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据理力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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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少谦家大门开着,一溜的灯笼将整个少家镇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少玄英和另两位官员被限制了人身自由,被少冲安排的家丁堵在了书房内。少玄英高举着耳朵听着里屋传来的争吵声,心烦意乱垂眉叹气。
“少大人,吃些东西吧。”
刑部侍郎高正开口劝这少玄英,另一位是刑部郎中全邱简也开口附和道。
“是啊!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也已经无能为力吗,为今之计只有静观其变。”
少玄英心中怪着自己的小叔何其糊涂,这扣下一个衙役或还有回旋的余地,扣下夏侯珏带来的两名汉中骑勇就是意图谋反!只等消息传到轩辕关,天兵杀到之时南阳郡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少家镇了,这小叔是想让整个少家死无葬身之地啊!
回到桌案前少玄英也是放下了,既然要死干脆做一个饱死鬼吧,小叔领着全家一起上路,少家一族全员赴了黄泉也就不孤单了。
“少某连累二位,实在是过意不去。”
“少尚书何出此言,此次整治南阳郡您出力最多,我高正看在眼中怎么会不知道您的辛苦。”
全邱简抬起窗角往户外张望了一下,退到桌案前对少玄英说。
“上官莫慌,我瞧门外守卫稀松,待到三更时我们或可寻机走脱。只要出了少家镇一路北去到了轩辕关就安全了,到时候奏明天子,上官自有一番大义灭亲的功绩,必不会被天子追责。”
“这可是谋反大罪,九族俱灭啊!”
“嘘!”
全邱简嘘了一声,将高正招到桌案前,三人脑袋凑在一起后轻声说道。
“下官看此事可大可小,若大人不动那就是九族俱灭。这些人黄昏时来的,这么许久时间宛城方向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说明何大人压着呢,这是给大人争取时间。”
“此话怎讲?”
“大人你是急糊涂了,你细细想想,何大人不调兵来就是成全大人,给大人一个机会保全家族一脉。今夜我们寻机走脱去轩辕关求援,大人可保得忠君之名,只要少太师极力拖住贼首,就是父子里应外合平息了这乱局。”
“可是万一家中……”
少玄英卡住了,万一自己走了父亲殒命,他不是要落一个不孝的罪名。高正知道少玄英担忧什么,一抬手一咬牙说道。
“自古忠孝难两全,何大人已经扛了不孝的骂名翻查陈年旧案,少大人何故在此踌躇。”
少玄英长叹一声点了点头,为今之计也只有这一道生门可走,大不了最后被贬为白身总好过被指为叛党全家杀绝。
高正见少玄英下定了决心,立刻将装着点心的碟子递到他的面前,少玄英拿起一块米糕刚咬了一口,门外就远远的传来了马蹄声。
“来者何人?”
“山南东道总督事兼荆州刺史何驰特来拜访。”
一口糕卡在喉咙里少玄英差点没被噎死,连忙用茶将这块糕冲入胃中,他与高正、全邱简都靠到了朝着院中的一排窗边,悄悄抬开窗口看着外面的动静。
此时天色已黑,何驰只身而来,蹿出漆黑的夜色,来到灯火通明的少家镇。镇子前守门的人见何驰一个人来的,就抬开拒马放他进门了。
“只身来的,有点胆量。”
“你放他进去,小心老爷发飙。”
“他只有一个人,怕是进去容易出来难。”
“别掉以轻心!这何驰可是破过英雄楼,进过哀牢山的。”
两个守镇子大门的家丁你一言我一语的,在灯笼照不到的黑暗之中已经有三个身影顺着沟渠来到了少家镇边缘。
“你不守着阿妈跟来干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守着母亲。”
“我要肚里要有了小孩儿,我当然去守着阿妈。”
巧思宁和阿努吉一前一后埋身在了渠中,这两人脚步轻盈,只是跟着来的第三个人脚步沉重,两脚踏入水中溅起了一阵水花还发出了许多杂音。
“嘘!”
