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政治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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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政治考量
“轰，轰，轰！！！”
近二十支斑鸠脚铳和二十余支鸟铳轮番击发，冲在前面的清军瞬间哗哗倒下了一片，许多清兵的半个身子都直接被打没了，街道两边的门窗和白色墙壁上，全都是新鲜的血迹和碎肉丁子。那些被击中倒下的清兵身上血水如柱，不断冒出的鲜血很快染红地面。
三十步的距离，在斑鸠脚铳一两五钱的铅弹面前，所有的生命都是平等的，没有人可以例外。他们身上无论是两层甲胄，还是前面有盾牌挡住，都无济于事。因为这些昂贵的装备全都会被廉价的铅弹轻易撕裂击穿，这是科技带来的碾压力量。
郑军前排的火枪兵射击完毕之后，直接蹲下在原地装弹，后排又接着射击，火枪集射的爆响声连绵不绝。这样狭窄的街道使得火枪的威力被进一步增强，那些原本还来势汹汹的清兵在这样的火力打击下，很快溃败。
而随着王大雄又是一声大吼，六十几个全副武装的战兵跟着他一起冲了出去，追击那些正在溃逃的清兵。他们来的时候还有一百来人，如今三轮齐射之后，只剩下了不到七十个，其他的都被打死打伤，倒在了街上。
街道上堆满了清兵残缺不全的尸体，王大雄的判断没有错，三十步的距离，斑鸠脚铳齐射足以直接摧毁清军的阵型和士气。
而追击着背对自己逃跑的清兵，这对郑军战兵来说，几乎就是单方面的屠杀。他们在追到距离十几步的时候，将刚刚缴获的一些长枪，短斧投出，直接杀死了十几个跑在后面的清军。这又使得清军的溃败进一步加速，密密麻麻的士兵相互推搡挤压，甚至发生了踩踏。
很快，王大雄就追上了这支在溃逃过程中不断减员的清军，而这支清军变为前队的后队，好不容易快冲到街口了，那里居然涌出了一队郑军，密密麻麻，人头涌动，沾血的枪头高高竖立，看起来足足有几十人。
如此一来，在两头围堵之下，只剩下了几十人的这支清军溃兵彻底陷入了绝境，很快就被占据了绝对优势的郑军绞杀一空。
王大雄，周向财两人领兵杀完清军，和这支突然杀出的友军对接之后，很快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这个时候，城东街道上成队的清军基本上已经被全数剿灭，北面两门也已经被大军攻击，他们是一路追击到了这里，听到喊杀声之后，迅速冲来才看到了这最后一支清军残兵。
而不等他们打扫完战场，城中忽然爆发了一阵阵欢呼声，王大雄抬头一看，福清城的五个城门此时都已经挂上了郑军的大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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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成功在銮仪镇上百名骑兵的护卫下，打马来到了福清城县衙，街道上到处都是血脚印，有的街道甚至因为发生过激战，根本就是血流遍地。
万礼手下的一个千总领着一个局的战兵守在了这里，县衙门口还架起了几个拒马拦路。街道上清兵的尸体已经被搬到了一边，砍下来的人头则是被放到了另外一边。不过，因为时间仓促，这些清军身上的甲胄还没有来得及剥下来。
“万礼这家伙不留在县衙指挥大局，又跑去哪里了？”郑成功从南面赶来的时候，万礼派塘马送回的情报还是他已经攻克了县衙。
那个千总看到国姓爷，冯澄世，甘辉，黄山这些大人物们全都来了，连忙上前解释行了一个军礼，然后立即道：
“万将军带兵去剿清军溃兵了，他说现在城中已经被咱们控制，剩下的清军不敢主动攻击县衙，留下一个局驻守便可，最关键的是剿灭散入城西街巷中的清军溃兵。他担心其他人畏手畏脚，贻误了战机，说要亲自去催一催。”
“带上你的人，立刻追上万礼，他一个营官，若是身边护卫的兵不超过一个旗队，你就立刻让他回来见本藩，然后接替他指挥。”郑成功脸色一横，当即下令道。
他刚刚路过郭廷防区的时候，对方就和他暗示了万礼的激进和冒失，负责的北面城区各个关键路口几乎都是只留了一到两个旗队，然后把大量兵马散入了街巷之中。
郑成功听到郭廷后面几句的时候，自然知道对方是在为自己插手北面的防务找补，但万礼的问题也客观存在。若是换成另外一个战局，这样冒进的行为极有可能酿成大错。以郑成功对万礼的了解，他这可不是随机应变，而是习惯了冒进。
“是！”那个千总朝着郑成功行了一个军礼之后，立即让军号手吹响集结号，原本部署在县衙内外的一个局虎卫营士兵很快集结出发。
