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河北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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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了没有……何大人在看什么?”
“好像在一本书。”
家里塞满了人,何驰便干脆躲到皇帝赏赐的两间房子里来,背后的断龙石一如既往的令人安心。原本何驰与拟题无缘,但是现在有关了,而且还是三个副考中最接近考生的一个,很多想要投机取巧的学生就开始拔窗口。
“贡院一张纸,外面十两金。”
潘安这个人敢私下卖考凭,却不敢当面犯忌,毕竟任何一条讯息都可能泄露考题,用十两金换个前程,不知道多少人抢着换呢。
何驰也有应对之策,正巧自己书房里有一本装订好的白纸书,本是以前抄书的时候做样板用的。现在正好拿来看这无字天书,任窗外的学子揣摩去吧。
窗外有人也不是何驰的特性,闻政殿内站在前厅的大臣也在盯着天子,见外面雪下大了,皇帝便让这些站在门外的臣子入内听宣。得了温暖他们又一直站到下午,期间走了一批,零零落落的还有十七八人,这群人官阶不低贸然走了恐怕会被人耻笑,所以他们只是在等一个台阶而已。
“圣上有谕!诸位爱卿劳苦了,赐一杯参茶喝了便回去吧,朕心力不济有何事明日上朝再奏。”
十八杯参茶赐下,这最后的一批人喝完之后也纷纷离开了,反对不反对是立场问题,最终做主的还是皇帝,天子并无大错朝臣们自然不会死谏。
“陛下,都已经走了。”
“闲的慌!”
大行皇帝哼了一声,揉了揉生疼的眼睛,可不等他放松下来,满肩白雪的李汶就来求见。
“禀报圣上!神机营已经连夜将那浮舟改善了一番,现在造出两艘,一艘可载三石米粮,浮空离地三尺高一个小童也可轻松拖拽。还有一艘能载一人上升七丈高,俯瞰方圆百里,可用于侦查敌情。”
“既可实用,能否量产?”
“这……材料有限,要量产的话还需一段时日。”
李汶刚刚进殿,廖觉也来拜见,两人齐齐跪在天子案前详细说明了浮舟改良的始末。
关于这个浮舟的弱点,三人最是清楚,何驰也只说给这三人听。但比起那弱点,浮舟的用途实在太广了,廖觉晚来是因为他亲自乘着一艘浮舟在黄河上来回走了一趟,若是要紧时传递军情这样的交通工具可以完全无视山岳阻碍。
“何驰!”
何驰已经麻了,哪天上朝皇上不喊他才是稀奇事,今天他照常出列等着皇帝发落。
二月初八,昨天晚上下了好大的雪,今天天气阴着,西北风寒冷刺骨冻的人皮肉分离。
“微臣在。”
何驰敷衍的回应着,不知道天子又要整些什么幺蛾子。
“可有将岭南果蔬运往北方之法?”
天子也懒得搞那些称呼,也敷衍的直接问答。陈术也是够老实,昨天刚说过的话,今天皇帝就开口问了。岭南王还在朝上,齐王也喜欢上了上朝,两位王爷倒是挺期待何驰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就看皇上舍不舍的花钱!”
“不舍得。”
“有办法。”
“那舍得呢?”
“也有办法。”
何驰与皇帝一问一答着实有趣的紧,众臣已经见怪不怪了,要是真有这良策那这种小礼节皇帝才懒得过问了。
“省钱有省钱的办法,不省钱就有两种办法。”
“说来朕听。”
“今年怕是不行,凡事欲速不达,陛下要成此事先订个五年计划吧。”
藏技于身才能长久的混下去,况且进步太快也会有诸多弊端,何驰可不想今天开罐头厂,明天被人当成妖魔鬼怪斩了。造了浮舟虽然朝中没人说闲话,但是民间已经传出了何驰会妖术的传闻,每朝每代的皇帝最忌讳这个,一旦有些邪魔外道的传言短时间不去过问,但难保长久了不会去过问,倒不如一点一点推进让民众习惯这种科技发展,以免将来甩自己一口大黑锅。
“为何不行。”
“所要的东西还没种下去,自然不行。”
皇帝猜到了何驰要种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襄阳的三亩田还卡着曹纤田庄的咽喉处呢,他就是想知道何驰准备种什么。田里长的东西,短时间内自然是没法速成的,皇帝按下心情,又问起了别的事。
“题可拟定了。”
“拟了几题。”
“朕只取一题,你上前写下吧。”
这超常规的取题是所有人没想到的,李福将纸墨笔砚端出,何驰走上前提笔想了想。会试考三场,每场都是三天,第一场考历史,第二场考政务实策,第三场考典籍之中的理论。一共五加五加三,十三道题目,天子只在何驰手中取一题,那这一题至少也要符合历史、政务、典籍的三项特征。想了片刻何驰写下八个字,李福直接将托盘端到了皇帝面前,皇帝一看纸上的字脸色一阵大变。虽然有惊喜之色,但很快天子便将纸揉成了团塞进袖子之中,也没有个反应只说“有本早奏”。
“臣有本要奏!河北今年丰收,粮食仓储已经满溢,新粮无法入仓损巨大,臣上奏陛下河北种植粮食的田亩过盛,应该分出一部分田亩应该改农为桑,促进织造以充实国库。”
何驰回到队列里还没站稳,皇上就叫了他的名字。
“你觉得此议如何?”
