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利益面前,不流血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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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利益面前,不流血是不可能的
刘国轩和原本历史上一样,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寻找反正的机会,只是一时还没有联络上明郑的内线。郑成功和李定国在广东的胜利,同安城的坚守成功,两万余福建清军主力狼狈溃回,都使得他受到了极大的鼓舞。
经历过“漳州围城战”,“东山大战”之后,满洲兵在他的心中,早就没有了强悍无敌的印象,反而是郑军,让他大为改观。
随着局势趋向于缓和,留守在福建泉州府城的江南援军在喀喀木的催促下,已经开始了北撤的行动。原本云集于泉州城内的各部绿营军,八旗兵在陈泰的安排下,正分批调回江南,浙江和福州等地。
泉州城中最终只留下了五六千兵马驻防,其中的八旗兵不足一千,便是陈泰和杨名高等人,也将转移到更安全的福州府城。
郑成功为了确保政权指挥系统的安全,需要战略缓冲的空间,陈泰自然也是如此,特别是清廷此时的战略重心在西南,财税重心在江南,福建的局势虽然也紧急,但相比起来并没有那么重要。
这种情况下,在泉州府城中留下能够防守数月的兵马之后,将另一部分兵马撤到福州驻防,层层防御,是陈泰必须要做出的选择。否则,一旦郑成功突然集中兵马来攻,他将被困城中,孤立无援。
不过,虽然蝴蝶翅膀已经形成了威力巨大的龙卷风,但历史也并没有被完全改变,金砺所部八旗兵就和原本历史上一样,被调回了北京。
随着清廷陕西总督孟乔芳病重,四川局势紧张,吴三桂重兵部署于汉中,而洪承畴又从陕甘抽调了大量精锐,清廷不得不考虑新一任陕西总督的人选。
金砺虽然在福建战场上败给了郑成功,但他久经沙场,实力依旧得到清廷的信任,作为最早一批剃发投靠的汉人,金砺的忠心更是丝毫不受怀疑,用他来牵制手握重兵的吴三桂,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刘国轩此时虽然已经官至守备千总,但身为福建当地的绿营军,他的级别还太低了,而且施琅死后,他也没有了特殊关照,许多军机密文,更是无从得知。
不过,他虽然不知道这些官员调动背后的安排,但身处泉州,留守兵马的减少,地方局势的变化,刘国轩却是能够真真切切感受到的——两年间,明郑强势崛起,清廷颓势尽显,攻守之势已然异也。
对于刘国轩而言,事情若是不可为,那他便绝对不会去冒险。如今他在清廷这边几乎没了升迁的机会,一直看重提拔他的上官又已经死于非命,再加上心中一直存在着的,保境安民的理想和满人的残暴之间的冲突,都促使他毅然决定走另外一条路。
“高百总呢?”刘国轩瞪着面前两腿战栗的值守兵丁,眼神阴狠地质问道。那个执勤的绿营兵站在城楼的门前,根本不敢直视,只能低着头在发抖。
虽然福建的战事已经告一段落,但泉州城内外依旧戒备森严,往来进出的百姓都需要接受层层检查,以防其中混有郑军的奸细。
刘国轩今日按照惯例带着亲卫前来巡查朝天门的执勤,结果又发现麾下的百总高裕生擅离岗位,不知所踪。所幸这是被他发现了,若是前来检查的是满人,他的这个心腹恐怕就难逃一死了。甚至,他也有可能会因此被拖累。
“现在就去把人找回来,找不回来,你们也都别回来了。”刘国轩强忍着心中的怒气骂道。高裕生手下的几个士兵见状,不敢有丝毫懈怠,当即惊慌地跑下了城墙。
“大哥,老高他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啊,一天到晚醉成一团烂泥,迟早有一天就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刘国轩身侧的一个绿营军军官皱眉道。
刘国轩轻轻叹了口气,同样皱眉道:“今后不能再让他执勤了,否则别说是他了,就是老子,也得搭进去,满人对咱们可不会心慈手软。”
这个姓高的百总,就是半年前新娘被满洲兵掳去,并惨遭杀害,去讨公道不成,还被打伤,在床上躺了快三个月的那个绿营军军官。
刘国轩那时候没能为手下的兄弟讨回公道,最后找到的新娘尸体还被城中乞丐吃了一半,心中一直觉得有所亏欠,他安排高裕生执勤,便是想要帮对方戒掉酒瘾,没想到这个曾经的老实兄弟昨日还答应的好好的,今日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大哥,要不咱们兄弟几个凑点钱,再给老高找个媳妇吧,或许这样他能振作一些。”那个绿营军军官想了想,又道:“人死不能复生,他总是想一个死人,迟早有一天得疯了!”
