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国祚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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凑合着又活了一天,终于来到二月初九,今天已经是会试前的最后一天了,明天开始连续九天的考试就要开始了。最后一天好多学生选择熬夜通读书籍,而何驰在想自己住了一个多月鬼屋,明天还要去监考,持续九天的考试还不能怠慢。顶着鸡鸣出了屋门,一个可以活到90岁的姑娘又迎面走了过来。
“早啊!”
看着林还月披着一件大红色斗篷走来,何驰果断前后左右张望,因为每次林小姐出现必定会招来些贼!
“林小姐,你的护卫呢。”
“他在琅琊啊,他只是我的亲戚又不是我的护卫。”
“那你干脆雇个护卫吧,每次你出现准没好事。”
“是和你在一起总没好事。”
“那你还来找我!”
林还月来京城之后乖巧了许多,这里毕竟离琅琊山高路远,再加上没有林秋知跟着就算发生点小事远在琅琊的老爹也不会知道。时不时上门去找曹纤,或者在琅琊医馆里帮忙,忙里忙外的每天一过的都很充实,来找何驰也算是一种娱乐,毕竟每次见面都有惊险的体验,对林还月这种鲜少出门的人来说是难得的乐趣。
“今天街上好清静。”
“别,千万别掉以轻心。你要去找曹纤赶快去府上敲门,这里是非太多。”
“哪有人天不亮就敲门的,既然你出来了就陪我在街上走走吧。”
之前下的雪这两天已经化的差不多了,今年也算个暖冬下的雪积不长久,何驰眼看着上朝的时候快到了,他与还月不是同路也是同路,于是只能肩并肩走在晨光朦胧的街道上往何府去。从琅琊医馆到中书巷要比直接去何府远了许多,而且还月是一大早便等着的,这明显就是堵着何驰出门的时间,如此盛情何驰也难拒绝。
本应该是平平无奇的回家之路,在过一座熟悉的桥时何驰的脚步突然定住了,林还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四下张望,然而何驰眼前的世界已经与还月截然不同。桥栏上落着一只金凤,何驰认得它,就是他那日在朝堂上恍惚间见到的那只,此时它就落在桥上双眼紧紧盯着正要踏上桥面的何驰。
“你怎么了?”
何驰眼前时所见的情景林还月却看不见,他们虽然站在一起,但视觉已经进入了两个不一样的世界。在林还月眼中那桥上平平无奇,甚至因为光线不足这座桥还显得有些阴森可怖,看着何驰停下脚步她还以为是何驰害怕了。
“胆小鬼,那裴鬼吓不到你,反而被这桥吓到。”
还月说着冲何驰做了个鬼脸,一步跳上墙面往桥心走去。
“喂!”
何驰手慢一拍根本拉不住还月,眼看着还月距离金凤越来越近,金凤却完全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什么都没有啊!”
还月摊开手站在桥心左右环顾,何驰却还在犹疑。这金凤不像恶禽普通人也看不见它,为何来堵自己的必经之路。凤也是皇家的标志,这莫非是天机大帝显灵?
何驰屏息凝神踏上桥面,才刚刚跨出一步面前的古铜色光辉便收敛了回去,一瞬间恢复到了冬夜黎明时那将明未明的凄凄光景。
“小娃可是琅琊医阁林氏的丫头啊?”
林还月吓了一跳,她刚才完全没有察觉到身边有人,转眼过去看只见一花白胡须的老者身着黑色袍服坐在桥的栏杆上。
“对不起,刚才没看到您。小女子林还月,的确是琅琊林氏。”
“哈哈哈哈,不碍的老夫也是年纪大睡的浅了,凌晨醒了出来走走,走累了就在桥上歇着。”
林还月见这老人慈眉善目并不像个坏人,只是何驰一脸严肃,走向老者时一步一顿反反复复确认他的来历。
“你刚才看到了怎么不告诉我。”
林还月只以为自己没注意,毕竟黑灯瞎火老者又身着黑袍,坐在桥上自然不容易看到。她一步两跳走到何驰面前,反而还怪起何驰来了。何驰轻轻推了林还月一把,将她护到身后对老者一拱手说道。
“不知这位老人家在这里等何某,所为何事。”
“好!明人不说暗话,老夫有个朋友桀骜不驯,每日就知道打打杀杀没个安分的时候。我想请小友做东将他约出来,我和他的恩恩怨怨也到了应该了断的时候。”
“老先生的那位朋友,莫非就是……”
“正是!”
何驰心脏一紧,这老先生直接明牌,那这人除了是兴武皇帝还能是谁。可是众所周知兴武皇帝早死了,坐在桥头的这位不会是他的魂魄吧。就算何驰一直奉行唯物思想,但耐不住真的接二连三撞鬼。
“也许是某些超前科技?”
