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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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胜利
“高明寺山堡寨”的寨墙上，一队队郑军士兵翻过墙垛，跳入过道，然后又纷纷跟着旗枪指着的方向冲杀，如同潮水分流一般涌进了堡寨之内的各处设施之中。
不过，与寨墙周边已经完全陷入混乱的清军不同，郑军的行军队列虽然也在登寨的过程中也变得十分混乱，但他们都接受过标准化的统一训练，便是方阵兵，也是练过鸳鸯阵，知道基本编制的。
这些冲散了的士兵翻上寨墙，甚至是汇入堡寨之后，往往能在运动中找到编制不足的旗队，然后自从汇入，组成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小型方阵。
当然，如果是让方阵兵用疏于训练的鸳鸯阵在平野上和八旗精锐对战，那确实会漏洞百出，但在如今这种追着清军冲杀的时候，他们只需要排成一个像样的阵型，然后相互配合着作战便足矣。甚至，这些临时排成的奇形怪状小方阵都不能叫做鸳鸯阵，只是一排排长枪刀盾和火枪组成的阵线。
但就是这样的奇奇怪怪，混合着各营战兵，火枪兵，甚至是飞虎队，若是在平时训练的时候，就算是如今宽仁的国姓爷看到了都要全队斩首的阵型，却杀得清军丢盔弃甲，溃败而逃。
震天的喊杀声中，郑军士兵很快控制了寨墙和周边，一队队火枪兵在墙垛上列队射击，不断杀死那些背对着他们逃跑，想要逃入堡寨中心那座佛庙的清军士兵。
此时堡寨中的草木浓烟在上升气流的作用下，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但是火枪射击产生的硝烟却开始弥漫，郑军的火枪兵大多还在不停散射，他们往往跟在长枪兵和刀盾手的边上，在二三十步，甚至是十几步的距离内，从两翼用火枪射杀清兵。
在这样的距离内，火枪散射的精准度得到了很大的提高，铅弹在火药的推动下，威力更是十分吓人，有时候甚至可以射穿前排的清兵，同时使得两个清兵丧失战斗力，阻击的清兵在这样的打击下迅速土崩瓦解。
万礼和王秀奇很快也登上了寨墙，虎卫营和飞虎队作为这次突破的主力，再次立下了大功，这让领着两个千总部主攻的王秀奇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是他的方阵兵确实不适合如此灵活多变的作战，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而且，万礼虽然只是一个营官，他是提督，但一个是天子近臣，统领着全军最强的一支兵马，一个是非核心作战力量的右军提督，王秀奇自然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得罪对方。
万礼和王秀奇走过的地方到处堆满了尸体，血水沿着砖缝汇聚成一道道红色的溪流，空气中充斥着腥臭的味道。但此时战事还十分紧急，根本没人来注意到这些，两人更是身经百战，直接就踩着这些尸体到了堡寨的高处。
堡寨里面的混战还在持续，郑军军官不停呼喊着，到处都有哀嚎惨叫的声音，一些受伤未死的士兵倒在血泊中哀嚎呻吟，寨墙和佛庙中间的建筑不断有清兵闪出，甚至还有几个清兵不知道什么时候骑上了马，在堡寨营房边的空地上一路横冲，接连撞翻了好几个郑军士兵。
