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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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层没有房间，是天台，天台的四个角落绑有四名平民，他们的身材瘦弱，身体自中央左右分离成两部分，各有手脚，但不是被物理分割开的，而是类似双生子，连体婴一样，两个脑袋和身子。
7653跑到最近的角落，把手放在平民的鼻子下，竟然还有气息。
“还活着！”
他看见这人嘴唇开合，尝试着把耳朵贴过去。
绵软且微弱的声音道：“救救我，求你。”
7653应道：“你放心。”
木生全程没有移动，面色凝重地盯着天台中央。
那里坐着个肥腻臃肿的大胖子，平民的衣物被他撑破，紧贴着他的满身肥肉，几乎没了遮挡的作用，腰间层层叠叠的软肉，他用浑圆胖手在身前的小篮子里抓握出一个个滑腻地物体，往嘴里塞。
他的眼睛看着上来的三人，但嘴巴被食物塞满，他没法说话，手上动作依旧不停，看来也并不想说话。
陈常安问道：“敌人？”
木生横过拐杖，严肃地盯着巨胖肉山，说道：“这家伙不对劲，我的制服在警告。”
肉山还在不停地往嘴里塞东西。
陈常安尝试沟通：“你好，我们是来救你…”
他的话止住了，随着木生缓步靠近，他看清楚了大胖平民塞进嘴里的东西，那是一团团烂肉，时不时带出某种生物的血管，组织，那篮子中盛有各色鲜血，五彩斑斓。
肉山见陈常安靠近，将手里的烂肉往外一抛。
烂肉砸在地上，咕嘟咕嘟迅速冒泡，很快就复原成一个无眼的蘑菇怪物，他张开口道：“你们来了？”
陈常安和7653皆是一惊，会语言的怪物还是第一次见。
陈常安回道：“啊…”
无眼蘑菇嗓音尖锐，问道：“为什么才来？”
“啊？”
“为什么丢下我们？”
“嗯？”
“为什么要帮助这些异类？”
“为什么叫他们异类？”
无眼蘑菇似乎并不是为了一个答案，它嘻嘻地笑了起来：“没事，来的刚刚好。”
“我吃到了世上最美味的东西，活了下来。”
“而我活下来后，就要向他们复仇，向异类们复仇，向人们复仇，向所有东西复仇！”
“嘻嘻，嘻嘻。”
陈常安心想：“疯了疯了。”
无眼蘑菇自顾自地说着，身体逐渐膨胀，膨胀，直到涨成一个圆球后，砰地一声炸开，撒出无数蔚蓝色孢子，为天台制造出一片蓝色浓雾。
视野不清，木生提醒道：“别让这些孢子近身。”
可下一刻，一团烂肉朝着木生飞来，他提起拐杖将烂肉弹飞。
那团烂肉被打飞后在空中迅速咕嘟冒泡，变态为回旋镖式地飞行怪物，旋转一圈后重新飞回来。
“小心前边。”
木生刚要回头挥砍，听到提醒后，及时躲避，躲开了又一个飞来的烂肉。
那烂肉与回旋镖怪撞在一起，两者相互混杂，竟为怪物凭空添出一对肉翼，空气中的孢子落在这怪物身上，生出一朵朵小蘑菇。
木生和陈常安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对这一幕再熟悉不过，这正是楼下的那些融合实验的进化版，没了排斥反应，自由融合。
他一拐杖砍在肉翼怪物的身上，棍身碰触蘑菇，竟被回弹回来，那蘑菇好似一摊软肉，松松软软。
7653喊道：“别过来！我不想对你们动手！”
木生忙于抵抗，陈常安倒是瞥了一眼。
7653正被绑在角落的四名平民包围，原本绑在他们四肢上的锁链已经被孢子腐蚀脱落，他们的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斑斓蘑菇，看上去很是瘆人，他们已经失去了理智，目光呆滞中冒出精光，嘴角淌出口水，看7653的目光像在看一道美食。
7653眼神犹豫，手中匕首紧了又松，颇为犹豫。
木生没空理会别人，他周围的烂肉怪物越来越多，更可怕的是，一旦两坨烂肉相碰，就会融合出更强大的怪物。
陈常安看着边上七八个融合而成的怪物，骂道：“这家伙到底有多少怪物，这城里的怪物都到他这里来了？”
木生专心地抵抗怪物，可他的努力却始终徒劳，这些怪物的复原力强的离谱，哪怕是被从中间切成两段，也不会死，而是分裂成两个怪物，再与其他的怪物组合。
陈常安烦躁道：“杀不完啊！”