蔡福随即带着銮仪镇接管了县衙，郑成功跳下坐骑，扭头看向甘辉问道：“东面的清军全部肃清了吗？”
“根据各个千总传回的军报，城东的各大街道上已经基本上没有清军的身影，不过可能还有一些散兵散入了街巷的民宅里面。现在城中打得很乱，军报也是断断续续，很多地方都说不清楚，并没能达到参谋部要求的速度和准确。”
甘辉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还有一些军官反映，他们之前看的地图出现了不少的失误，有一些街巷明明有小巷子相通，但地图上却没画出来。还有一些根本不是断头路的地方，地图上却没显示，害得他们只能临时通报，很多时候不得不改变计划，这给了清军很多反应时间。”
郑成功点了点头，随即又对黄山说道：“这些问题全部都要记录好，这次大战之后想办法改进，地图的问题一定要重视，这是制定很多行动的关键，也是减少行动计划执行过程中意外发生的关键，不能轻视。”
“是！”黄山立即应道，他身边的一个参谋随即打开了一个小本本记录。
“县衙里面有多少钱粮？”郑成功随即转移了话题。甘辉刚刚说的这些问题都是军情司和参谋部的问题，这两个机构一个行事隐蔽，花费巨大，另外一个权力巨大，军中很多人看他们都不爽，如果郑成功不护着，今后是没有理由给他们单独增加预算的，否则便无法服众。
要知道，一个体系越大，做事情就必须要越规范，越按正规流程，因为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而那些违反了规矩的人如果不受到惩罚，那制度的权威就会逐渐丧失，组织就会失去原本的高效，甚至是逐渐崩坏。任何一时的利益，都是难以抵消这样根本性的损失的。
这也就是郑成功做事有所顾虑的原因，位置越高，一言一行就越要注意，他就是整个明郑的表率，他的所有行为都必须维护这个自己一手打造的体制，而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之前来的都是那些大头兵，县衙也是刚刚才打下来不久，估计都在忙着布置防御，还没来得及清点物资。”一旁的冯澄世忽然开口道。
“既然如此，那就现在清点。福清城中的物资要全部留下，各部的赏赐到时从泉州府的缴获中出。”郑成功扭头看向了甘辉，吩咐道：
“甘辉，你来负责此事，多抽调一点人手过来，县衙里的人，查清楚之后，也可以暂时先用着。不过，清点的全程都必须要有军法官监督，最好在今天晚上就把县衙里的物资清点清楚。本藩倒要看看，陈泰到底留了多少物资给本藩驻守此地。”
“藩主放心，咱们那么快破城，城里的清军还来不及破坏，末将多调几个军需官来，他们很快就能把事情办好。”甘辉信誓旦旦道。
“另外，让城外的骁骑营抽调两个司进城，以小队为基本单位，分散到城西的各个街口，随时支援各部，截杀清军的溃兵。不过，也让他们注意保护好战马，太狭窄的街道不要冲，让虎卫营和亲军营去解决。
还有，立即想办法动员起那些留在城中的乡绅，让他们把各个街区的民众组织起来，咱们刚刚入城，还需要城中百姓的协助。那些清兵现在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他们躲不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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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之下，福清城的大街小巷里，到处都是四处游动的火光，上千名郑军和被动员起来的福清城百姓成群结队，打着火把正在搜寻清军溃兵。城中不时就会有喊杀声传出，急促的马蹄声更是接连响起。
白天想要趁机突围的少数清兵都被部署在城外的骁骑营骑兵全部截杀了，剩下的清兵见势不妙，全都躲进了民宅之中，甚至是杀了屋子的原主，以获取食物和隐蔽行踪。但逃了一天，又饿了一天，这些清军溃兵大多已经疲惫不堪。
他们其中许多人原本还想着趁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再突围逃跑的，但没想到郑军的搜捕在黑夜同样进行。而且各个街口都点燃了篝火和灯笼，四处都是巡逻的郑军和义民，他们根本就是一出去就会被发现，然后杀死。
巷战的前半段，因为清军早有准备，郑军打得并不算顺利，甚至在产塘街的时候，伤亡和时间都超出了计划。但随着那些清军提前布置的街垒被破坏，郑军后半段的发挥可谓出彩，甚至是超额完成了任务。
当然，这其实也不是郑军的巷战水平有多高，但是和清军比起来，确实要强得多。后者在那些街垒悉数被攻克之后，就完全丧失了战斗意志和指挥，原本计划的那些所谓化整为零，不断袭扰，全都变成了无组织的溃逃。
