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这事总得有人背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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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这事总得有人背锅吧！
第二日清晨，第一抹阳光刚刚洒下，连夜赶路的洪旭换了三匹马之后，风尘仆仆地赶到了泉州府城的临漳门。一路上有驻扎着留守士兵的临时站点相助，倒也算不上艰难，就是沿途的官道还没有完全修缮。不然，他甚至还可以更早一点赶到。
明郑靠着之前几次大战的胜利，缴获了大量来自汉八旗和耿藩的精良战马，但相对于骁骑营和铁骑营当前的编制来说，这还远远不够。特别是，各军哨骑，战场塘马也都需要精良的战马，否则无法和清军对抗。
洪旭也是因为事务紧急，才从“征虏大将军府”中借用了銮仪镇留下的战马，三马轮换，五六个时辰跑了近两百里路，他平时的坐骑也只有普通杂马，而亲卫则是“征虏大将军府”统一调配的，郑成功并不允许明郑体系内的任何高官拥有自己的独立武装。
他从漳州府城出发的时候，福建水师的调令也已经送达金门，水师提督周鹤芝将会亲领金门镇水师北上，在万礼攻下兴化府城之后，克复平潭。
根据军情司之前的情报，平潭岛上的清军并不多，但因为紧靠大陆，非重兵不能坚守，郑军一直没有控制。但随着明郑拿下兴化，屯兵前线和清军对峙，已经能够与之呼应，成犄角之势，共同牵制福州府城周边的清军。
负责泉州府城外围警戒的左宣毅营营官肖拱宸得知洪伯爷到了泉州之后，一面赶紧派人进城禀报，一面派出了自己的心腹，护送洪旭进城。他是明郑体系中最早的那批军官之一，还在洪旭手下干过一段时间，深知这位洪伯爷的性格，那么急匆匆赶来，必定是有要紧的事。
临漳门城门此时依旧大开，城头上飘扬着郑军的各色旗帜，一队士兵正押着十几辆牛马车从城中出来，牛马车上载着的东西虽然用毯子盖住了，但洪旭一看就知道里面是缴获的金银，而且应该还是库银。
这些库银除了留下部分修缮恢复地方之外，几乎都是要运回漳州府城的。然后，五军署，民政署和商事署再根据预算计划，从漳州府城的公库中将钱粮发出。这看似多此一举，实际上却是财权分配，甚至说是谁服从谁，多大程度上服从的问题。
除此之外，临漳门城楼外还新设了粥棚，城中因为战乱糟了灾的百姓正在排队，有一些已经吃上了热乎乎的米粥。虽然只是一夜之间，但清军溃兵肆意掠夺，曾，孙，龚几家又趁机在城中纵火，打击竞争对手，难免伤及无辜，城中还是有数千户人家因此流离失所，死难的无辜百姓超过了四千人。
“这次破城，城北，城西的大火烧死了多少百姓？”洪旭走进城中之后，一股混杂着各种味道的气息随即钻到了他的鼻孔里面，其中最强烈的，就是尸体烧焦后发出的难闻味道。他抬眼看去，只见清晨温暖和煦的阳光之下，城中的不少地方还在冒着烟，特别是北面朝天门和西面义成门那一块。
“估计有好几千人吧，朝天门大街两边的屋子被烧了大半，城西那边鞑子放火也烧了不少，还有许多大户富商被溃兵劫掠的，还好咱们来得快，那些银子和财货溃兵都没来得及搬走。”护送洪旭进城的那个左宣毅营把总说到缴获，乐呵呵笑道。
“城北，城西的大户富商都被清军溃兵劫了？”洪旭不动声色地问道。
郑成功的调令中并没有关于缴获的确切数据，具体的分配方案估计也还没有。洪旭现在自然想要知道这一次大战具体有多少意外之财，这样他才能确定一会是该把自己说得困难一点，为民政多争取些额外预算，还是应该体恤国姓爷，一个人抗下所有。毕竟，领导需要的是知心人，而不是找麻烦的人。
“不止呢，破城之前，那些清军溃兵散得哪里都是，他们在城里驻扎久了，谁家有钱那是一清二楚。这大半夜黑灯瞎火的，这些家伙的眼睛也是够尖的，杀的全是城里的大户，城北，城西那边太乱了，还有普通百姓跟着遭了殃，但城南，城东这两块就神了，一家普通百姓都没事。”
这个把总一直守在城外警戒，职责之一就是检查那些把金银财货运输出城的牛马车辆，因此也听到了很多城中的消息。
