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后院起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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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后院起火
连得成看着眼前狼狈退回的骑兵，心中泛起了一阵莫名的胆寒。一开始他以为对面只是一支战力颇强的海盗军，郝尚久，黄应杰之流不能与之匹敌也很正常，毕竟这些人当初不过都是些流寇罢了，就算是刚刚，看到了郑军严整不凡的军阵之后，连得成也并不认为自己不能击败对方。
说到底，他虽然觉得郑军不弱，但潜意识里却根本还是看不上郑军，认定了对方一定强不过自己麾下的精锐，自己一定能胜。
所以，连得成虽然表现得十分谨慎，但却不缺乏主动攻击的欲望，只不过是觉得自己面对的是郑成功，一定要小心一些应对，不能疏忽大意，以免阴沟里翻船罢了。
清军对明军的胜利太多了，这便是多年的战场胜利塑造出来的信心，除了“两蹶名王”的李定国，目前南明诸军中没有任何人能让清军畏惧胆寒，包括去年借助天时取得了“东山大战”胜利的郑成功。
但郑军的反击狠狠地敲醒了他，从火枪兵对射的两败俱伤，到中路的两军阵战，自己这边占不到一点便宜，再到侧翼的骑兵冲阵被击退，冲阵骑兵损失惨重。
等连得成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才恍然发现，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自己便已经接连败了好几次，似乎已经隐隐有了招架不住，甚至是彻底溃败的趋势。
看着已经损失近半的冲阵骑兵，岌岌可危的中路阵线，一个可怕的念头忽然产生，连得成心中不由得一颤，但余光看向西面，想起还在迂回途中的那一千偷袭骑兵，他又似乎看到了什么希望一般。
很快，多年征战沙场磨砺出来的韧性和坚定意志使得连得成迅速压下了心中的不安和焦躁，再次抬起头来扫视了一圈面前的战场之后，他立马就对战场的局势做出了判断。
只能说，连得成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他一眼便看出了原本势均力敌的中路阵线在郑军两翼援军的加持下，极有可能迅速崩溃。那些郑军的鬼面铁甲兵不仅对战骑兵强悍，身披重甲的他们冲阵也绝对是高手。
所以，如今最关键的还是骑兵，而冲阵和两翼的骑兵虽然损失了近千，但还有两千之数，就算暂时没了进攻的锐性，但维持住两翼的阵线还是足够的，以郑军的骑兵实力，并不能轻易撼动。
只要两翼的那些援兵被牵制，双方势均力敌的中路阵线一时半会就不会发生什么变化，就算郑军投入预备兵马，加强攻势，也很难改变这一点。
当然，对于当前的局势来说，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支迂回的骑兵。连得成此时颇有些意外之喜的兴奋，他把原本是不支持耿继茂抽调一支骑兵迂回的，一方面是胜算不大，另一方面则是会使得军阵空虚，但如今来看，这一步阴差阳错的棋极有可能使得整个战局得到挽回。
在意识到此战已经不能取胜之后，连得成并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做出了抉择，他大喊着让塘马向各部传达集结防备的命令，并派出了亲卫向耿继茂汇报请示，准备先行撤回惠州城中固守。
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骑兵的重新整合，中路战兵的撤退，还有那两千多火枪兵的掩护，都需要缓冲的时间。那支迂回偷袭的骑兵虽然不可能达到拔纛斩杀郑成功的目的，但却能牵制住郑家大部分兵马，使得其不能全力追击。这将会大大减低此战的损失，使得大军能够保存实力。
