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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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霈泽庄的汲水居内,原本喜气洋洋的大红绸缎都已摘了,恢复了往日雅致素净的装扮。

林堃远望着水潭里两只正在踩水的白鹤出神。梨木案上压着一封书信,页角随风扬起,如一把尖刀,一刀一刀划在他的心上。

信上说,蓬莱洲的掌灯大师仙逝,欲要林堃远回去主理掌灯一脉事务。林堃远是掌灯最心爱的弟子,待他十分亲厚。

这两只白鹤是他学成归家时,掌灯师父送他的。信中还留了一封掌灯的临终密信,信上让林堃远务必找到新罗海玉以正蓬莱洲武林领袖地位,切切不可让别的门派先找到海玉巧夺了蓬莱洲。

“……蓬莱乃武林盟主,分崩离析并非长远之道,这些道理,汝自是明白。吾知汝无掌门之意,但以汝之能力、学识、声望,应担起蓬莱洲未来之责。如是百年,海玉未见,是吾毕生之憾,吾将重任托付于汝,望汝能体谅为师之心……”

掌灯临终抱憾之意深深嵌入字里行间,令堃远痛彻心扉。

他拿着信,缓步来到昭远的枫璃暖榭中,正瞧见昭远扶杖而出。

堃远一个箭步跨上前去扶住兄长。

“堃远,你的伤怎么样?”

“无碍,阿兄放心。”堃远扶着昭远往亭里走着,暖榭的亭中长年放着一个厚厚的团花软垫,他每日都要到这里尽可能多地吸收阳光的滋养。

“原也是我这次没有思虑周全。明日便去霓雀庄登门致歉,择个吉日行礼,把你这亲事办完。”昭远对弟弟的这桩婚礼,充满了内疚与自责。

“阿兄不必自责,近来诸事都是冲着我来的,婚礼不过是他们的一步棋而已。阿兄千万要调养好自己,不要劳累费神。”堃远安慰道。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寝食难安。你这样得罪了孟先寻,往后我们怎么办?”

“孟先寻该死,阿兄不必在意。”

“我也已经这样了,也不愿意你再因我卷入无尽的是非。”昭远担心弟弟,咳嗽也重了些,才在牢里待了半日,就让他的身子更加沉重。

“阿兄这仅仅是是非吗,可知你为什么遭此飞来横祸?”

“不管是为什么,我不愿意这些仇恨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地纠缠了,过去了就都过去吧。”

堃远见昭远着急,也不再与他顶着,过了一会儿才拿出信给他看:“蓬莱洲捎来消息,师父已经仙逝了。”

昭远惊出一身冷汗:“你说什么?”他连忙打开信瞧,信纸捏在他瘦削苍白的指骨之间,颤颤巍巍。

“阿兄,你也知道,当年你快练成扶桑剑了,正是因为你快要练成了,所以才……”

“你是说,孟先寻不是主谋。”

“他当然不是!”堃远的眼睛红了,“谁最怕你做掌门,谁就是真正的凶手。”

昭远有些气颤,一阵风来,他拢了拢大氅,师门相杀,是他最不愿看到的景象。

“师父没能保住你,他时时刻刻都在懊悔……阿兄,他们现在是要故伎重演……”

昭远把头埋在大氅里,身体有些发抖,这几年来的苦,只有他自己才最清楚,许久,他抬起头道:“师父的意思……让你争一争这掌门之位?”

“不是争一争,而是……”堃远没有说下去。

“师父还在,我们尚有归途,师父走了,蓬莱洲的门楣就是离我们千里万里的远方。”

“不,阿兄,师父尚在,蓬莱洲还有定海神针,师父走了,蓬莱洲的门楣是该由我们支撑起来了。”

昭远闭上双眼,良久,他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林堃远脱下肩头的衣服,露出一块还在结痂的伤口。

成昭远撑着头,神情极为苦痛,他自己的苦他可以吃,但是弟弟的痛他受不了。他把堃远褪下的衣服拉上,抚着他的肩头道:“这条路千难万险,阿兄永远是你的后盾。”

林堃远双眼通红,点了点头,缓缓道:“阿兄既然认可了……那现在能告诉我,关于新罗海玉别的故事了吗?”

