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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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昨晚负责你们那一片巡逻的是哪个营伍的兵,统领的军官是谁,找到了吗?”洪旭沉着脸问道,这很明显就是冲着山海钱庄来的,而且派往泉州府城的官员里面,早就有人私通当地富商乡绅了。否则,他们的消息不可能如此灵通,也做不到神不知鬼不觉。
林义摇了摇头:“下官昨夜刚刚抵达府城,一时还不熟悉城中的布防情况,原本引路的那个旗总也被调走了,刚刚接替的那个军官说他还不知道具体的部署,现在正去打听。”
洪旭听罢,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临漳门,不知为何,心中莫名觉得窝火:
“昨晚藩主领兵北上,城中的军队四处调动,还有民夫和农兵进城接管防务,搬运物资,各处都是一片混乱,这些居心叵测的家伙想利用的,就是这个时间。
此事本官自会让人去查清楚,城中的换防巡逻皆有记录,巡逻的时间段也有明确的要求,他们何时作的案,可能走的哪条路,死马又是从何而来的,必然全都有迹可循。你继续干你的事情,其他的不必担心,这些家伙只是活得不耐烦了,在找死!”
“伯爷,下官虽然只是来了不到一日,但已经在客栈中听到了不少流言蜚语,特别是今日死马横在了客栈门口之后,这背后搞鬼的人,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也不单单是为了那点银子。”林义心中其实也早就有所怀疑,他毕竟是郑泰的人,出发前郑泰自然已经和他打过招呼了。
“昨晚,钱庄的几十人刚刚住进那客栈,今早就发生了如此不吉利的事情。只要有人刻意引导一番,住在周边的人,还有路过看到此事的人,必然都会觉得是我们带来的不祥。若是不出下官所料,此时死马横街,天降不祥的谣言,恐怕已经传得满城皆知了。”
“他们无非就是想要借用谣言,打击山海钱庄的形象,然后继续做他们的钱庄生意。出海的人,狠是狠,毒辣也足够毒辣,但哪个不信点神佛?如此不祥之兆,还有谁敢将银子交给山海钱庄?但这背后主导之人,目的当然不止于此。”洪旭哼哼冷笑道,心中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林义见状,又拱手抱拳问道:“伯爷的意思是,他们是想挑拨咱们和剩下那批富商乡绅的关系,然后把泉州搅乱,让伯爷和下官最终都下不来台?”
“泉州要恢复,咱们自己干是不行,还必须要和地方上的力量合作。府城之中确实有许多富商乡绅都遭了难,咱们可以直接占据他们的位置,但南安,安溪,永春,德化,惠安,仙游,兴化府城,还有沿海那好几个卫所城,这些地方咱们总不能也杀一遍吧?”
洪旭知道以明郑当前的力量,可以暂时全面接管。但若是想要长久统治,想要恢复秩序,还是得按照一整套规矩来,那些背后破坏的人,就是想要洪旭乱了方寸,坏了规矩。若是如此,那就是政治错误了,郑成功就算一时不处罚,在心中也必然会对洪旭产生隔阂。
“本官也不过来了泉州府城两三日,便已经遇到了不少麻烦,特别是清算缴获,应对那些所谓苦主的时候,随军前来的几个监督,主管的官员就不断有人跳出来反对,一会说本官授意手下之人伪造田册,想要侵吞百姓田产,一会又说本官要陷害苦主,中饱私囊......”
林义听了,不由得怒道:“狗日的,这些家伙到底是谁这边的?”
