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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三路齐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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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三路齐攻

“临漳门这里,王强终究还是太急了些。”郑成功看过何杰冒死传回的军情之后,很快就从靴子落地的兴奋中冷静了下来,他已经惯于分析事情的另一面,并以此来修正自己的判断,减少失误的可能。

密信中写了行动队和刘国轩打探到的泉州城内最新的局势,包括近几日城中各部兵马的调动,以及王强作为“泉州大战”军情司负责人的个人判断和建议。

不过,这份情报细节上的东西依旧十分模糊,最多的不是确切消息,而是根据所发现线索的推断,甚至郑成功最为关心的城门换防时间,也是刘国轩猜测的。

而少数确切的消息中,最出乎郑成功预料的,便是临漳门守备千总朴世用的投靠。这固然是好事,此人确实不是清廷的死忠,但问题是这家伙的本事也并不大,至少在原本历史上声名不显。

郑成功此时颇有些担心对方的忠诚和意志,乱局之下的人心是难以控制的,特别是那些本就意志不坚定的人,他们甚至无法控制自己前后的行为,在关键时候做出正确的选择。与此同时,郑成功也庆幸自己早先让冯澄世派出了行动队最后的支援力量,否则王强就凭那三十几个人,必定顾此失彼。

“藩主说得是,王强虽然有决断力,但此番确实是有点急功近利了,便是再有把握,这种事情也该三思而后行,否则连刘国轩也可能跟着一起暴露。”冯澄世跟在郑成功的身后,顿了顿又道:

“不过,此人如今有把柄在咱们的手上,倒也不怕他耍什么花招。若是王强和刘国轩守得住朝天门,他必然会做出正确的选择,亲军营也能从临漳门快些入城。若是守不住,他反正了,咱们也不亏,不反正,陆方有了增援之后,到时恐怕也会将临漳门搅得大乱,亲军营抵达的时候依旧有机可乘。”

郑成功点了点头,危险和机会从来都是并行的,除非朴世用一开始就是卧底,不然对方不可能随便就出卖刘国轩和王强,最大的可能仍旧是保持观望,等待时机。因为他无法保证蓝拜就一定信任他,特别是后者不久之前刚刚截断走私通道,断了他们的财路,还扣押了一批参与走私的地方商人。

陈泰原本想要以此作为要挟,敲山震虎,慢慢处理城中的明郑力量的,却没想到此举直接激化了城中一直隐而不发的满汉矛盾。而泉州一旦兴复,朴世用凭借着放郑军入城的功劳,收益必然巨大,就算最终郑军攻城失利,他也有机会逃脱。

郑成功重用反正之人的名声早已经传开,他自然也知道。清廷虽然在全局依旧占优,但在福建已经处于收缩防御的颓势,他们这些身在前线的人看得十分清楚,相对而言,给鞑子干活已经捞不到足够多的好处了。

“亲军营的那两个千总部,必须要在万礼发起攻击之前到达指定的地方,他们是此战的关键。而朴世用最终能不能下决心,很大程度上得看他们出现得及时不及时。”

冯澄世知道郑成功在担心什么,他细细斟酌了一番,又道:

“咱们此番集中了中军三个主力营,又有左军的三个营助战,兵马超过一万五千。而泉州城内的清军便是加上援军,也不过六七千人马,朴世用不会看不清楚局势。

藩主若是担心他最终坏了事情,大可直接按照原本的计划,让亲军营从上游搭浮桥渡河,从朝天门进城,清军就算有伏兵,也是在临漳门附近。但当前局势有变,就怕这个时间一耽误,刘国轩和王强的那点兵马守不住城门。王强应该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会冒险策反朴世用的。”

“嗯,就按照王强的建议。”

郑成功听罢,当即点头道。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有点草木皆兵了,想得更深一层没错,但不该是这样畏手畏脚,犹豫不决。他如今占着很大的兵力优势,正面由石井一线的陆路攻势和万礼在海路的攻势都占着主动权。打仗是不可能不冒险的,但值不值得冒险,应不应该冒险,才是最关键的。

“让各部立即按原定的计划行事,同安和海澄的大军即刻开始休整。同时,派快马通知亲军营,将所有辎重留在原地,每兵只带两日的粮草,必须要在二十日亥时之前赶到临漳门西南的山口。若是迟了,就见机行事,至少要将一个千总部送进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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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中的郑军营地内,此时一片灯火通明,无数战兵几乎同时涌出帐篷,在各级军官的命令下紧急列队,军中剩余的塘马已经提前出营,他们将为大军的行进探路,沿途设置路标。

这里就是即将从山路突袭泉州城的亲军营那两个千总部的驻地,郭廷在之前动员命令下来之后不久,便守在了此地等候命令。

他虽然担心此战过于冒险,会使得他麾下的亲军营损失惨重,但只要军令下来,他便会不折不扣的执行,直到完成作战目标。这也是郑成功多次在军事会议上强调的——军中可以有不同的意见,但军人必须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郑成功当前的威望足以压倒军中任何不同的声音,他带领着明郑由弱变强的功绩,便是最大的倚仗。特别是西征大战之后,明郑拥有了稳定的后勤补给基地,使得郑成功的威望直接攀升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峰。