昭远看着堃远的意气,朝空气中长长地深吸了一口气道:“新罗海玉不只有一块,其实有五块。其中一块,就在庄里,第二块在柳庄主那里,师父那里有一块,其他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阿兄……”这是林堃远万万没有想到的,昭远瞒了他这么久。

昭远抓住堃远的手道:“他们杀我,是因为想要得到海玉……只有我知道,危险就全在我这里……”

“我知道。”正是知道,林堃远才极为难过,眼泪不住地流了下来。

成昭远突然拿着信前后翻看了起来:“堃远,是不是师伯知道了师父那里也有一块……所以……”

林堃远被提醒了,怒火噌地一下起来,青筋暴起,手里的拳头捏得如石头一般硬,低声道:“但愿师伯不知道。”

“不可轻举妄动啊。”昭远劝道,“师伯心思隐秘又心狠手辣,他不会对我们手软的。”

“是不是师伯,我回去看看便知了。”

“还有两块,不知在何处,你若要寻,千万要小心。”

“知道了阿兄。”堃远答应道。

两人说着,见东方荇游提着自己的衣裙,走进院里来,打破了兄弟俩的沉闷。

她手里端了一个盘子,细语柔声道:“素茶团子,今早特意去铺子买的,排了很长的队伍呢,带回来给你们尝尝。”

“夫人辛苦了。”昭远有些心疼地看着纤瘦的荇游。

“我也是难得嘴馋。”荇游笑着给昭远递了一块。

然后,她才注意到堃远没有动手,只是怔怔地发呆,打趣道,“二郎是怎么了,也是需要夫人递去才吃吗?”

“噢,谢谢阿嫂。”堃远反应过来,粲笑道。

“咱们家吃的是清冷了些,不过等柳娘子正式入了门,便能热闹许多啦。”

“这是怎么说?”昭远问道。

“外面都传疯了,说茫山楼每日里都要递送许多食盒去霓雀庄。”荇游笑着对堃远说道,“想来弟妹是极懂吃喝的。”

堃远原本凝重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确实如此。”

“不过二郎,别怪阿嫂多嘴,你还是要快把柳娘子娶回来,不然这食盒送着要送出感情来。”

“阿嫂为何这么说?茫山楼的食盒不是她自己点的吗?”

“嗯?你没听说?”荇游给堃远倒了一盏茶,“我前日去丹樱苑赏花,听茫山楼掌柜夫人说,这些食盒都是奔帆庄的陆庄主送的,到现在啊,半个茫山楼的酒菜都要给她搬过去了。”

昭远听了着急起来,晃着颤颤的身子起身要走:“哎呀,堃远,你这事儿等不了了,我现在就去霓雀庄找柳步筵。”

“阿兄你别急。”堃远拉住昭远,听了陆茂玄的追法,心里反倒生出些主意来,“阿嫂可知除了这些吃的,他还送了什么?”

“还有,说是送了好些西域的稀奇玩意儿到庄里,绣了大象孔雀的屏风,成套的带骆驼的金银酒器……”

“不行,我一定要去。”昭远起身朝房间走去,“更衣。”

堃远两个大步拦住了昭远:“阿兄,等我再问问阿嫂。”

他问荇游道,“阿嫂,可有听说她如何处置这些?”

“好像除了吃的,别的都退了回去。”荇游道。

“那就无妨,她只是怕浪费。”堃远朝昭远得意一笑,搀着他往里屋走:“我的娘子啊我知道。”

“你的娘子?再这么下去,要变人家的娘子了。”昭远击杖道,“管她喜欢不喜欢,浪费不浪费,陆茂玄在表达心意,你呢?再这么拖怠下去,人家有婚约在前,霓雀庄要是动了心毁了与你的婚约,那也不是不可以。”

“是啊二郎,陆茂玄算是找着她的喜好了。一天两天的不打紧,长此以往,女孩子都是要动心的。”荇游劝道。

“阿兄,碧州王掌柜不是欠了我们钱很久么,我最近让他把他的楼抵给我们了,我想在那里开家酒楼。”

“王掌柜那栋楼?”成昭远想了想,笑了起来,“那不就在霓雀庄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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