木生冷静道：“那就困住他们。”
扑通！
话音刚落，那些烂肉怪物齐齐向下坠去，原来木生早就想到了计策，他每次伤害烂肉怪物时，都悄悄地对地面进行破坏，降低某一片区域的承重能力，接着让怪物分裂，裂块会吸收空气冒泡膨胀，增加重量，这样在某一时刻怪物们就会超过地面的承重，漏到楼下去。
“7653！快把上来的路封上！”陈常安喊道。
虽然步行的怪物都掉了下去可飞在空中的怪物还在，木生一时没办法赶过去封住上来的入口。
可7653更脱不开身，那些平民疯也似的冲上来，没有利用任何战斗手段，而是在双手碰触7653后，用牙齿来咬，用舌头来舔，四个平民却是八个身子，八张嘴，十六个手。
7653早已动手，他可不想被生撕了，但被蘑菇孢子寄生后，他们对痛觉全无反应，哪怕手都要断了，也不肯松嘴。
7653一时只能自保。
陈常安焦急道：“可恶，如果没人封路，那些怪物很快就会上来，局面又会回到刚才的情况！”
木生道：“放心，有人会拦住他们。”
乒乒。
短兵相接地声音自楼下传来，时间过了一阵，却并没有怪物从下方上来。
陈常安朝着地面的大洞看下去，只看见约有二十名白衣护卫在与怪物们厮杀。
木生解释道：“在上楼前，7653已经将我们的坐标用制服上的通信频道广播给守在街区里的大家了，他们来的还算及时。”
僵持了一会，木生终于将飞行生物全部解决——这些烂肉形成的生物在受到外来伤害分裂后，会变换种类。
为了摆脱他们，木生把变成地面生物的他们都丢到了楼下，交给其他人处理。
“现在，可以去处理他了。”
不足十步的距离，却花费了这么长时间，木生和陈常安终于来到了肉山前。
肉山篮子中的烂肉已经丢光，也可能是被吃光了。
陈常安遍体生寒，那每一块烂肉，都是一只怪物，那生吃这些怪物的肉山平民，又该是什么东西？
烂肉没了，他的嘴巴却不能停下，他张开血盆大口，一口红牙啃在自己的数层肥肉上，他似乎是把那肥肉当做是挂在腰间的圆饼，转着圈撕咬，几个血洞格外瘆人。
陈常安忍住生理上的反胃，他问道：“喂，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吗？”
肉山的嘴巴不停，吃似乎是他的唯一本能，但他却用另一张嘴巴回答了陈常安的问话。
只见他被自己撕咬的不成样子的第一层肚子上的伤口处长成一圈牙齿，还吐出半根舌头，那张嘴开口回答道：“你是谁？为什么才来救我？我好饿啊！我好饿…”
话没说完，那张嘴也被饥饿感吞噬，他带动着周围的皮肤晃动，嘴巴一张一合想方设法地啃向身体的其余部位，最终一口咬在下一层肚子上，狼吞虎咽起来。
陈常安咽了口口水，不知为何他觉得那摊肥肉可能很好吃，他驱散这种莫名的想法，接着问道：“你是外来者吗？还是城内的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你经历了什么？”
第一次答话的那张嘴不再开口，只顾埋头啃食。
肉山身上某个被啃食过的地方形成又一张嘴，他答道：“这里是我的城市！是我们的城市！可是他被夺走了，被偷走了！我们都要饿死了，我要饿死了，好饿，好饿！”
这张嘴也重复了上一张嘴的经历，他也在说出“好饿”之后，晃动皮肤找一个自己能啃食的地方，不同的是，这张嘴的位置比较偏僻，他哪里都啃不到，于是他发出：“呼，呼”的喘息声，喘息声越来越急，最终很快退化成了一片皮肤，本来的伤口也痊愈了。
木生看在眼里，说道：“如此恐怖的复原能力，外力几乎不可杀。”
陈常安更想听肉山的故事，焦急道：“说清楚点，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告诉我，告诉我！”
这一次，肉山身上所有的伤口都长出嘴巴，他们以哀嚎，痛苦的声音哭诉道：“为什么不杀了他们！我好恨啊，我好饿啊，你们都是恶人！你们都该死，该被我吃掉！该死的异类，该死的白衣，该死的红衣，还有你！你看起来好美味！比那时在路上看到的那坨肉还要好吃！”
肉山开始移动，被身上的无数张嘴拖拽着移动，就像一座移动的堡垒，被饥饿本能驱动。
他身上的一张张嘴微微张开，伸出舌头舔舐嘴唇，带出粘稠的口水，滴在地上，把石板都腐蚀出一个小坑。