“老高这是心里憋屈,他这个人要脸面,肠子又直,转不过弯了,这口气怎么可能忍得下去?”刘国轩又叹了口气道。
“难不成他还想找满洲兵拼命不成?”那个绿营军军官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又压低了声音道:“咱们这点人,如何打得过满洲兵,别到时候连带着兄弟们的家口,也都跟着一起遭殃了啊!”
刘国轩听罢,眯了眯眼,并没有立即回答手下的这个问题,若是仅仅靠他自己,起事当然是找死,可若是联系上了郑军,那就不一样了。他可是泉州城的守备千总,城里如今除了他的兵马,不过四千余人,其中八旗兵不到一千,剩下的绿营军大半是漳州,泉州人出身,他如何不敢起事?
只是,该如何才能联系得上郑军,又如何让对方信任自己,刘国轩心里还没有底,他自然知道城中有郑军的眼线,通过走私的商队或许有机会,但其中危险重重,一不小心,就可能被满人发现,或者是被郑军的眼线误会为反谍试探。
“老子自然不会看着他死,也不会让兄弟们的家口跟着遭殃。”刘国轩脸色一横,然后便转身走下了城梯,那个原本还想出言再劝的军官见状,赶紧带着几个亲卫一起跟上。
刘国轩刚刚走下城梯,就见手下的一个军官朝着他匆匆跑来,心中一顿,立马就想到是怎么回事了,一面加快脚步走过去,一面喃喃道:“莫非是龚掌柜那里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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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大人,藩主只给了下官三个月时间,同安周围的屯堡必须迅速建立,否则便是最后的那点杂粮和蔬菜都种不成了。好几万百姓,难不成还能让他们修大半年的路,明年再开始种地吗?长泰和高浦所情况要复杂一些,下官还有理由可以缓缓,但同安的情况,大人你也是知道的。”
张煌言对着前来巡查,顺便给他透风的卢若腾大倒苦水:“而且,屯堡建立之后,周边的工坊也会迅速落成,为大军生产军备棉服。这个时候再任由这些人不顾大局,四处闹事,别说工坊了,便是提供兵源的屯堡,恐怕最终也是半途而废。”
这个时期的漳州府流行“一田三主”的永佃制,田底权和田面权分离,除了土地的所有人和耕种的佃户之外,还有一层中间商。明郑如今要趁着清军大破坏之际,在这三城所辖的土地全面建立屯堡,无疑是从那些地主和中间商身上挖肉。
“玄着,此事本官只是来提醒一下你,并不是来给伱施压的。”卢若腾虽然并不是此事的主管官员,但他主管整个漳州府城,那些当初逃入城中的大户,或者死于清军手中的那些大户们的远房亲戚,在张煌言这里碰壁之后,便转而到卢若腾这里“讨公道”了。
“这些人的状,已经告到了本官这里,本官虽然可以暂时压一压,但他们大多沾亲带故,恐怕最终也压不得,若没有雷霆手段,迟早会闹到藩主那里去。”
卢若腾也是个文武双全的大才,他十几年前在浙江任上的时候,便以刚正清廉,关心民间疾苦,铲除地方豪强势力而着称,还平定了盗寇胡乘龙的骚扰,使得地方百姓安居乐业,民间甚至称之为“卢菩萨”。而为缅怀他为地方做出的贡献,在他离任后,宁波百姓还专门建了祠堂纪念他。
作为一个在中央和地方都任职过,政务经验丰富的官场老手,他对那些乡绅大户的手段不要太熟悉了。但因为郑成功要求他安抚这些人,他如今一改前态,并没有表现得十分强势,还收了不少银子,这是张煌言以为他此来是为了施压的原因。
“这里面有许多根本就是胡搅蛮缠,想要讹诈钱财土地的。战局一起,到处一片混乱,许多人连地契都没有,甚至不少租主,看着地主全家死绝了,就敢来冒名顶替,甚至还有的,稍微沾点亲,带点故,就要来继承田产了。”
张煌言也是越说越气,这些土地在郑成功看来是肥肉,可以趁机收归国有,用来养军。在这些人看来,也同样如此,只是他们是要趁机占了,用来继续收组。而为了争夺这些利益,许多人也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还想联合起来逼迫张煌言和卢若腾就范。
只能说,明代的地方乡绅豪强,便是到了这个时候,也依旧十分嚣张。他们总是以为无论谁当皇帝,都得靠他们。不仅仅是明郑他们敢争,便是清廷,他们也依旧敢漏税,为此在原本的历史上,江南还爆发过多起税案。