但在郑军长枪兵和火枪手的夹击之下，这几个骑马的清兵在冲散了两个小型方阵之后，很快就败下了阵来，其中两匹马被数颗铅弹击中之后，又被冲上来的五六个长枪兵同时突刺，直接惨嘶着倒在了地上，那两匹战马尸体的周围很快流出了一滩血。
万礼看着下方的激战，嘴角微微一咧，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然后又立即收回了目光，指着中心佛庙的方向对王秀奇道：“拿下那里，清军这个所谓固若金汤的‘高明寺山堡寨’，就彻底被咱们攻下了。”
王秀奇看着视野里面，被堵在佛庙外，正在用刀柄砸门怒骂，甚至是又踢又踹的清军士兵，一面放下远镜，一面冷笑道：“里面最多还有两三百清兵，就是庙门和庙墙都被加固改造过，咱们没有运炮上来，恐怕不好攻。”
“炮这里不是有吗？”万礼指着寨墙上的那些弗朗机炮和大将军炮，又道：“从山下运炮上来，就算是四磅炮，也绝非易事，但四磅炮威力太小，恐怕打不下那些被加固过的庙墙，直接用弗朗机炮和大将军炮，运到那边更靠近佛庙一些的寨墙上，咱们从那里突破。”
王秀奇顺着万礼手指指向的位置，扭头看了过去，果然看到了更合适弗朗机炮射击的地方。不过，相比起那里，根据弗朗机炮的射程和威力，他很快又发现了另外一个更加合适的炮点。
毕竟，万礼只是反应快一些，找到了距离佛庙更近的地方，但王秀奇却算得上是半个火炮专家，只是扫视一圈，便大抵确定了用炮的计划。
“不仅是火炮，还有那些火球，要是在那边的寨墙居高临下抛过去，然后射火箭点燃，烟熏火燎之下，庙里的清军绝对撑不住多久就会大乱，也让他们尝尝这些东西的苦头。”万礼说完，随即又哈哈笑道：
“等火球烧完之后，再用炮轰一阵，然后直接架梯翻墙，拿下庙门。只要庙门被咱们控制了，里面无论有多少清兵都挡不住咱们。”
王秀奇刚刚走过来的时候也看到了那些堆积的火球，万礼还安排亲卫带人守住了，这些清军在浓烟和混乱之中，居然忘记了点燃这些现成的阻拦物，可见郑军的攻势有多迅猛，又有多出乎这些堡寨守军的预料。
“好，就按万将军的法子来打。”王秀奇点头道。
“这哪能是我的法子呢，王提督才是此战的指挥，末将不过是来助战的，这个主次关系，可不能乱了！”万礼连连摆手，虽然动作有些夸张，但语气却是很诚恳的。
至少，王秀奇乍一听，虽然一时之间不由得面露惊讶，但稍一回神，还是能看出他的诚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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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哈席不敢打了！”郑成功通过远镜看到了漳平城西门外刚刚出击，好不容易过了壕沟土墙，开始接战才一小会，便又立刻佯装溃败的清军，语气颇为得意。
“让洪承宪稳住大军，不要追击，只要阵型不乱，济哈席派出的骑兵就只能在那里干瞪眼，他们不敢真打。”
黄山此时也颇为激动，“高明寺山堡寨”的攻坚行动比计划的还要顺利，现在只剩下里面的一个佛庙还未攻克了，近两千大军拿下这个小小的据点，只是时间问题。而漳平城内一下子涌出上千清军，济哈席的部署已经完全显露，不可能再变出什么兵马来。
他得令之后，立即让一直在身旁待命的塘马去向洪承宪传达郑成功的指令，随后又急切地转身朝向郑成功请示道：
“藩主，‘高明寺山堡寨’胜局已定，另外两座堡寨的清军也没有任何异动，若是能击败济哈席派出来的这支袭扰兵马，漳平城必能一举拿下，西雾山和雪峰山的那两个堡寨也不用再攻了。”