而这个，便是当前连得成最重要的任务了，只要能够保存大部分兵马，一时的战场得失并不重要，甚至就是惠州城丢了也无碍大局，郑成功不可能领着这支强军一直待在广东，只要他一撤兵，重新夺取惠州，潮州都并不困难。
耿继茂也在实时关注着战场上的情况，他其实比连得成还要着急，甚至心中一度产生了立即鸣金撤退，回军固守广州的想法。
不过，就和连得成一样，这些被郑军的强势刺激出来的想法很快就会被理性取代，耿继茂随即打马上前，吩咐身侧的亲兵头子带着留守后阵的部分兵马防卫侧面，顺便取马之后，便立即领兵上前，准备以此激励军心。
耿继茂知道，若是大军没有反击的能力，他便失去了全军撤退的机会，这样的平原野地，最后能逃的，恐怕就只有那三四千骑马战兵了。
郑军的实力虽然远超他的想象，但多年血战养成的胆识并不足以使得耿继茂失去了战斗的勇气，他麾下的将领也同样是如此。
连得成当即率领身后的数十名亲兵策马上阵，打算以最快速度稳定战场上的局势，他也不愧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在军中威望极高，亲自下阵后很快便组织起了数百骑兵牵制两翼袭来的骁骑营。
清军军阵连连响起了“呜呜呜”的军号声，连得成的认旗很快出现了中路侧面，许多军官得到命令之后甚至亲自摇旗指挥，原本混乱的清军军阵在郑军还未来得及组织起攻击的时候，便逐步恢复了秩序。
毕竟，不仅清军因为巨大损失陷入了短暂的指挥混乱，便是虎卫镇，也因为机动性不足，阵线上人马尸体的阻挡等原因，难以直接追击，失去了一鼓作气破敌的良机。
而此时，甘辉领着麾下一直隐藏在战兵军阵后方的千余骑兵已经突入清军战兵方阵的侧翼，准备集中突击，一举击溃中路的清军。他亲自带头，身边是几十个亲卫，还有骁骑营的精锐甲兵。
连得成的反应和指挥快得出人预料，甘辉看着敌阵的变化，心中十分着急，特别是赫文兴在两翼的乘胜追击直接被清军骑兵化解了。他很清楚，若是不能快速破敌，以郑军当前的实力，很难再有那么好的机会了。
虎卫镇虽然可以破战兵方阵，但并不具备追击的能力，周全斌的“戎旗镇”还得护卫后阵，郑军的实力其实并不足以扩大战果，除非他能在虎卫镇的协助下，领着手中的一千骑兵，一鼓作气，彻底将清军的士气打掉，使其失去反击的能力。
但情况并没有预想中的顺利，清军的骑兵虽然因为虎卫镇的打击已经没了高昂的士气，可依旧占有数量优势，分散在两翼的郑军骑兵无法将他们完全牵制住，随着时间的推移，还有更多被组织起来的清军骑兵开始加入中路战场。
与此同时，一些清军军官十分强悍，不顾侧翼的郑军游骑纠缠，直接咬向了正在冲击战兵方阵的甘辉所部，不过很快就被配合着骑兵作战的虎卫镇拦住了。但这样一来，原本要作为破阵主力的虎卫镇便又被缠住了。
这支清军不愧是百战老兵，他们虽然一时还没想到对付那些鬼面铁甲兵的办法，但已经吸取了一些经验，并不硬冲，而是利用骑兵的机动性应战，不停周旋，以避免直接被对方斩于阵中。
没有虎卫镇的支援，甘辉亲自领兵冲杀了三次，但还是没能冲破清军的战阵。他一面冲杀，一面寻找机会，可清军的方阵防卫十分严密，阵型也不见混乱，虽然有些小破绽，但甘辉凭借多年的战场经验，并不认为可以凭此冲阵成功。
整个战场此时又近乎重新回到了一种平衡之中，耿继茂已经来到阵前，并组织在军阵后方的火枪兵撤退，这些士兵缺少近战的兵甲，加入军阵并不会提供什么帮助，反而会削弱军阵的战斗力。
郑成功的精锐大军和耿继茂的藩兵其实并没有实力上的巨大差距，一旦重新陷入这样的混战，其实也就是在不断消耗实力，交换死亡，这是双方都不愿意看到的。但这样的局势下，谁也无法撤出战场。
看着主战场上焦灼的战况，郑成功眉头微皱，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不仅耿继茂担心兵马损伤太大，郑成功也不想大伤元气，他之后还得留下一镇兵马驻守潮惠，并在当地练兵。若是此战损失过重，这一计划便也就无从实施了，惠州也就只能放弃经营，作为潮州的缓冲。