到了最后，许多绿营兵，甚至是八旗兵，都是在极度疲惫饥饿的时候，被成群结队的福清义民堵在狭窄的巷子里面，用手中的木棍农具杀死的。他们不少人的家属都在清军散入街巷的过程中被杀了，这也是福清城内的百姓那么快就能被组织起来的原因之一。
听着县衙外不时传来的喊杀声，欢呼声，郑成功仔细地看着军需官递上来的一张张统计清单，心中对于福清城的缴获也大抵有了个数，这些物资足够他留下一个战兵营驻守福清半年时间了。
而随着城中各处的清剿行动基本完成，各营主将收到郑成功的命令之后，也基本上回到了福清城县衙，参谋部的几个参谋和军情司的冯澄世早已经在县衙里面等候多时。
郑成功在留下部分守军收拾福清的局面之后，还要领着大军继续北上，和从平潭出发的福建水师在福州府城南面的方山会和，向陈泰示威。然后，便是返回泉州府处理堆积的内政。
军情司内务处一直密切关注着黄为公的行动，每日都会有新的消息传来，现在马上就要到收网，肃清体系的时候了。郑成功对这件事十分上心，比起外部的强敌，他其实更担心自己的内部先出问题。
在县衙的临时指挥部和各营主将简单讨论了几句，并分派了任务之后，郑成功便让他们回到各自的防区去了。县衙里面只留下了黄山和冯澄世两人。
参谋部作为军队的大脑，平日里和郑成功这个全军统帅联系最多，而他们手中又没有实际的兵权，久而久之，和郑成功在感情上自然要比很其他军官要亲密得多。冯澄世更不用说了，没有正式参谋部的时候，他其实就是郑成功的“单核”参谋部。
“福清城县衙里面的粮草军备都十分充足，咱们攻得够快，鞑子估计没想到咱们一天就能破城，人马几乎全都在城墙上，最后只烧了一些粮食，其他的东西都没来得及销毁。”黄山手中拿着汇总上来的物资清单，顿了顿又继续道：
“福清城四面环山，易守难攻，等到城墙修复之后，咱们只要派兵守住北面的两个山口作为前线警戒，镇东卫，平潭两处再构筑堡垒，以水师配合，清军就算有两三万大军，百十门火炮前来，也别想轻易攻克这三处，而这三处只要有一处他们没攻下，便难以继续沿海南下，那咱们在泉兴就有足够的反应时间。”
郑成功依旧是面色平和地点了点头：“这些都是计划之内的的事情，后面只要做好部署，按步完成即可。咱们现在最关键的，还是要确定留哪一部兵马在福清驻守，大军主力肯定是要撤回泉州兴化的，福清这里也无法驻扎太多兵马，否则后勤成本就太高了。”
黄山知道郑成功真正担心的是什么，福清并不方便安排太多兵马，但这里又十分重要，如果派的兵马少，主将又地位很高，那难免会让人觉得不公平，甚至被误会成是某种行动之前的预兆。这就是泉兴大战之后，郑成功为了平衡中军各部，不得不进行的政治考量了。
郭廷，万礼的这段时间的表现都相当不错，前者必然是要升官的了，一个新的架子营很快就要筹备，而万礼算上之前西征的功劳，也必然要被大大赏赐，不然对方心里绝对会不平衡。而赫文兴麾下的骑兵则是今后福州大战的最关键力量之一，郑成功也不能冷落了。
而且，不只是郑成功做事有政治考量，郭廷，万礼，赫文兴，甘辉这些大将，也同样都有，甚至影响到了他们指挥战事时候的心态和抉择。
他们在军中那么多年，这两年间又看着明郑一步步壮大，手中的兵马同样急剧膨胀，要是这点政治敏感度都没有的话，早就被人替代了。这甚至和所谓的不团结没有关系，而是任何能到这样位置的人，再往上的过程中，慢慢培养的一种基本能力。
“中军和左军有了这次实战训练之后，战力比然不同以往，再往后的汀州，延平，邵武三府的大战，就该是前军和右军的机会了，到时候他们也会被调到这些地方驻守。漳州作为咱们最核心的腹地，留中军一部是可以的，泉州府也可以留一部，但是兴化便太小了。”黄山皱眉道，他一时也没想到该如何平衡各方。
“若是长乐，永福几城也能攻下，咱们和清军沿着闽江对峙，那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咱们之前没有做这方面的准备，贸然去打，极有可能暴露咱们的真实实力。”郑成功摇头否决了黄山的提议。
“藩主，不如将福清划入兴化府管辖，平时福清城，镇东卫城只留一个架子营的兵马，由驻守在兴化，统领一个满编营的大将统领，如此一来，事情便好办许多了，福清的后勤压力也会小许多。”冯澄世提议道。
“至于人选嘛，下官觉得，郭廷或许比万礼要更合适，咱们今后在福清以袭扰清军，扰乱其判断为主，最重要的就是稳妥周密，万礼不具备这样的本事。他完全可以调回泉州驻守，到时兴复漳北，延平，对付红毛，都可以调他去助战，兴化可不是泉州可比的。”
“赫文兴要练骑兵，要养马，要去找清军练练，也要在平潭，到时候免不得和福清兴化驻军合作，郭廷此人心思缜密，完全可以胜任。藩主给他增加一个架子营，他必然愿意。下官赞同冯大人的提议。”黄山随即附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