不过，郑成功却是另有想法，他并不觉得济哈席在同样清楚局势无可挽回的情况下，还是会冒险出击，这里面必然是有什么阴谋的。
等黄山说完，郑成功放下了手中的远镜，然后摇了摇头道：
“济哈席派出了数百骑兵，虽然其中有一部分是绿营军，但战斗力还是有的，再加上那些战兵，足足有近两千人马，已经算得上是倾巢而出了，咱们短时间内集中不了太多兵马，一个千总部，一个銮仪镇，不足以速胜。
而且，高明寺山堡寨之上还有不少溃兵，攻下佛庙也还需要时间，他们短时间内必然不能赶来支援。洪承宪手中的那个千总部不算精锐，防守可以，但主动攻击就十分不稳妥了，就算有銮仪镇掩护，也难以确保万全。
济哈席此番是故意示弱的，就等着咱们就主动追击，进入他的圈套呢，咱们不能上当，目前最重要的就是稳住现有的战果，继续清剿堡寨内外的清军残兵。”
郑成功说着，抬眼看到黄山面上有些失落，便是一旁的蔡福也有些跃跃欲试，然后又道：
“但这也是个机会，蔡福，你领銮仪镇四百骑兵出击，就在洪承宪所领方阵两翼和清军对峙，敌不动你不动。如今战场的主动权在咱们这里，只要清军最终忍耐不住，把最后掩护的兵马也撤了，立即出击，咬下他们的一口肉，但记住本藩的话，在此之前，绝对不要主动出击。”
蔡福听罢，匆匆领命而去，他很快就从銮仪镇中点齐了四百骑兵，留下最为精悍的一百马甲护卫将台，然后策马扬鞭，朝着将台东北方向奔去。
“銮仪镇一出动，这伙清军至少得留下一二百骑兵掩护撤退，若能趁其主力撤退的时机掩杀而去，全歼这些清军骑兵，漳平城内的清廷守军必然从此丧胆。此乃万无一失之计，藩主英明。”黄山面色一改，拱手抱拳笑道。
“咱们不仅要歼灭清军，也得保存好实力，如此才能越打越强，取得最终的胜利。有的时候，有的风险是必须要冒，但有时候，则是稳妥一些才更好。”郑成功微微笑道，只有其中的尺度把握好了，才能真正做到无往不胜。
“藩主所言可谓明达透彻，属下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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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高明寺山堡寨”中心，佛庙的大门被应声撞开，一群黑影随即冲入，将附近的几个清兵撞翻在地，后面紧随而至的其他郑军士兵陆续刺出手中的长枪，将他们一个个杀死在地上。
佛庙里面此时烟雾弥漫，干草桐油燃烧的气味充斥空气，地上是一个个火球被投入庙中之后燃烧殆尽的灰烬，庙里还有不少木制的建筑在郑军的攻击中被点燃，正在吐出火焰和黑烟。
周围还有寨墙上弗朗机炮和大将军炮发射的无数炮弹，经过郑军的炮击，火攻，庙里的清军根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随着飞虎队撞开庙门，清军的最后一道防线也宣告被攻破。
李安勇手上挥舞着一把沾满血迹的厚背刀，对着面前一个不停后退的清兵连连劈砍，那个清兵在他的面前，根本没有反击的余力，身上的甲胄已经多处破损，甚至左边的肩头都已经露出了白骨。
但李安勇似乎还是觉得不解气，嘴里骂骂咧咧道：“狗日的，给你脸了，居然敢弄坏老子的勋章，全军可就这几枚，老子拼了命才得是，看俺不砍死伱！！！”
周向财手持长枪，领着几人从旁边冲过，喘着粗气大喊道：“老李，人死了，别他娘乱砍了，前面还有清兵，快跟上。”
李安勇应了一声，然后低头摸了摸破碎的甲胄里面，那枚替他挡住了清兵枪头，根本就是救了他一命的“飞虎勋章”，小声道：“多好的勋章，俺还想传给俺儿子呢！”