毕竟，郑成功的根基还是在漳州，他必须优先保障漳州的安全。而此时气急败坏的陈泰虽然不能直接沿着闽南海边平原进攻同安，长泰等地，但长泰东北方向的低矮山坡同样可以投放上万大军。
“藩主，清军的骑兵绕过来了！”望楼车上，一旁的周全斌忽然指着西北的方向，出言道。
郑成功扭头看去，目光坚毅。提前得知了耿继茂真实兵力的他早就根据清军的战场部署猜到了这一路的突袭，郑军右翼那么大一片平野，根本就是防不胜防，耿继茂又如何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全斌，后路交给你，挡住这些清军。”郑成功一语双关道。
他之所以把周全斌和他的“戎旗镇”留下，便是要把这个护主的功劳给对方，这一点政治嗅觉敏锐的周全斌自然也有所感觉。
潮惠二府作为郑成功计划中的后勤基地，需要一个文武双全，胸怀韬略的大将驻守，既要应对清军，也要应付李定国，而洪旭需要主理全局，甘辉，万礼，王秀奇等人都不具备这样的能力，黄廷虽然可以，但郑成功需要这么一个会察言观色的人在身边。
而且，驻守潮惠虽然重要，但毕竟远离明郑的权力中心，黄廷作为明郑元老，将他派往潮惠，那就隐隐有些流放失宠的意思了，郑成功固然不是这个意思，但底下的人这么想，他必须要考虑，这是每一个上位者都必须要权衡的事情。
因此，之前并非郑成功嫡系的周全斌无疑就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郑成功又有要培养他的意思，让他领着“戎旗镇”驻守潮惠，一面扩军练兵，一面治理地方，把资历和能力积累够了，将来才能让他独当一面。
“末将定不负藩主厚望！”周全斌朝着郑成功行了一礼，随即走下望楼车，前往阵前亲自指挥。
原本派往支援中路的“戎旗镇”火枪兵现在已经撤回，而郑成功的两队亲卫六百余精锐，郝尚久的两百家丁都随时可以助战，那一千清军骑兵其实只能发挥袭扰牵制的作用，使得郑成功无法将兵马投入正面战场，更无法在耿继茂大军撤退的时候全力追击。
“蔡福，领着銮仪镇去中路助战，鸟铳队留在这里就足够了，本藩的安全无恙。”郑成功又拿起远镜看向了战场的正面，“耿继茂都带着亲兵来了，本藩也不能示弱，派塘马去告诉甘辉，现在情况有变，用虎卫镇攻清军方阵，骑兵用来牵制，不要本末倒置了。”
蔡福跟在郑成功身边多年，十分了解对方的性格，知道劝说无用，和周全斌一样，应声立即行了一礼，然后便立即跑向了望楼车后方那一队严阵以待的銮仪镇骑兵。
对身边最后的几支军事力量下达完新的命令之后，郑成功的视线从西面袭来的清军骑兵转移到中路，然后又微微抬高，看向了南面十几里之外的惠州城。
“有烟？”郑成功原本扭动的脖子忽然停了下来，看着惠州城内冒起的几道灰白色浓烟，立马就想到了潜伏在城内的军情司探子，脸上随即露出了笑容：
“耿继茂，本藩的后路安然无恙，倒是你的后院起火了，本藩倒要看你拿什么抗下去，还有没有胆量退回惠州府城中固守！”
而此时的惠州城内，通往军械火药仓库的街道上，陆方，何杰等人正领着麾下的十几个兵丁一面奔跑，一面高呼呐喊明军密探在城内纵火，各部速速协防的谣言。
城内留守的这些绿营兵本来就是战力最弱，军纪最差的，之前听着北面传来的枪炮声，就已经如同惊弓之鸟了，此时又看到城内突然升腾而起的好几道滚滚浓烟，根本就是慌了神，哪里还管什么军律城防啊！
许多留守绿营军听到越传越离谱的谣言，都以为城外的主力已经大败，惠州城破在即，纷纷出营劫掠，不少人甚至抢完之后直接纵火，城内乱局进一步蔓延，还有许多乱兵鬼使神差之下汇入了陆方，何杰的队伍之中，奔向了放置火药的军需仓库。
而他们之中的绝大部分人其实并不知道这支队伍是要到哪里去，要干什么，只是看着他们人多，便也就跟着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