洪旭听着，原本冷峻的眼神中慢慢有了神采，泉州还是很富的，那些依附于清廷的富商除了获得了商业竞争上的优势之外，往往还承担着福建数万绿营军，还有数次南征的八旗大军战时军备米粮等物资的转运。他们也都因为频繁的战事赚得盆满钵满，积累下来的财富可能超过百万。
毕竟，明郑起兵的这几年时间里，漳州，潮州等地一直都是郑清双方的主战场，泉州的地理位置就决定了它在许多时候，会变得比福州还要重要，因此发财的人数不胜数。
“蓝拜还在义成门吗？”洪旭听完，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没有继续原本的话题，而是一面继续往城中走去，一面指着西北方向早就垮塌了大半的义成门城楼问道。
“义成门瓮城昨日天还没黑的时候，就被炮弹从内轰塌了一大块，那炮可真厉害，那么厚的城墙都能轰塌。但蓝拜那狗鞑子甚是可恶，非但自己不肯投降，还胁迫其他鞑子，不让别人投降，害得亲军营和虎卫营多死了好几十个兄弟。”那把总想到这个，脸上的欣喜瞬间凝固，一脸气愤道。
“蓝拜这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洪旭从远处收回带着丝丝忧虑的目光，然后又颇为可惜道：“就是可惜了咱们这些好端端的将士！”
“那些拒不投降受死的鞑子现在全都被咱们杀光了，蓝拜的尸体如今也被挂在义成门前，他死了之后，剩下几十个没鸟的鞑子就都投降了，现在被关进了牢里。听说国姓爷是打算到福州的时候，再用他们来给那里的清军一个下马威，所以暂时还不杀。”那个把总又继续说道。
两人一面继续往城中走去，一面交流，等到那个把总将洪旭送到城西升文山附近街口的时候，郑成功派来迎接的蔡福便已经领着銮仪镇侍卫迎面而来。随即，洪旭也重新骑上了马，跟着蔡福往城中府衙的方向而去，那里是郑成功临时办公的地方。
“念荩，你这怕不是飞过来的吧，别人都说朝发夕至，你这是夕发朝至呀！”
郑成功带着一众武将将洪旭迎进了泉州府衙之内，他们前一天晚上都没有休息，昨晚打完蓝拜之后，又开了一次军事大会，每个人都是两天两夜间只睡了三个多时辰，就又在这寒冷的天气中爬了起来，刚刚才开了一个早会，敲定了泉北和兴化方向的用兵细则。
“藩主突然急调下官前来，想必一定是有要紧的事情需处理。下官早一日到，便能早一日为藩主分忧，不敢有任何拖延。”洪旭在汇聚于泉州府衙的武将，以及部分随军的官吏面前表现得十分到位。
郑成功哈哈笑了几声，随即又说了些寒暄客气的话，冯澄世，甘辉，黄廷，赫文兴，郭廷等人倒不觉的有什么，但刚刚反正的刘国轩，朴世用，以及不少刚刚进入明郑体系的官吏，却是大为惊讶，也都立刻明白了眼前这个提前抵达泉州的伯爷，是绝对不可得罪之人。
支走了其他人之后，郑成功领着洪旭到了府衙内厅，蔡福带着銮仪镇的侍卫亲自守在门口，他看着门被关上之后，才拿出了一张纸递给对方，然后坐到上首的位置，一面喝茶，一面笑道：
“这还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估计已经有五十多万两白银了，府库，县库里面的存银本藩已经派人去守着了，但现在人手紧缺，还没时间去清点。特别是那些被清军溃兵灭门的富商，他们名下的店铺和仓库里的货物堆积如山，等你的人来了之后让他们三日内清算完毕，此事不能拖沓。”
“没想到这些鞑子如今连贪腐都已经炉火纯青了，还真是入乡随俗啊！”洪旭赶紧接过那张纸，看了一眼之后，整个人脸色都变了，好在他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下官原本以为他们这些年就算内外串通，也就是虚抬价格，以次充好，没想到居然腐败到了这种程度，怪不得他们不屑于和咱们合作走私，铁了心要给鞑子当狗，原来是鞑子给的实在太多了。”
“那些清廷的官，大部分原本就是大明的官，不过是换了身皮罢了，心还是黑的。而且，既然舍得剃头绑辫子，又哪里还有什么廉耻之心，不仅不会变得清廉，反而是会更加变本加厉，鞑子可不是来行善的。”
郑成功摇着头冷笑道：“只不过嘛，鞑子有八旗为根基，杀起人来是真的不眨眼，他们贪了之后，也能把事情办得七七八八。”