何驰在心中嘀咕着,还不等追问,那老者先开口了。
“老夫知道小友近日重任在肩,这事也不急这一时三刻,会试在即还希望小友尽心竭力辅君护国。”
“自然。”
老先生说完后便与何驰拱手作别,何驰一直盯着他,却没有看到属于人类的系统显示框,而且没走几步老先生就遁入黑暗了。没有行踪可寻,也再没有那古铜色的光晕散出。
“怎么了?”
还月还不知道自己撞鬼的事情,何驰也怕她吓破胆故而瞒了下来,只说没什么便继续向着何府走去。
两人上桥遇了位老人,下桥之后就见一袭白色斗篷迎面走来,还月最怕这些神神鬼鬼,一个后撤直接躲到了何驰背后。
“何大人,唐莹有礼了。”
“唐小姐。”
“不敢当,只是琴扬公主身边一奴婢,不敢称小姐,只唤我的名字便可。”
唐莹已经在何府住下,早晨起的比思宁还早,客住人家总要寻个事做,于是便询过了曹纤来催何驰起床。刚才走的极快,看到桥上有一袭红斗篷她的脚步才放缓,没想到撞上一个女子和何驰站在一起。
“这位是琅琊林家的林还月小姐,是曹纤儿时的玩伴,这位是唐莹。”
林还月还不等何驰话音落定,便一拳锤在他的胸口。
“你好大的色胆,这一拳我替曹妹打的!”
何驰也不恼怒,这一拳的力量微乎其微,这种事反正也解释不清楚。
“我要上朝,你问曹妹去便可。”
“我当然要问个明白!”
何驰被夹在一红一白之间,正要准备脱身,突然一辆挂着灯笼的马车缓缓驶向何府门口。何驰远远看着心里想“这么早就有客人要来”,于是撒开脚步一路快走,等他走到门前时才看到驾车的人正是季伯,他停住车马取过一张小凳,挑起车帘迎出一位身披天蓝色披风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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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已经康复了。”
想来何劳禄进京这几年登门的客人还没这一个月多,而且来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女子。到了无法用语言争辩的时候,上朝就成了最好的挡箭牌,和父亲共处一车的时候,父子两人也是相对无言。毕竟一边的老父亲一生只娶了一个,而一边的儿子现在还未有正妻屋中已有两人。
何驰的脑袋还寄在朝堂上,李汶、乌罗出关之后还有消息传回,今天的早朝并没有什么可议论的,有何驰在谁也不敢轻易开口。从第一次为张晴辩驳开始,何驰就展现出了惊人的洞察力。
很多朝臣也只怪朱贵也是个老糊涂说新米腐烂,要是说旧米的话好歹还能搪塞一下,如果河北道的事情爆出来,陛下很难不过问其他地方的粮储。好在今天陛下看起来心情不错,在等待着河北道回报的惴惴不安中,众臣散朝退走。
何驰今天实在不想回家,于是就在贡院里干起了切纸的工作,一忙便忙过了午时,想着家里的客人也应该走了。于是便整理好切完的纸张,大手一挥回家去了。
“何公子,赵蓝若见礼了。”
赵姑娘今天就是来拜访何驰的,虽然她不一定会住在这里,但是守不到何驰她决然不会走。看着头顶的太阳西斜,何驰也已经饿极了,早上走的急也没有在身上带钱,所以他只能回家吃饭。
赵姑娘是岭南王的客卿,一个女子能当王爷的客卿,旁人难免要揣测这个女子的身份。这女子肤如白雪,相貌竟然不输唐莹,再加上她体态娇柔又染风寒一步三颤,真真的到哪都能吸得旁人挪不开眼。
“哎呦!新来的姐姐皮肤好白呀。”
悦岚都快有了适应性,昨天来个唐莹今天又来个赵蓝若,以前只当哥哥是书呆子正经的很,还担心他将来能不能找到个合适的嫂子,结果这才一年不光有了嫂子,而且都快有三四个了。
何驰看着身边赖着不走的悦岚也是无力去赶她,曹纤和媚娘都躲着,这悦岚多半是成了两人的耳目等着去告状呢。林还月也就算了,她好歹也是曹纤的玩伴与何驰说得上青梅竹马,别人上门是客留了一伙儿也就走了。可这赵姑娘与何驰只有一面之缘,这一守大半天非要见到何驰,若说没有藏着一点小心思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悦岚也是个眼尖的,她是何驰的妹妹,就算头上再多几个嫂子也要是好嫂子才行,她偏帮着曹纤不好绝不会让哥哥收进来。
客厅里何驰、悦岚、赵蓝若三人分坐着,何驰对妹妹在场并不排斥,有个见证人也能让曹纤和媚娘安心,而且这赵蓝若一定有不凡的本事或身世,否则岭南王怎么会为她奔走。
“何公子可读过兵书?”
“何某读的大多是史书。”
“兵史不分家,以史为鉴方知兴衰。”
“姑娘看来也是饱读诗书之人,不知师从何处。”
“自学成才罢了。”
一双水润的双目一抬,何驰立刻回避目光,这女子当真是为自己来的,举手投足间都是示好的举动。
“既然何公子通读史书,那小女子要不耻下问了。不知以古鉴今,这大昭能国祚永延否?”