陈常安意识到了什么，他想知道更多，“他们是谁？是城里的所有人么？你们才是原住民吗？他们为什么被称为异类？”
“我好饿啊！我好恨啊！好饿！我要吃！吃！吃掉一切！”
木生喝止道：“他已经彻底被本能吞噬，回答不了你的问题了。”
陈常安又气又急，无处发泄。
本来的小肉山肉眼可见的变大，与之相对的，天台地板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凹陷。
“他在吞噬这栋楼的材质，吞噬孢子，吞噬怪物，甚至吞噬自己，我们得赶紧撤出这栋楼，以他的速度，这栋楼很快就会被他吃光！我们得在那之前离开。”
木生第一时间后撤，7653见状，舍弃了一条手臂，终于冲出包围圈。
两人一起向楼下跑过去。
身后，肉山迅速膨胀变大，那颗平民的脑袋在此刻这座山上就像是山头的一株幼苗。
木生一路向下，身后跟着仅剩的十来名白衣护卫，再之后是挤进楼道的肥肉和贪婪前进的尖牙利口。
轰，嘎吱嘎吱～楼与楼之间的石板被挤压碎裂，被快速吞咽进肉山的肚子中，整栋楼都开始摇晃。
7953恨不得自己长出双翅膀，绝望道：“来不及了，我们都得死在这里，怪物杀不掉了。”
木生罕见的面色凝重，他心一狠，指挥道：“后边的人按力量大小排队，力气大的紧跟我，其余顺延，想活下去就听我的！”
说完，他朝着最近的窗户狂奔而去。
哗啦！
玻璃窗被撞碎，木生跳出大楼，身体悬在空中，他把拐杖狠狠地插进大楼外壁，就这样吊在大楼边缘。
上方，那坨肉山已与大楼一般宽，他在下坠，分不清是嘴巴吞噬导致的还是楼板被体重压碎导致的。
白衣护卫见木生跳出窗户，没有丝毫犹豫，也如鲤鱼跃门般跳出窗户，他们借着各自的手臂，一层层摞起来，化作一条人绳。
陈常安捏了一把汗，想道：“木生的力量我不担心，但其他人的力量不可能承受太多具身体的重力，幸好这里的空气由液体组成，要是现实中，这样就是在寻死。”
短短几秒内，幸存者全部撤离出来，接下来就是下方距离地面近的直接松手落地。
等人稍微少了点，木生微动手腕，顺着大楼边缘滑下，终于是所有人都平安落地。
但还没完。
那大胖平民已经是名副其实的肉山，他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吞噬掉整栋高楼，现如今与大楼一般高，一般宽。
众人快速远离，他们在肉山的视野中就只是一个个小点而已。
而众人眼中的巨怪则像是来自地狱的产物，身上密密麻麻的利嘴尖牙，身体不规则地蠕动着，发出滔天的恶臭，那早已不能称之为人。
7653咽了口唾沫，说道：“不能让他离开这里，不能让他威胁平民！”
陈常安看了7653一眼，不想说话。
木生问道：“第几天了？”
陈常安答道：“大约六七天的样子。”
木生说道：“走吧，去找1号长老。”
陈常安疑惑道：“那这怪物呢？”
木生边离开边回答道：“他活不了多久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说的这番话，那怪物蠕动节奏的越来越快，身上还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白衣护卫们这才发现：这怪物蠕动了半天，却分毫未进，只是在原地乱动，他身上的嘴巴只这片刻未进食，就已经频繁啃食自我，能吃到身体的嘴巴大快朵颐，吃不到身体的嘴巴嘶吼着消失。
陈常安眼见着那座小山以飞快的速度缩小，问道：“怎么会这样？”
木生答道：“因为每个嘴巴都有啃食的欲望，因此每个嘴巴都会朝着视野内的食物前进，无数张嘴无数个方向，各自牵扯，整具身体动都动不了，而吃不到外面的，只能自我消化，在这之后他会变的很虚弱，如果足够幸运，他可能还会重复几次这样的放大缩小的过程，也可能不会。”
陈常安看见二十名守卫已经摩拳擦掌地围上去，看来肉山并不幸运。
走出一段距离后，陈常安回过头，视野里再也看不到那座小山，他叹道：“他是个可怜人。”
“没有人真正可怜。”木生默默说道。
木生总说些这样的话，可这次听来，陈常安却总觉得他的话意有所指。
圣城不因某人的意志而变化，可陈常安这次抬头望天，总觉得一片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