郭廷在最近几次大战中的表现并不算突出,军政改革的时候,也没有得到很好的提升,甚至隐隐有了泯于众将的风险,这让他压力颇大。要知道,他在漳州大战之前,可是亲丁镇镇将,地位和如今的万礼差不多。

这一次郑成功将突袭泉州府城的任务交给他,其实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风险虽然很大,但只要成功,他也必然会被记一大功,今后的前途也就明朗了。不过,此战若是败了,他也极有可能不会再有任何被重用的机会,如果兵马损失惨重,甚至会被处罚。

黑沉沉的大山中,一阵阵密集的脚步声回荡其中,无数双绑着行缠的腿在黑暗中交替前进,他们的前方,数十个精锐哨骑分成十几队,正在执行着警戒,探路,引路等等任务,裹着棉布的马蹄发出的轻微声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确保了他们行动的隐蔽性。

不过,一旦到了伏路军可能埋伏的地方,这些夜战经验丰富的精锐哨骑便会下马步行,然后仔细排查,将隐藏在黑暗中的清军伏路军一一干掉。

郭廷骑在马上,耳边的山风不时呼啸而过,遮盖住了军队行进的脚步声,他仰头看了看星光灿烂的天空,心中不由得一松。出发之前,他还担心夜间会下雨,他的兵马可是什么辎重都没带,小雨还好,可一旦下起大雨,这次任务就直接宣告失败了。

这个时候,同安和海澄两个方向的兵马还在休整,同安城内的大军将由郑成功亲自统领,甘辉具体执行作战任务,他们将在十九日午时开始进军石井,第二日黎明前攻破那里的清军防线。而海澄方向的大军则会更早一些行动,他们在船上,相对而言休整的时间更多。

不过,这两支军队虽然携带了辎重,但若是不幸遇到雨水天气,也同样难以继续完成进攻任务。海上的万礼所部更是有可能会因为风浪,不能及时赶到指定区域。明郑大军的船队在海上,已经不止一次遇到过十分紧急的突发情况了,就是郑成功本人,也曾因此身陷险境。

郭廷注视着这支在黑暗中默默行进的队伍,所有人身上都只有一件轻便的锁子甲,外面套着一件御寒的军服,枪头和头盔也都用布条捆绑起来,以免造成反光,被清军的伏路军在远处就看到。

在山间野道行军,全军又没有人举起火把,只要刀枪盔甲不发出光亮,军号喇叭不响,清军只要不靠近,都无法发现这支黑暗中的兵马。

而亲军营的两个千总部平常训练的都是灵活的鸳鸯阵,他们可以在危险发生时迅速变换阵型。而此时,亲军营也针对山地行军的制约,在首尾和中部展开了不同的阵型,两个千总部以“局”为基本作战单位,各部前后间保持着相应的距离,以防遇到清军伏击的时候陷入混乱。

王大雄带着他的旗队走在队尾,他的后面是孙兴领着的另外一个旗队,旗队之中的士兵们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旗总,小队长,还有伍长都熟练地关注着队伍中的士兵,途中不小心踩空扭到脚的士兵被留在了原地,每隔一段距离郭廷便会派出哨骑带他们隐蔽起来。

这些士兵在平常训练的时候,每个月要进行两次夜间行军,郑成功还特地吩咐后勤在士兵的饮食中加入猪肝,胡萝卜等治疗夜盲症的食物,这使得郑军的夜战水平可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傲视群雄,无人能敌。

这里的山丘虽然算不上陡峭,但山中的路况和平原比起来,始终是不好的,大军时快时慢,不时还要停下来,有时候是行军途中的例行休息,有时候则是因为前路狭窄,大队人马堵塞其中,难以前行。

王大雄一路走着,不时看向路边,他一路上已经发现了三处被摸掉的清军伏路军,有一处似乎还发生了激烈的抵抗,因为有两具尸体逃出了埋伏地窝很远的距离。他曾经担任过郑军的伏路军,对这些人的套路十分熟悉。

“奶奶滴,看得老子手痒了!”王大雄看着地上的那几具尸体,心中嘀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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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历八年正月二十号,拂晓,清军在安平石井江沿岸部署的堠台防线前,突然亮起了一阵橘红色的火光,轰鸣的火炮声随即响彻平野。黑暗中,几十颗铁弹呼啸着砸向了清军固守的堠台堡垒,无数纷飞的砖屑碎石如同雨点般洒落江面,轰隆隆的撞击声中同时还伴随着几声凄厉的惨叫。

紧接着,又是一阵密集的火炮轰鸣声,郑军的火炮阵地上,一条条橘红色的火龙从炮口中喷吐而出,威力巨大的炮弹穿过浓重的烟雾,朝着河对岸的清军堡垒堠台群射去。

很快,无数火头在石井江西面一侧被点燃,整个沿河西岸顿时光亮大盛,那些矗立河岸的堡垒堠台也迅速变得清晰可见,成群的郑军士兵在三轮火炮齐射之后,抬着壕桥开始冲锋,密密麻麻的火把光点迅速移动,朝着东面的清军堠台冲去。

