的情况。一来是堡寨内肉眼可见冒出的火头，绝对是激战之后留下的。二来则是原本在外围强攻的郑军，开始了新的调遣。
“紫金山堡寨”虽然失守了，但岳乐对于自己亲自督造的防御工事，还是信心十足的。如果不是建设的时间太短，一开始计划中，依山而建的三层结构没能完成，他相信郑军绝对攻不下如此坚固的堡垒。
而想要依靠夜袭，夺下这样的堡垒，郑军至少需要上万大军，堡垒内虽然只有一千多守军，但岳乐相信，进攻的郑军损失绝对会超过两千，整体的伤亡甚至还会更大。
毕竟，这方面济哈席可太有经验了，他当初在漳平突围的时候，面对郑军的类似防御工事，死伤了上千人马都没能拿下，英勇的甲兵好不容易攻上第一道土墙，结果等待着他们，却是郑军成排的枪炮。
要知道，进攻棱堡，或者类棱堡的防御工事，无法建立往上一层进攻的支撑点，那就只有败亡这一种可能。这也是李安勇，孙兴等人，无论如何也不愿意退下的原因，更是为什么王大雄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扛到清军火炮不好使的时候。
而建立这样的支撑点，一方面需要无数人命来维持，另一方面，还得提前破坏城墙上的马面，缩小守军的攻击输出阵线，或者是选择在守军火器难以发挥全效的时候发动进攻。
可以说，如果不是郑成功作为后来者，知道棱堡的弱点，并提前展开了行动，如果不是清军相比起郑军，不擅长夜战，堡垒也不够完善，如果不是郑成功派出了郑军最精锐的亲军营战兵，还有虎卫军，“紫金山堡寨”都难以攻克。
岳乐虽然想不到那么多，但他明确了军情之后，也立即明白他们已经不能再等了。太平门城外的堠台堡垒群，必须要有一员大将领着重兵坚守。
这些依山而建的坚固堡垒，郑成功就算居高临下，一时半会之间，也不可能攻得下。而“钟山堡寨”又能牵制住一部分郑军，如此层层阻击，坚持一个月，也是有可能的。
至于“紫金山堡寨”，他已经放弃救援了，只是还需要试一试，以免郑军真的是虚张声势。哨骑在夜间获得的军情，始终是局限的，不用兵马和郑军碰一碰，岳乐便难以判断真正的战局。
而受到岳乐的鼓舞，喀喀木甚至愿意领兵出击，就算不能夺回紫金山堡寨，也要守住太平门外的堠台堡垒群，那里已经是南京内城最后的倚仗了。
太平门到城外堠台堡垒群的距离并不远，甚至到“紫金山堡寨”的距离，也不算远，只是上山颇为困难罢了。
清军作为被偷袭的一方，刚刚的反应固然慢了一些，但岳乐也算早有准备，调遣兵马所需的时间不多，很多命令的传达也十分迅速。
只是，如今的情况，南京内城的八旗兵固然已经完成了集结，但明显已经慢了一步，无论是作为援军，还是作为“紫金山堡寨”突围兵马的接应部队，都是如此。
而喀喀木领兵出击，需要多少兵马才能在郑军援兵赶来之前安然撤回，同时防止郑军趁机跟上，攻克太平门外的堠台堡垒群，也是一个大问题。
岳乐和喀喀木其实心里都清楚，这样的试探伤亡是避免不了的，而且可能会不小，堠台堡垒群和“紫金山堡寨”那二三里的距离，不知道已经有多少郑军埋伏起来了。
所有的这一切，军事行动开展之前必须考虑的问题，都使得刚刚燃起了热情的喀喀木，又不由得有些气馁了！
面对明郑这样的强敌，他和岳乐必须小心翼翼，必须毫无破绽，否则后果都将是致命的！
他们甚至不知道郑军是不是在出击的路上埋了陷阱暗器，可清军此时已经没得选了，要是不试探出个一二来，恐怕后面的殊死一搏怎么搏，他们都将没有头绪！
而最终的结果和两人想的差别并不大，喀喀木率领一千五百多江宁驻防八旗出城之后，为了试探郑军的实力，同时也是牵制郑军兵力，他亲自带着千余八旗兵从堠台堡垒群侧面穿过，然后直接被郑军骑兵截住，一番缠斗之后，很快就被打了回去。