而无数事实证明,在利益面前,讲道理是不可能的,想要完成变革,只能采取流血的手段。只有清廷和孙可望那样,举起了手中的刀,这些将税赋和徭役全都推给百姓,瘫痪了国家基本动员力的地主乡绅们,才有可能认清事实,屈服认输。
“藩主说过了,若是有地契的,可以证明土地所有权的,咱们可以用挂靠的形式给他们登记,每年的收获屯户五成,扣完两成田税之后,剩下的便是他们的,但只有极少人接受了这一点,其他人都想着恢复原样,甚至还有的想要继续免税。”
“哼,他们想得美。”卢若腾冷笑一声,然后又若有所思道:“藩主此番在同安试验此法,也是为了将来在潮惠可以推广吧,甚至是将来兴复了八闽,也未尝不可全面推广。如此一来,田地粮食就是真正掌握在咱们的手里了。”
张煌言点了点头:“藩主便是这个意思,这也是局势所迫的权宜之计,只有大家各退一步,事情才有有解决的办法。”
“所以,本官今日来,便是要和玄着你说清楚,这些人已经开始给本官塞银子了,怕是不打算妥协的,至少在咱们动真格之前,是不可能会妥协的。”卢若腾说着,身子微微前倾,看着张煌言语气无比自然道:
“本官毕竟不是主管此事的官员,但此事若是玄着需要帮忙,本官大可找个罪名,将他们一网打尽,对付这些家伙,就不怕找不出正当的罪名来。
但此事自然是不能乱来的,否则藩主的威望便会受损,将来玄着到了潮惠主持屯堡,恐怕也会受到影响,那些地方堡寨听到了风声,恐怕就很难再取信他们了。所以,若是真的要做,咱们就得好好配合,做得合情合理,名正言顺,让人挑不出毛病了。”
张煌言看着卢若腾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面色自如,就好像是在问他一会到哪里吃饭一般,心中对这个面色和善的上官,儒雅随和的前辈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忌惮。刚刚对方说到雷霆手段的时候,他还没有十分在意,但如今看来,根本不是在开玩笑。
“做,必须要做。但不能一网打尽,那些想要趁机来占便宜的,咱们一个都不能放过,至于那些原本就有地契的,警告一番,知难而退便是了。若是真的有冥顽不灵的,那就怪不得咱们了。”
在郑成功而培养出自己的文官系统之前,许多事情还不能做得太绝,这是他和张煌言特别叮嘱过的,否则张煌言也不会如此缩手缩脚。
而张煌言和卢若腾一样,都是大明体系之下,极少数的,那些一心为民的读书人。只不过,比起已经五十多岁的卢若腾,三十出头的张煌言,如今还不够老辣,也需要更多的历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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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辉,虎卫镇的兵额怎么会只扩到了四千?”万礼不敢在郑成功面前大呼小叫,但是对甘辉这个同样没那么多规矩的顶头上司,中军提督,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这次西征,虎卫镇的表现如何,大家伙也是看得到的,这样的强军,不扩到一万,最起码也得有七八千吧,怎么会才堪堪四千。而且还要把其中的精兵调出去一批,少了这些老兵,今后虎卫镇还怎么打硬仗?”
“藩主不是说了吗,等从李定国那里买来的驮马一到,虎卫镇就能全军配上战马了,而且还是一人双马,到时候虎卫镇就算单独列阵迎敌,也不用怕清军的火炮了。”甘辉自顾自倒了一碗水,一口喝完之后,又继续安抚道:
“咱们现在要改军制,又要扩军,原本的卫戍五大营,左右中三军十个军镇,全部都要改为战兵营,骑兵营,加起来就是十五个营,就算是有架子部队,也得有三万五千多人马,哪里还有那么多铁甲兵刃给你装备一万虎卫?
而且,卫戍五大营,还有左右两军的一个军镇,转为战兵营之后,都有一个架子千总,虎卫镇到时候转成一个满编营三千人,一个一千总的架子营,也不算亏待。等今后咱们的实力进一步增强,虎卫镇两个满编营,甚至是三个都有可能,到时不就是差不多一万人了吗?”