甘辉指挥大军同时在多处展开突袭,但除了石井江中段的那两处堠台是真正要突破的之外,其他地方都只是佯攻。清军在这里并没能构建起“石井-连河”一般坚不可摧的工事,他们不仅缺乏构建如此庞大工事的人力和财力,也不知道具体该如何构建这种层层叠叠,令人望而生畏的堡垒。

而且,陈泰和蓝拜在闽南最核心的据点依旧是泉州府城,放着这一座汇聚了无数财富和人口的坚城不守,在两军对峙,危机四伏的前线构筑大型堡垒,怎么看都不是上策。

因此,石井江东岸分布的十几个堠台堡垒,主要是清军预警用的,陈泰不奢求这些堠台能守得住多久,但求可以挡住郑军最开始的一波攻势,让泉州府城内的守军有充足的反应时间。

石井江东岸的堠台上又是一阵猛烈的爆炸声,橘红色的火光中,一股股白烟升腾而起,在黑夜中也能隐隐看到,首先冲上去的十几个郑军士兵被打得大败,江面上发出了“咚咚咚”的重物坠落声,最前面的一个士兵甚至被炮弹打成了碎片。

清军部署在堠台上的弗朗机炮在近战中威力并不弱,无论身上穿着多少层甲胄,在这样几乎是面对面的距离内,都无济于事。而且,弗朗机炮在熟练的炮手操作下,射速极快,火力极猛。

不过,训练有素,军纪严苛的郑军并没有就此被击溃,冲锋在停顿了一会之后,又在军官的指挥下重启,生死之间,这些勇士再度呼嚎着冲上去......

“轰,轰,轰......”

第一轮冲锋被清军打退之后,郑军的炮兵阵地上再次传来了一阵猛烈的火炮齐射声,那些原本不断射出箭矢和铅弹,还捅出锋利枪头的堡垒堠台又一次遭受到了郑军火炮沉重的打击,有的砖墙被十几斤重的炮弹连续数次命中之后,已经垮塌,不断有碎石砖屑掉入河中。

军号声再度“呜呜”响起,郑军冲锋士兵前赴后继,再一次齐声大喊着冲锋,冲在第一排的士兵举着藤牌,很快又冲到了五十步之内。想要快速突破这样的防线,郑军只能用火炮和战兵轮番攻击,用人命换取速度。

江对面的堠台上很快爆发了一阵枪声,火枪射击的光点一闪一闪,还有重箭不停从中呼啸而出,朝着密集的士兵射去。不过,比起郑军第一轮冲锋的时候,清军的火力已经减弱了很多,原本发挥了巨大作用的弗朗机炮也只有几门响起,杀伤力已经不复当初。

蜂拥而来的郑军在狭窄的壕桥上,依旧不断有人被堠台中射出的铅弹箭矢击中,“咚隆”摔进了冰冷的河水之中。但堠台中的清军,射击并不整齐,火器和弓箭在黑夜中难有准头,已经借着火炮掩护,冲到河对岸掩护的郑军火力甚至还要更猛烈一些。

冲锋在前的郑军士兵很快有人靠近了堠台的垮塌之处,这里的防御被炮弹破坏,是最容易突破的地方。双方开始用长枪互刺,两边都不断有人中招,然后哀嚎着从高处摔落,掉进河中,溅起了一团又一团水花。

很快,郑军中开始有人登上了石井江东岸的清军堠台,但立马就被三支突然出现的长枪刺中,然后被一只猛然踢出的脚踹进了河中。墙体上随之又冒出了十几个清兵,他们举着长枪,对着壕桥上的郑军士兵一顿乱刺,杀死了好几人。

不过,后方源源不断攻来的郑军士兵已经势不可挡,纷纷涌上来还击,密集的长枪不断抽插,两军阵前的人头不断倒下,一具具尸体被扎成了马蜂窝。

在郑军的猛烈进攻下,堠台墙体上的清军不断后退,原本涌动的人头很快消失,郑军前方的长枪手纷纷跳上堠台,清军在他们的追击狼狈而逃,下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堠台上此时已经堆满了尸体,血水沿着砖缝汇聚成溪。

郑成功看了看东面已经露出了鱼肚白的天际,得意一笑,他在拂晓来临之前发动袭击,不惜兵马突破清军的堠台防线,便是为了在天亮的时候,可以立即率领大军急速行军,在这一日丑时之前赶到泉州城下,支援万礼和郭廷。

“赫文兴,领着你的骁骑营,等一会浮桥架好之后,就带着骑兵猛追猛打,不要给这些清军溃兵任何喘息的机会,本藩要看着他们一路溃败而走。”

赫文兴得令,朝着郑成功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右手一勒调转马头,再抬手一扬马鞭,“啪”的一声便领着亲兵往后方正在待命的骁骑营奔驰而去。

很快,郑成功循着轰鸣的马蹄声扭头看去,一支数千人马的骑兵正浩浩荡荡,从西往东而去。等到他再度转头看向堠台那边的时候,东边天际的微光破云而出,一抹耀眼的光亮正洒下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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