与此同时，紫金山堡寨的枪炮声，喊杀声，在天亮之前，也彻底停了下来，只有郑军的欢呼嘶喊声回荡在山中，久久不停。
至此，岳乐和喀喀木都明白了紫金山的败局无法挽回，喀喀木小心翼翼，利用蒙古左翼骑兵的灵活战术，才最终把带出去的兵马大部分带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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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有完全亮的时候，“紫金山堡寨”的驻守清军便已经被郑军全部歼灭，郑军成功收复了紫金山第三峰。但付出了巨大伤亡的郑军士兵早已经杀红了眼，没有留下任何一个活口，甚至受伤倒地的八旗兵，也都被他们一一杀死，尸体捅得面目全非。
而“钟山堡寨”的进攻因为慢了一步，清军反应迅速，并没有取得预期的成功，郑军死伤了近千兵马，都没能在第一道城墙建立支撑点，最终只能放弃攻势，转而继续用火炮轰击。
郑成功收到了“紫金山堡寨”的捷报之后，便直接来到了紫金山战场。他一直在关注着战事的进展，从“紫金山堡寨”方向传来的激烈枪炮声，他就已经对战局有了大抵的判断——此战亲军营和虎卫军必然损失惨重。
只是，纵使心中早有准备，郑成功，冯澄世，刘国轩等人看到堡寨内外，满地的郑军士兵尸体时，心中还是不由得惊骇。这个时候，战斗还没结束多久，阵亡将士的尸体并没有完全收殓好，只是和清军士兵的死尸分开了，不少还横七竖八倒在地上，身下渗出一滩滩血水。
“藩主，现经过各级军官初步统计，紫金山堡寨一战，我军共死伤两千三百多人，其中已经确定阵亡一千四百多，重伤三百多，轻伤五百多。那些重伤的甲兵，大部分估计撑不过这两天了。”刘国轩看完军报的时候，汇报的语气都不免有些低沉了。
郑成功此时脸色也十分难看，伤亡比接近两成，其实进攻的一万多兵马，已经接近崩溃。如果不是战局最终打开，而且他下了死命令，把最精锐的兵马投入，恐怕此战还不一定能胜。
在原本历史上，郑成功在台湾同样也投入了最精锐的大军，以十几倍的兵马强攻荷兰人的棱堡，结果大败而归。最终只能靠围堵逼降，在荷兰人援军无望且粮食耗尽的情况下，才取得了胜利。
想到这里，郑成功一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庆幸，自己的士兵终究是没有白死。他抬头看了看此时依旧不时响起一阵炮声的钟山，叹了口气道：“钟山堡寨一战的伤亡，同样也不小吧！”
“钟山堡寨一战，死伤同样在千人左右，不过因为那里的攻势不算猛烈，大队士兵没有爬上城墙，其中四百余人都是轻伤，大部分应该都能救活。”刘国轩又继续汇报道。“只是，这些受伤的甲兵，至少有三成是无法再回到军中了。”
“能活下来就好，回不到军中，可以到其他地方做事，都是为打鞑子，为恢复故土效力，都可以报仇。尽全力去救治，能救活一个是一个。”郑成功眉头微皱，这一战他失去了三千多将士，而且都是最优秀的，最勇敢的将士。没有他们死战不退，就没有紫金山一战的胜利。
“他们都是国家的功臣，是大明最勇敢的男儿，活下来本藩绝对不会亏待他们，就算是残了，什么都做不了，本藩也一定会给他们一个好的归宿，这江山土地，是他们用命换回来的！”
郑成功说着，直接转身看向了刘国轩道：“还有，此战阵亡的将士，全部按照之前抚恤标准的两倍补偿，就算是养子，也多收养一个。如此，今后这世上便多一户人家记住一个英雄！”