“嘘!”
巧思宁与阿努吉几乎同时发出嘘声,夏侯珏在渠水中站稳脚步后连忙附身蹲下,这才躲开了少家镇道路上庄丁们的视线。
“两位夫人此地危险。”
巧思宁与阿努吉只当夏侯珏的话是耳旁风,两人看准时机一个起身直接冲到一栋院墙边,双脚蹬墙瞬间就翻了过去。夏侯珏愣愣的伏在水渠旁的草丛里,这何驰的两位夫人身手如此了得,看来自己跟过来完全就是多余的,镇子内光源充足夏侯珏逼近到镇口已经十分冒险了,他不敢妄动只能伏在水渠旁静静等待。
“我在和你讲道理!你这是拉着全家人陪葬你知道吗?!”
“我随先帝出生入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一个小辈居然敢用签子拿我,这世道变了皇帝也不认人了是不是!”
“你是没受过军法吗?咱们兄弟当年在军队里犯了错,照样要挨板子。何驰提审你,你不去也就罢了,扣押那两个骑勇干什么,你当真是老糊涂了!你当年杀的那些反贼,现在就在酒泉之下看你的笑话呢!”
“哥哥少拿军法来吓唬我,要是先帝要我死,我立刻随先帝去了!现在我要被一个小辈提审到衙门,这是要我死吗?这是要在我脸上踏满他的脚印子!我少冲不服!”
“你不服!你不服就拉全家替你垫背吗?此事你已经做下了,该如何收场?”
“反正事情我做了!不做是死,做了也是一死。哥哥今天不帮我,我进城宰了那何家小儿,一命换一命!”
少谦吵得口干舌燥,这少冲小时候好武厌学,冲阵杀敌是一把好手,可是最不服管教屡屡抗命的也是他。以前打仗的时候还能功过相抵,打几杖意思一下放过去,现在你还能功过相抵吗?
“我问你,弟弟你如实告诉我,你究竟抢了别人多少田地。”
“那叫征地不叫抢!我为国拼杀了大半辈子,没有干贪赃枉法的事,就占了点田地为小辈谋个生路。”
“你谋生路为兄不怪你,可是你现在是往死路上冲啊!”
“哥哥别说风凉话,这刀真要砍在你身上,我看你心疼不心疼!你别忘了那些田地也有你的一份,弟弟我绝不是厚此薄彼的人,每亩地你有三成!每年秋收了,都往你家里送呢!”
少谦愣住了!这事他多少有些察觉,毕竟少家镇里的管事总不缺钱花,平时看破不说破也就由他们去弄,如今追究起来当真刀子要往自己身上砍。
“弟弟我说句糙话,那何驰这样追究起来,谁也受不了。吃进去的地能还给他们,吃下去的米还能还给他们不成。况且这都追究到了十一年前!再往前倒二十年前,三十年前的怎么算?都折了钱还给那些村民,把少家卖了都赔不起!”
“一派胡言!”
何驰在内院门外站定多时,听了少冲的疯癫之语终于是忍不住了,推门进去不给少谦和少冲片刻说话的机会。直接指着少冲喝道!
“把少家卖了都赔不起?那你把少家整个掀过来就赔的起了吗?本来就只是田地的事,国家一应法度白纸黑字写在纸上,本官提审你不去,在这里颠倒是非胡搅蛮缠!你可想好怎么收场了吗?!”
“何驰小儿!”
“闭嘴!”
少冲正要起身,何驰一句让他坐了回去,当真是杀进过哀牢的豪侠,一下放出十成的气势已非老将可敌。
“我不妨告诉两位外公,本官已经给轩辕关守军下了死命令,见我首级方可动!要死也是我先,轮不到你们少家当这个英雄!我现在只问人犯少冲一句话,现在这种局面你想怎么收场?”