好家伙!这赵姑娘当真是遭天嫉妒的英才,若何驰不过问当真死在求医的半道上了。什么样的女子能过问一国的国运,曹纤已经是目光够远的了,也不过一郡一道。开口就是国之气运,桌子对面要不是坐着赵蓝若,何驰断然不敢相信这话出自女子之口。
隔壁的思宁都听呆了,哪有客人上门说这话的,莫不是来引话,落了口实让皇帝定罪。
何驰只是惊讶一下,感觉这女子就算是来寻事的,也不知道自己家里的进进出出都有皇帝的眼线管着吧。再说自己习惯了论事,开口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要落他的口实皇帝早就把自己剁成饺子馅了。看了一眼一时还回转不过脑子的悦岚,何驰哈哈笑道。
“天地亦有寿,哪有国祚永延!以何某来看,如今之势昭国还有一百八十年的国运,一百八十年以后气运不济,到时候若有人中兴还可延续百年。”
“何大人说这话可是要引祸的。”
“赵姑娘是为杀我而来的?你我坐而论道,本是君子之语露水之说,你既然别有用心,那就请回吧!”
悦岚这才反应过来,这赵姑娘话里藏刀,没想到看着最病弱的一人却有最狠的心思,她吹眉瞪眼的瞪了赵蓝若一眼转身跟着何驰就走。
“小女子失言了,小女子也没想到何大人会如此断言,当真有些害怕……本只是小论而已,却说这国祚有尽,是小女子的错。”
何驰真要走赵蓝若定然是拦不住的,悦岚看自己哥哥停下了脚,气恼的锤了他两下,莫非因为经不起这美丽的女子劝耳根子软吗!
“嘘!她来者不善,我们不招待她就不会乱说了嘛,看哥哥杀杀她的威风。”
何驰这说在妹妹耳边的话,故意透了点出去让赵蓝若听到,正巧思宁端着茶进来,何驰与她四目相对后,仿佛得了圣旨一般心中安定了。
赵姑娘终究是岭南王的人,皇上就算听到这些话也会掂量掂量,况且杀了何驰自己在何府里埋眼线的事就会暴露,那百官都会人人自危。所以只要思宁在府内,何驰就是安全的,况且都已经说了是君子之语,干脆敞开了说,气一气皇帝老儿也好。
“何某这几天事不顺心,既然姑娘没有恶意,那我们便只当是君子论道,请坐吧。”
赵蓝若轻吐了一口气,看着何驰坐定思宁奉上茶来,她收敛了三分锐气继续说。
“为什么大人断定只有一百八十年。”
“你!”
悦岚见赵蓝若还要提这事,瞬间就急了,不过在何驰的安抚下她还是坐了下来,自己这个妹妹虽然没有大才,但让她听一听国家大事并没有坏处,万一启蒙了将来说不定还能当个女宰相呢。
“因为到时候普天之下无田可授,国库之内无钱可赏。积蓄是大多数人的本性,百姓如此、帝王如此、官员也是如此。手中丰足心中才是不慌,然而百姓最容易受到打击,小灾小难便能迫使他们卖田弃地,这些被卖掉的田不会进皇帝口袋里,买田的是王爷、商贾、朝廷官员。我朝以农耕为主,每一亩能养活多少人都有个具体数目,百姓卖了田为了生活,要么就成为不纳税的荫户,要么再去垦荒。此循环周而复始,直到我华夏无田可开,天下田亩八成落入中层之手,到时候百姓无活路则天下易主也不奇怪。”
“如此也只是无田可授,国库之内无钱可赏如何说?”
“我家曹妹卖了祖业才凑齐百万贯钱征集乡勇,赵姑娘以为这买下这百万贯家产的人又是谁。商之道,以强欺弱,大鱼吃小鱼。为国捐家者只会捐一个少一个,那些坐收渔翁之利的人才能活到最后,活成大鱼的他们没有小鱼可吃了,就会张口去啃国家。依灾行商大挖墙角,而为了家族存续不被追究,通过钱财买官易爵再与其他人连成姻亲,到时候国家有难他们想的未必是国家,而是自己这钱捐出去能赚回来多少,若国家昌盛时他们能吃红利倒也罢了,要是国土沦丧败仗连连,他们还会出这钱吗?国破家亡时这时这些钱财自然送给了下一朝人,供他们开国之用。”
大行皇帝听着汇报倒是不怒,起初他与太后商议曹纤赏赐时太后也说过同样的话,曹纤若不重赏,之后为国捐家者就会越来越少。商人以钱为重,他们就是个需要随时敲打的扑满,必要时自有必要的手段。
“朕看这个赵小姐有点东西,普通女子怎么可能问出这样的问题。”
皇帝挥了挥手,负责传话的人便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