和郑泰一样,林义同样十分痛恨这些明明有那么多正事要做,但就是不干,然后一门心思去找所谓的证据,甚至是设计陷害,也要参人的所谓“正统”清流们。
而这些所谓的“正统”清流虽然不同意伱的做法,但你若是要他们拿出解决问题的法子来,除了所谓的“正心卫道”之外,他们也确实没有。
“所以说,事情坏就坏在这里,你又有我,我中有你,咱们干的事情,本来就有许多不能公之于众的,但这些人为了自己的目的,偏偏就要把这些事情抖漏出去,弄得世人皆知。”
洪旭苦笑了一下,若是原本,这些人还没被安排到各部门的时候,很多事情做起来是很简单的,就和当初刚开始兴复漳州府城的时候那样。如今虽然并不是所有被重新任用的旧官员都如此,但只要有几个在那里上蹿下跳,就足够恶心人了。
“但藩主的意思也很明确,只要那些来诉苦告状之人不符合咱们的苦主要求的,那就绝对不能放过,假冒的,更要坚决打击。官府若是要今后办事更方便,就得建立自己的规矩,然后按照这个规矩来,秩序就能很快恢复。
因此,那些被别有用心之人发动起来的请愿,状告虽然麻烦,但除了其中部分无理取闹的之外,咱们都得按照规矩,一件件处理,至少在程序上,不能出问题。只有如此,才能证明咱们有那个治理的水平,官府的威信才能扎实地建立起来,这是长久之计。”
林义听了,当即拱手抱拳,弓腰点头赞同道:“下官受教了。”
“你回去继续办你的事情,山海钱庄有大军武力为后盾,不是那些富商的私人钱庄可比的。之后不仅仅是山海钱庄,工商司,市舶司,还有整个治理的框架,都会在泉兴二府落地。
至于死马之事,本官到时候就说是清军的奸细所为,让军情司的人去查。等查到之后,就按照对付鞑子的方法来对付他们。本官不会因此下不来台,但是有人私通鞑子,这么大的罪过,藩主无论想要如何整治,都合情合理了。”
洪旭再次扭头看向了泉州府城的城头,其实,在他的恩威并施之下,泉州府城中那些投降反正的清廷官员几乎都选择了站在他的那一边,郑成功之前的那次站台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他们没人敢对洪旭不敬不从。
“藩主是站在咱们这一边的,你记住这条便好。其他的,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本官只提醒你一点,现在是非常时期,那些小动作不要有,否则到时候收网一开始,掉进去的人,谁也保不了。”
林义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也知道明郑体系里面的一些人,国姓爷也看不惯了,这次或许就是清除的契机。但要让人心服口服,维护体系之中的秩序,就必须名正言顺,这才是其中最为困难,最需要慎重考虑,仔细权衡的地方。
“伯爷放心,下官绝对不给藩主找麻烦。”
“不是不给藩主找麻烦,是不给你自己找麻烦。”洪旭说着,控制不住地打了一个哈欠,然后忽然扭头看着林义,蹦出了一句林义完全预料不到的话:“带烟了吗?”
“啊.....带了,带了......”林义稍稍一愣,然后立马掏出了自己抽的那包烟,还是今早上刚刚拆的,才抽了三支。
不过,他没想到洪旭直接一把拿了过去,然后当着他的面就抽了起来,似乎还没有要把剩下的还给他的意思。林义自然不是可惜那包烟,对于他这种层级的官员来说,这些都是办公消耗,花的并不是自己的钱。
等到洪旭一连抽了五支,手下的那个官员也跟着抽了两支,又恢复了些精神气之后,才伸出了右手,右手手指上还夹着一支正在缓缓燃烧着的卷烟。然后,他更是朝着临漳门城门从右往左,一面划着半圆,一面踌躇满志道:
“这次泉兴大战,缴获很多,无论是布帛,烟草这些倒还不算什么,最重要的还是粮食和土地,铁料也大有用处,等到咱们处理完这些紧急事务,精力就要放在恢复生产上,就要修路,修水利,建屯堡,那个时候,粮食,铁料,银子,就是哗啦啦流出去了。
但是,有了路,有了屯堡,有了完好的水利,有了驿站,有了工坊,工商司的税卡,市舶司,钱庄也都建立起来之后,商业就能顺利发展了。百姓有了地可种,有了工可做,就有了活路,有了收入,生产出来的商品,销路就能起来。
如此一来,咱们一开始花出去的银子自然都能赚回来,海贸所需的货物也能生迅速产出来,去日本,去南洋换回更多的银子,军备和战马,军队也才能有充足的军饷,有充足的枪炮弹药,就能杀更多鞑子,兴复更多土地,藩主的宏图霸业,才能一步步实现......”