少冲哪里能料到何驰放空宛城,少冲又如何能料到何驰突然杀到少谦府上,被两句话就噎住的他,怎么可能有想过这时候的对策。
“那好,我不妨问些更实际的问题!这位外公,外孙听闻你也曾是立先登之功获封食邑百户的大将军,现在外孙手握荆州一州之兵,敢问此刻我们举家跟你摇起大旗,你可能带我们改朝换代!”
这话如一颗投石机发射出去的石丸,重重砸在城墙上发出霹雳之声,四下寂静无声,何驰这声音直接穿入客厅,吓得少玄英、高正和全邱简脸色唰的一声变成雪白色。
“老夫从没想过谋逆之事!”
“那您为何知法抗法!”
“……”
“外公说不出口,我替外公说!咱们祖孙虽是第一次见面,但外公心里在想什么,我早就一清二楚!无非就是做过的恶事太多,怕被人一一清算罢了!外孙也说句糙话,哪怕被清算成罪囚,也比遗臭万年强上一万倍,更遑论你带着一族人去死!这宛城少家镇要是反了,波及族中主脉旁枝十几万人,大赦都赦不动啊!到时候南阳郡十几万户死绝,乱葬遍地、尸横遍野,你还有脸去见先帝?!”
“……”
少冲被何驰压制着说不出半个字来,少谦略微松了半口气,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何驰俨然不想给少冲喘息的机会,继续加码道。
“如今顺也是一死,逆也是一死,外公要逆天而行就从外孙的尸体上踏过去,这颗脑袋舍给你祭旗!我何驰无能,只图个清名,上对得起国家,下对得起父母!别让我亲眼看到这南阳郡血流漂杵!”
少谦家前屋后院虫鸟不鸣,四下寂静无声,一喘一息如杵臼之声且重且沉。阿努吉从两个庄丁身上拔出昏睡毫针,与巧思宁一人握着一根枣木棍摸到了书房门口,一推门门后三个官员都吃了惊吓连忙退避。
“你们是谁?”
因为想要趁夜逃跑,故而少玄英、高正、全邱简三人熄了书房里的灯寻找机会,因为光线的明暗变化巧思宁第一时间没认出少玄英来。
“是巧思宁姑娘吗?”
“少玄英!”
巧思宁的枣木棍举了起来,高正和全邱简直呼误会将棍子拦了下来。阿努吉一手拖一人,将两个睡死的家丁拖进了书房转身将门关好,用枣木棍一扫将两个拦棍子的刑部官员也顶到了墙上。
“思宁姑娘,少冲和我父亲早就分家了,这次他抗法与我家无关,我与两位大人也是被软禁在这里的。”
“给足了你们少家机会!你们就是想害死何驰吗?”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家父也是无奈,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我夫君不算你们少家的肉?母亲就在郡守府里坐着,你这做舅舅有脸去见她吗?”
少玄英不敢正视巧思宁,这大家族里的事岂是一两句话说得清的,真的清算起来父亲还能善终吗?可是如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当真是见不到一条生路!
何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俗话说的好,所谓中庸之道,你如果和一群人好好商量开天窗的事,那么他们必然会百般阻挠,但你若是直接要掀开这房顶,那么他们反而同意开天窗了。没有最强的压迫,没有把对手逼上绝路,如何与他们坐下来谈条件。
“我给外公一条活路,郡守府十二个时辰通晓开着,三天之内提审不到贬为贱籍。我希望外公深明大义,今晚子时之前就能想通其中的利害。外孙等着你!”
“活路?你用什么担保?!”
少冲撑着瘸腿站了起来,对何驰恶狠狠的喝问道。何驰定力超群,你说你的,他说他的,直接略过了少冲的问题。
“今晚子时前放了那三人,来郡守府过堂问审,可活。过了今晚,要么外公赴死,要么我何驰先走一步在黄泉等着。两位外公看着办吧,如今我忠孝两全,死而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