其实，他一开始也没想到这些人会富到这种程度，不过后面一想晋商的发家史，似乎就都明白了。军务上的事情，很多时候价钱不是关键，把事情办好了，才是最重要的。既然是垄断，还有不小的风险，其中的回扣自然少不了，更不用说运送军需的时候，还能夹带一些战场上的必需品高价出售。
洪旭似乎听出了郑成功话里的另外一层意思，明郑体系内，也有很多大明之前的官。不过，单单是这几句话，他还不敢确定郑成功真的就是那个意思。
“藩主，这些富商大户虽说都被灭门了，但必然免不了还有些亲戚，亦或是尚在外地的子侄，到时候这些苦主若是回来了，下官甄别之后，又该如何处置这些假冒之人？此事若是处理不当，恐怕会有损藩主的威名，今后海贸和商业的发展，也极有可能会深受影响。”
郑成功听了，知道洪旭在担心什么，这其实又何尝不是他正在担心的问题呢？军队那些人无法染指，但是支撑军队的民政和工商体系，这些家伙已经迫不及待了。而他之所以选了洪旭，而非是卢若腾来，便是最明确的表态。
“甄别自然是要好好甄别的，但若是脏产，和鞑子有染的，咱们便没收以作国资，如此不义之财，这是理所当然的，没有什么所谓的苦主可言。如果是那些无缘无故糟了灾祸的，咱们理应保护私有财产，否则今后商业和贸易是发展不起来的，也没人敢在本藩治下经商创造。
但确认苦主的时候，一旦发现并非嫡系子孙，以所谓远亲假冒，也必须严惩不待。咱们要维护形象，最关键的，就是立下规矩，让别人按照咱们的规矩来，不按照咱们规矩来的，便是非正义，咱们就办他。有规矩，便有原本就适应规矩的人，能适应规矩的人，以及努力适应规矩的人。这些都是咱们要争取的对象。
至于有的人要趁机跳出来，那就先让他们使劲跳，这一次要抄没那么多脏产，总是需要有人出来背锅，平息民怒的。两馆出来的人，其实大部分都是好的，只不过有些人老毛病又犯了，需要本藩帮他们一次根治。”
洪旭这下子听得明明白白了，眼前的国姓爷无非是担心抢的太直白，会影响到官府的信用。毕竟，脏产是很难定性的。若是上下一心还好，如果内部有人跳出来拉扯，借此进行政治攻击，那问题扩大化，那事情就真的不好办了。原本明廷在很多时候，该办的事情不办，便是因为如此。
而这不仅仅是商铺和仓库里货物，地窖里的白银，这些人还有另外一重身份——大地主，泉州的土地制度同样十分复杂，但后面泉州屯堡化所需要的土地，也得从他们的身上出。
“藩主放心，下官一定妥善处理，绝对不让一人逃脱，那些要用于抗清的脏产，也绝对一分不少，全都收入公库。”洪旭拱手抱拳道。
“咱们是要干实事的，不是来吵架打嘴炮的，这几年谁有本事，谁没本事，谁只会纸上谈兵，但毫无建树，本藩都一清二楚。”郑成功说着，忽然叹了口气：
“这天下事，坏就坏在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眼里心里却全是银子的人手上，咱们的体系里面，不允许有那么多没本事还喜欢乱咬人的疯狗。本藩当初扩充官员的时候，就想过今日的情况，但问题没暴露之前，本藩还真的不好动手。
如今，既然是他们要闹，要挑起事端，那本藩就必然得奉陪到底，绝不心慈手软。趁着这次机会，把混进咱们队伍里的那些所谓正统派，一次清除干净也未免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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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冷风呼啸，兴化府城城南，数百名灰头土脸，狼狈之极的绿营军士兵正在城门口操着优美的中国话，大喊大叫，要求城头上的守军开门放他们入城。
“他娘的，快给老子开门，要是一会郑贼真的追来了，伱个狗娘养的有多少颗脑袋够砍的。老子好不容易才从泉州逃出来，你不开门，就是在逼老子去投郑成功！”
手下的人围着城门口骂了整整一刻钟，都没有效果之后，张世耀只能自己亲自出马：“马得功，你他娘的要是还能支楞，就出来和老子说话，老子知道你就在城头上。”
只是，张世耀骂完之后，除了呼呼的风声之外，城头上依旧没有任何回音，引得张世耀身边的几个家丁也跟着大骂了起来，把马得功的爹娘妻女又又又全都问候了一遍。
张世耀估计马得功这老狐狸是看着泉州城中只有自己逃了出来，担心背后有什么蹊跷，所以才在那里装死。毕竟，马得功之前已经因为厦门之失，被革职降罪过，若不是清廷无将可用，恐怕他现在还在家中闲养，心中自然有所忌惮。