明郑拥有完善的后勤和抚恤体系，坐拥天下膏腴之地后，可运用的资源也将越来越多，没有人会怀疑这些为了抗击外敌，收复故土牺牲的将士受到的优待。
而“紫金山堡寨一战”的重要性和惨烈性，也让这个临时提升的抚恤标准，无人质疑。虽然是阵亡的将士里面混着临阵溃逃，死在自己人倒下的鼠辈，但这个时候除非有确凿的证据，不然一一分辨，只会伤了其余将士们的心。
刘国轩见国姓爷如此动容，也立即拱手抱拳，禀报了清军在此战中的伤亡。“钟山堡寨”的清廷守军伤亡难以准确估计，但根据前线的汇总，应该在两百多个。“紫金山堡寨”的清军，则是全军覆没，死了一千三百多人。
听到清军的伤亡，众人心中才稍微好受了一些，攻打那么坚固的防御工事，付出更大代价，早就在他们的预料之内。郑成功知道，这里面应该还有一部分是趁乱溃逃的，以及前段时间炮轰的时候，杀死的，或者是废墟之内，还没找出来的。但是如此伤亡比，还是让他心痛不已。
“藩主，南京内城太平门方向，岳乐派来支援的清军已经被陈魁率兵击退了。”万礼的虎卫军在此战中损失巨大，心中早已经忍耐不住，他看着太平门的方向，那里此时还闪动着密集的火光，显然在蠢蠢欲动。
“陈魁现在带着一队兵马逼近了清军的堠台防线，咱们是否要调集战兵，趁势强攻，打通最后的这一关。那些清军溃兵如今不堪一战，以咱们大军的战力，必然可以一举拿下。”
“万提督说得对，清军部署在太平门前的那点残兵，绝对不是咱们大军的对手。清军丢了紫金山之后，南京城便不可能守得住。这个时候，城内的清军应该也差不多崩溃。”冯澄世顿了顿，话锋一转，然后又说道：
“不过，岳乐既然能派出援兵，恐怕也是早有准备的，这个人的实力，还是不能小看。而且，咱们的大军刚刚强攻紫金山堡寨和钟山堡寨，损失惨重，中军和虎卫军再组织强攻，怕是也力有不逮了。”
“冯参军说的确实有道理，岳乐极有可能在太平门有了准备，那支清军看起来是来支援的，但很有可能支援只是掩人耳目，进入堠台堡垒群，协助防守，才是真正目的。”刘国轩拱手抱拳，冷静地分析道。他并不觉得八旗兵那么好对付，陈魁确实有实力击败他们，可不应该那么轻易。
“现在直接强攻，虽然可以咬住堡垒内的清军，但恐怕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结束战斗.....”
冯澄世在刘国轩面前，说话甚至已经显得直接了，万礼着急，但他们却还是沉稳的。如果不影响最终的战局，能少死人，自然要用少死人的打法。
“传本藩的军令，让中军除亲军营之外的兵马，后军，骁骑军，全都行动起来，把守住南京内城外，各个关键的通道，特别是浮桥路段，还有咱们的营盘。另外，把火箭营和火炮集中到紫金山，给本藩狠狠地轰，夷平岳乐的这最后一道防线，把这些进入堠台堡垒的清军，全部砸死。”
郑成功此时和冯澄世，刘国轩一样，心中已经有了明确的方略。他没有等手下将领多说什么，便直接开口，将往后的行动计划定了下来。
“还有，‘钟山堡寨’那边暂时停止攻势，原本进攻的大军原地待命，严防堡寨里的鞑子出逃。那里面的一千多个鞑子，一个都不要放过。”
郑成功现在还无法确定，清军是否还有能力组织得起有效的反击。但无论如何，他已经收复了紫金山，占据了炮轰南京内城的制高点。
换言之，这个时候，已经无所谓谨慎不谨慎了，利用好这个制高点，架起几十门火炮，把清军打出心理阴影，直接打崩他们的士气，才是最好的打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