林义听着洪旭滔滔不绝地说着,心中也产生了某种自豪的感觉,他们如今正在做的事情,可以救人,可以发财,可以升官,甚至可以留名青史。这种具体参于到了某项重大事业,特别是关乎着家国社稷的重大事业,其中的使命感,自豪感,荣誉感,其实无需任何教育便能自然而然产生。
“现在最难的,就是各地的税,那些乡绅富商以往拖欠赋税成风,这个问题咱们现在暂时还不算严重,但已经冒头。今后新收复的地方不能全面推行屯堡之后,收税就是关键了,这也是咱们必须要面对的,官府的运行,大军作战所需,终究还是要靠田税和商税的。
国姓爷昨天还没领兵北上之前,还说过将来要建立‘税务总队’,安排那些暂时分不到地的退伍军官和士兵,专门用来征税。咱们的地也不多,这确实也是安置退伍士兵的一个好法子。到时候,本官都要看看,对着这些战场厮杀下令的将士,还有谁敢抗税漏税。”
洪旭抽完那包烟,也停了下来,去牵马的几个护卫这时候早就把马牵了过来,他也停下了那些畅想和计划,随即招呼林义和手下的那个官员,策马往城中奔驰而去,那里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去做。而几人所站的地面上,只留下了一个烟盒和十七根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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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成功坐在兴化府府衙内院的书房里,拿起案头的那封军报,几眼看完之后又装回了信封里面,然后嗤笑道:“陈泰这狗鞑子他娘的还真不是省油的灯,福清,长乐这些地方又不打算守住,又派了八旗甲兵进城督战,就是想借此试出本藩的真正实力,看来这仗还真没有轻轻松松的打法了!”
“藩主,那福清城原本就稳固得很,仅仅是城高就快两丈了,还都是山石建筑的,火炮恐怕也很难直接轰塌,现在陈泰又往里面增兵,咱们还打不打?”
蔡福往炭炉里加完炭火之后,又立即倒了一杯热茶,一面放到郑成功的右侧桌面,一面问道。作为郑成功的亲卫军统帅,他经常有机会和别人便是见一面都困难的国姓爷私下相处,两人更多的交谈也使得他们的关系要比郑成功和军中许多将领都要密切得多。
“打还是要打的,龙高半岛都已经在咱们的手里了,镇东卫和周边的那么多碉堡烽火台也都已经不战而下,还留着个福清干什么。平潭和镇东卫那一块,若是没有福清作为屏障,以后也不好守。那么好的港口条件,本藩还打算在那里建军港呢!
而且,福州城一时半会咱们肯定攻不下,比起福州府城,福清还是好攻的,不打,陈泰便会怀疑本藩的实力。那本藩继续进军福州,虚张声势,让陈泰做出错误判断,延缓清军行动的战略目的,便直接失败了。”
郑成功喝了口热茶,然后一面放下手中的军报,一面继续说道:
“陈泰不是要试本藩的实力吗?本藩就让他试,一个小小的福清城,就算城高墙厚,也不过千余兵马驻守,八旗兵不到三百,本藩就不信他们能守得住几日。陈泰要试本藩,就该多下点本钱,但现在又怕损失太大,又想试出本藩的实力,什么都想要,那就真的是有点痴心妄想了。”
蔡福听了,也跟着笑道:“陈泰虽然有谋略,但如今损兵折将颇重,必然心存忌惮,放不开手脚来,但他越是如此反而只会让自己越发处于劣势之中,最终完全败于藩主的手下。”
“但现在这种局势下,他想和本藩斗,敢放开手脚吗?一招不慎,整个福建都可能是本藩的了,他恐怕是宁愿牺牲掉福清,长乐这些地方,也不敢和本藩硬碰硬。”
郑成功一面说着,一面又拿起了案头上的另外一封军报。他就是猜准陈泰的这种心思,毕竟,明郑现在的实力在陈泰心中已经从之前的轻视走向了捉摸不定的高估。
只是,看着打开的那封军报,郑成功原本得意的神情迅速消失,眉头不由得微微皱起。福建这边的局势虽然尽在他的掌握之中,泉州,兴化二府附属的各州县也都已经完全控制,镇东卫的不战而破,龙高半岛的收复更是预料之外的喜讯。但广西原本大好的局势,却因为孙可望和李定国的火并,迅速恶化。
和原本历史上出奇的相似,冯双礼的行军被李军哨骑提前发觉,然后在柳州被李定国伏击,两军一接战,冯双礼就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般,丢盔弃甲,一路西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到了靖州,孙可望拨给他的粮草辎重几乎全部被李定国夺去,甚至是一部分兵马,也投入了李定国的大军之中。