佛庙大门被撞开之后，郑军很快大批涌入，原本还在庙墙那里防守的清军此时也已经放弃了抵抗，往佛庙里面逃去。
郑军连连出击，从山脚攻到了山顶，又从堡寨外围攻入了佛庙，此时也是体力消耗严重，但长期以来严苛的训练和贫苦的出身，山海之间严酷的生存环境使得这些士兵的耐性十分强，他们虽然都已经脚下发虚，但依旧保持着基本的阵型在慢跑。
李安勇，周向财等人此时依旧是承当着冲锋的任务，不过他们手下的士兵大半都已经是冲锋过程中随机组合的战兵。这些随机组合的士兵虽然实力不如飞虎队和虎卫营的原班人马，但要比溃败的清军强得多，这使得两人身边始终保持着强悍的战斗力，这才有了屡屡破袭成功的战绩。
而佛庙里面的郑军随着战局的推进，已经是越来越多，弥漫的烟雾和金黄色的火光之中，两支军队的士兵闪来闪去，不仅仅是刀光剑影，还有火枪散射，电光火石，残余的清兵除了部分放弃抵抗，跪地投降的，许多都还在四处溃逃，佛庙前院，甚至是大堂，几乎都已经成为了战场。
很快，李安勇和周向财就带人穿过了佛庙的大堂，进入后院，这里暂时还没有大规模交战，但也同样充斥着干草桐油，还有硝烟的刺鼻味道，他们追击溃逃的清兵，然后便发现了几十个退到这里，已经退无可退的清军，其中还有不少是鞑子。
朦胧的烟雾中，这两支不知道对方具体数量的兵马都没有任何犹豫，到了这个地步，他们都同样没有任何退路。前方一阵歇斯底里的叫喊，郑军阵线的两翼随即爆发了一阵闪亮的枪声，然后清军阵中同样有火枪兵在散射，两边都惨叫着倒下了几人。
两股凶猛异常的人潮随即呼喊着朝对方冲刺而去，郑军的阵线前刀枪如林，几面盾牌挡在前方。而清军相当一部分都是索伦部八旗兵，他们并不熟悉阵战，只是凭着一股狠劲冲杀而上，而那些绿营兵被逼无奈，也只能跟着冲杀上去。
一时间，喊杀声，惨叫声，金戈相碰，盾牌相撞，还有甲胄枪头断裂的声音充斥整个佛庙后院，两军阵线前不断有人倒下，一道道血柱随着伸缩的枪头刀刃飞出，地上很快就倒下了二十几具尸体。
李安勇和周向财凭着这个稀疏松散的军阵，死伤了十几人之后，终于将这些野蛮凶狠的鞑子全部杀光，个人的勇武凶悍便是在绝境之中，也再一次败在了训练有素的军阵面前。当然，这个军阵中的战兵，也全都是勇猛敢战的男儿。
周向财抬起右脚往前一踏，用力顶住了面前这个八旗兵的腹部，根本不顾对方此时双眼圆瞪，嘴里吐着鲜血，直接猛地一用力，拔出了原本被卡在这个清兵锁子甲里面的枪头。
不过，奋战至此，他现在也根本就是已经累到双手发软了，喘着粗气把枪杆往地上一撑，就立马失力一般放下了原本顶着那个清兵胸膛的右脚。
而随着最后一个清兵死不瞑目，身子贴着墙壁软软滑下，然后倒在地上，脖子抽搐着口吐鲜血，佛庙后院里面的清军也终于被彻底击败。
李安勇扭头左右转了半圈，看着身边满脸血污的战友们，地上传来了低沉的呻吟声，还有一些未死的清兵在血泊中蠕动，几个郑军长枪兵正在上去补刀，另外一些士兵则是搀扶着受伤不重的战友，往佛庙外走去。
“你们三个留下来看着，其他人跟我出去，看看外面的战斗解决了没。”李安勇随即发令，但是声音早已经因为拼杀时候的大喊大叫变得沙哑，其实听到外面已经慢慢安静，他已经大抵知道了胜利的结果。
这群士兵听到命令之后，随即自动组成了一个两排的队列，不仅是双手，他们的双腿都已经无比酸痛，脚下更是被血水浸透。李安勇走在前面，周向财走在后面，两人带着剩下的近二十人往外走去，踏上稍微干净一些的石板之后，每走一步都是一个血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