原本历史上，马得功这个时候应该出镇泉州镇总兵的，和张世耀这个原本历史上的漳州镇总兵同级，但因为明郑的崛起，如今一个只是小小的兴化副将，一个则已经秘密反正。
兴化府副将马得功站在城楼朝外一侧的女墙之后，看着底下着急的张世耀，脸上露出了冷笑，他虽然不知道张世耀已经反正，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早就让手下将领回应过了。只是，张世耀拒绝了他继续往福清方向走，他来挡住郑军的提议。
这倒也不奇怪，毕竟从泉州府城到兴化府城，足足有一百五十多里路，这几百人若是真的一天一夜走完，在没有补给的情况下，恐怕也走不下去了。要知道，他们不过是福建的地方绿营军而已，不是什么强兵，马得功可是从辽东打杀过来的，知道这些地方兵的德性。
但，这又与他何干？只要城中不乱，一千多兵马，城高墙厚，粮草充足，他守住兴化一段时间应该是没问题的，放人进来，反而可能生出变故来。
“不要理他，如果他们敢爬墙，就当作乱军射杀，就算是郑军真的追来了，也别开门！”马得功对着执夜的军官下令道，然后便要转身离开。
“好你个马得功。”张世耀见城头上还是没有动静，只能使出最后一招：
“你这是真的要逼老子投郑是吧。好，老子就投给你看。但老子现在不投，老子先去福清绕一圈，告诉别人，老子要投郑了，都是你马得功逼的，老子就他娘的赖上你了，你说你气不气，气也没用，自己憋着。
老子倒要看看，此事一传开，福建的军心会不会乱，陈泰会不会处理你，到时候你就算守住了兴化又如何，还不是得死？说不得老子投郑还不用死呢！”
这就是事情通过协商无法解决的时候，直接针对到具体的人，让那个可以解决问题的人付出更大的代价，以逼迫对方就范。张世耀是命令不了马得功，但是有人对付得了，他要做的就是，抓住马得功怕的点，也就是见死不救，逼得同僚投敌，直接咬死。
到了这个时候，这个事情真的假的已经不重要，陈泰作为一方军政大员，更在乎的，是事件本事造成的影响，但后果却不是马得功可以承担的，他必须要思量清楚，选择那个自己或许可以承担的方向。当然，这本质上还是威胁，是心理上的较量，只是赌输了，马得功会很惨。
城头上还是一片寂静，张世耀死死盯着女墙后的火盘，鼻子中喘着粗气，他甚至不知道马得功是不是就在城头上。这招比无赖还要无赖，只要是心中有所顾虑的人，就不可能不起作用的啊！
过了一会，张世耀忽然调转马头，对着身后的部下吼道：“兄弟们，喊出来，是马得功那个狗娘养的逼着咱们投郑了！”
“张将军！”就在张世耀手下的士兵们正要大吼大叫的时候，城头上一直躲着看戏的马得功忽然开口了：“都说张将军乃飞将军再世，果真是名不虚传啊，泉州如此险境，居然都能跑得出来，实在是不可思议。”
张世耀知道对方这是在揶揄他，不过他现在并不关心这个：“马得功，老子是不是飞将军另外说，但你他娘的确实是个没把的，躲那么久都不敢吱一声。别说那么多废话了，快让老子进城，不然老子就不和你客气了。”
马得功眯了眯眼，脑中正在飞转，张世耀刚刚的威胁并不简单，他若是应对不善，对方真的投郑了，后果不堪设想，就算是为了平息众怒，陈泰也不会放过他。
“进城可以，不过张将军是忠厚之人，其他人老子就不确定了，其他的人若是也要进这兴化城，必须老老实实接受检查，等老子确认没问题了，才能进来。”
“检查？你凭什么检查老子，老子级别可不比你低！”张世耀依旧强势，这样的要求，他自然不可能随便答应。
“张将军不要误会了，你不用检查，那些亲信家丁也不用，但是其他人，难免有不老实的。若是不检查，我也难以服众啊，这城中还有上千号兄弟呢！”马得功陪着笑脸道，张世耀态度强硬，没有就坡下驴，让他多了一分信任。
张世耀在城下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假装叫过几个心腹商量，等马得功有些不耐烦之后，才答应了对方的要求，然后还提了几点无关紧要，但关乎面子的事情，进一步取得了对方的信任。
“兄弟们，排好队，一个个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