甘辉如今长进得越来越快,在郑成功的授意下,冯澄世和他走得更近,也教了他更多。现在便是打太极,也如此丝滑顺畅。
“可,可这能是一回事吗?”万礼就没有甘辉那么有长进了,甚至到了现在,字还没认超过三百个,而虎卫镇在西征的几场大战中都立下了大功,这让他颇为膨胀,以为在扩军的时候,能力压群雄,甚至是独领一军,也当上提督。
“到时候别的营都不知道要扩充到几万人马了,虎卫镇立下的功劳最大,到了扩军的时候却最吃亏,这让人如何能服气?”
“战功的赏赐不是都发下去了吗,虎卫镇领得最多,藩主何时亏待过虎卫镇的将士了?”甘辉依旧还在安抚,但他对于万礼的不知好歹,已经心里窝火了,若不是郑成功考虑到万礼绿林出身,又是可塑之才,特别叮嘱过要骂也先劝完再骂,甘辉早就不和他罗嗦了。
“甘辉,你是中军提督,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反正中军四镇都没落下,骁骑镇和虎卫镇也还算是加强的......”万礼又继续抱怨道。
“够了!”甘辉听到万礼又这样没大没小,直接把手中的碗往地上“啪”的一摔,让万礼闭上了嘴。“万礼,你他娘的以为虎卫镇是你练出来的吗?那是全军挑出来的精锐,在你手上整训了几个月罢了。还真的以为虎卫镇立下那么大的功劳,都是你的本事了。”
万礼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其实不只是他,西征大战的胜利使得中军不少将领都颇为膨胀,只是其中最突出的,就是万礼。这样的骄傲情绪,郑成功必然是要压制的,当他不能亲自下场,这个任务身为中军提督的甘辉,最为合适,同时这也是郑成功给他巩固自己威信的机会。
“老子好说歹说,你个狗日的不喜欢听是吧,那老子也不和你在这里绕弯子了。”甘辉面色一横,大声吼骂道:“虎卫镇的那些强兵,那样精良的甲胄火枪,就算是栓条狗当主将都能打得赢,和你万礼他娘的有个屁关系,不是你个狗娘养的领军,这仗还能输了?你小子倒好,现在连老子都不放在眼里了,以为自己天下第一了?”
“我……我……”万礼无论是军功,还是资历,比起甘辉都差了一大截,此时面对发飙的甘辉,自然不敢再狂了。
“我什么我?难道你还对藩主的军制改革有意见吗?”甘辉虽然气还没消,但也知道适可而止,他顿了顿,又继续吼道:“老子谅你个狗日的也不敢,否则军事会议上早就显摆了。”
郑成功这一次的军制改革,在满足战争要求的同时,其实也是军队权力的再一轮分配,所以军中才会有那么多的声音。但碍于郑成功的威望,军事会议上并没有人敢提出这些出于个人权力欲望的异议。
“东山大战”之前,郑军除了最精锐的几个军镇之外,各镇之间的人员编制十分混乱,而且人数也各不相同,大镇数千人,小镇甚至不到千人,而且因为士兵的战力疲弱,郑军当时的基本作战单位编制十分之大,甚至有五十人一队作为基本战斗单位,这在战场上其实并不是好事。
而西征广东之前,郑成功已经完成了基本的军镇整编,左右中三军十镇都实现了满编,剩余的兵马则是编入了卫戍五大营,只是因为时间,战局和兵力的问题,郑成功并没有立即改编基本的军制。
但随着明郑拥有更多的资源,陆军基于戚继光营兵制和鸳鸯阵的进一步军制改革也就必须提上日程了,这影响着今后明郑大军新型战术和新武器装备的选择,同时明郑大军也会根据武器和战术的选择,对军制进行革新。
而这些都是郑成功在明郑内部军事会议上一一言明的,他向来都倾向于以理服人,同时也善于利用自己的威望,用大多人的支持,压制那些妨碍大局的私心,做到名正言顺。
甘辉一直以来都是郑成功最为坚定的支持者,他虽然还不明白编制,武器,还有战术之间未来如何影响,但他相信郑成功说的就是对的,还不如甘辉的万礼自然也是。
甘辉看万礼彻底不说话了,又继续道:“藩主说军中有些风气要纠正,要从总理监营抽调人手成立教导队加强风气教导,激励士气,看来真的是高瞻远瞩,老子看你就该去被教育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