而这个时候,一直想要将功补过的屯齐突然偷袭了阳朔,平乐等地,桂江中上游周围地区被烧杀一空,百姓死伤无数,李定国虽然接到军报之后,立刻回师救援,但并没有追上屯齐大军。而经此一进一退,补给的水上通路又被大肆破坏之后,李定国攻取桂林的计划只能再次搁置。
郑成功知道,经过此次挫败之后,李定国的战略重心将会再次东移,把进攻的重点放在广州这颗钉子之上。毕竟,这里没有一意和他作对的孙可望,郑成功也不会在背后偷袭他,他只需要对付广州城里的尚可喜即可。至于耿继茂和高第,李定国自然不放在眼里。
“李定国若是能拿下桂林,西南的局势必能大大改善,清军南征主力只能继续滞留湖广驻守,至少两年时间内,东南都将没有一支可靠的主力大军。可惜这大好的局势,都被孙可望坏了,现在马上就要春耕了,李定国不可能休整两三个月之后再兴兵北上。”
蔡福本事就知兵知文,又长时间跟在郑成功身边,什么都能了解到一些,对局势也自然有所了解,此时听郑成功那么说,又接过军报一看,也大抵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孙可望这次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桂林被李定国攻下之后,对他在湖广的战局也是极有好处的,但如今被他那么一搅和,桂林城攻之不克,李军士气大衰,他自己也必然威望大损。”
蔡福说着,忽然叹了口气,眉头紧皱道:“藩主,我觉得这两兄弟都有些奇怪呀,西南三省蛮荒之地能拉出十几万强军,怎么说也是世间难得的英豪,可这时怎么又如此儿戏了,一方在围城,一方却想着背后偷袭,偷袭的不是鞑子,而是自家兄弟。
孙可望就算是想看着李定国和鞑子打,消耗李定国的实力,也应该等双方打得难解难分的时候,趁机进攻常德,长沙等地啊,但怎么会做得出如此这般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来呢?
再说了,此事必然是瞒不住的,到时候军中一传开,别人如何看他,他这个秦王又还有什么威望可言?如今不要说西军之中的人了,就是末将都看不上他!”
郑成功听了,却是苦笑了两声,摇头道:“他们两兄弟的事情,复杂得很。咱们管不着,只是希望他们能帮着本藩拖住西南的鞑子主力两三年,让咱们有足够的时间积蓄力量,克复八闽,北伐江南便是万幸了。”
随着李定国率主力大军退回梧州,西南战场上最活跃的一支抗清力量重新进入休整,整个西南的局势也再次恢复到了原本的状态。
和原本历史上一样,孙可望称帝之心不死,想着克复湖广作为基业,但又担心后方有失,不愿亲自领军东征。郑成功猜测,他依旧会寄希望于刘文秀,但这个义弟同样不愿意为他卖命,应该会一直磨磨蹭蹭,然后错过了洪承畴西南防线尚未巩固,而清军主力又不得不北撤的时间窗口。
李定国则是又一心扑在了东征的事业上,从桂林撤军,又在柳州伏击成功,弥补了部分损失之后,李军直接在梧州,肇庆等地筹集粮草军需,打造舟船火炮,只等春耕结束之后,便再次东征广州,开辟新的抗清战场。
而洪承畴则是极力构筑他的西南防线,为此从全国各地抽调了上万名精锐绿营,准备筹建“五营四镇”,将西南明军彻底堵死。吴三桂则是继续窝在汉中恢复实力,等待着机会。保宁城如今牢牢把握在清军手中,他随时可以进军四川。
郑成功紧接着又继续翻看案头上的信件,除了福建,西南,江南等地的军报之外,还有洪旭给他的定期汇报,全都是关于银子的。
而洪旭处理完泉州府城的事务之后,还得赶来兴化,继续安抚地方,主持建立明郑在州县一级的统治秩序。
这位明郑大臣虽然最后在泉州府衙内厅检查新印地契的时候,看着看着就突然睡着了,但猛然惊醒之后,又进入了疯狂工作的模式,一直到延平王妃董酉和郑泰一起带着人手赶来帮忙之后,才终于放心歇了歇。
不过,睡了一个安稳觉之后,他又接到了郑成功的调令,让他四日之内带人到兴化来,那里同样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然而,就连郑成功也没想到的是,洪旭没来,那个一直不断向郑成功递本子参人的黄为公,却先一步来到了兴化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