“回陛下,该杀!”
“何言杀。”
“新粮无法入仓损耗巨大?连同管仓的、米商、县令、主簿都应该尽数清算!何驰敢问这位大人,河北仓库不足浪费了那么多粮食粮价为什么没下来。”
那位朝官哪里是何驰的对手,一个问题便堵得他说不出话来。
“远的不去说,河南、河东、河北今年是没饿死人还是没冻死人。河北道仓储不利,皇商勾结仓储只知道抬住粮价不愿意让利于民,任粮食摆着腐烂,烂的还是新粮。今年丰收哪个仓库不知道进新出旧,这烂了新粮还敢来上奏!还要改农为桑,缩小田亩面积提升粮价,你们是嫌百姓牙口不好,不会啃你们的骨头吗!”
那五品官员双腿一软跪在御前,双手颤抖额头上冷汗直流,哆哆嗦嗦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何驰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齐王忍不住开口了,他甚是好奇,这何驰像亲眼见到过一般,句句打得都是软肋。
“回齐王的话,如有一斤一文的米粮流入市场,百姓会怎么做?”
“本王不太了解。”
“百姓会贱买回家,或存储、或吃食、或酿酒、再不济还能去饲养家畜。但这样贱的米价明年一开春粮商的新米就卖不动,因为百姓家中有储自然不急着买粮,往年越冬之后陈米都卖得飞快,去年大丰收让百姓家中有储若再让这些米粮以贱价流入市场,那开了春米商手中的新米也许卖的还不如旧米。此为商道,高卖低买亘古不变。”
何驰深吸一口气继续说。
“仓储之道进新出旧,除非是将仓库中所有米粮全部换了一遍,哪里还能放任新米腐烂的道理!此事这明明就是仓储官员做事不利,或是府道官员克扣了修缮费用导致仓库被大雪压塌从而腐烂,当然也有可能就是为了做假账故意堆在那里烂的,烂了一百斤写上一千斤,从而抹去之前的亏空。”
那五品官脸上已经汗如雨下,何驰句句戳在痛点上,况且这个官员的心理素质还及不上何驰的万分之一。
“这改农为桑更是可恶,因为去年丰收今年春耕顺利,那就算到了夏天新米一样卖不出去,再熬到秋收如果又是丰收那一年囤的米粮就全砸手里了。劝陛下改农为桑,不就是想缩减粮产,替那些粮商谋个销路。这位大人看似说的都是好话,但是细分出来句句带刀,若改农为桑真正施行下去,桑田之家以钱纳税,商贾只需垄断布价便能让桑户交不起税银!到那时桑户既无法交足赋税又无田产的米粮可以充饥,为了活命便只能成为献上土地成为荫户!照此下去不出三年河北必有饥荒,到时候流民四散朝廷再拨款去赈灾,从粮商手里买粮,花费钱财安置流民,让流民垦荒开田,然后这位大人继续来这里献策改农为桑。层层算计,当真是层层算计……”
大殿之上一片肃杀,除了那个不停发抖的五品官便无人敢动,这何驰分析的好生锐利,真就像钻入了那官员心中,将那盘算的心经拉了出来仔仔细细念了个明明白白。
“朱贵!你可知罪!”
“臣!臣……万死!”
“传朕谕!”
“陛下!您这样下旨,小心河北道火龙烧仓啊。”
何驰挡了皇帝的话锋,他看了一眼跪着的朱贵,心中升起一记。
“40(40),就看你能不能抓住机会了。”
在心中想着何驰拱手而立等着皇上反应。
“那你有何办法。”
“不是一个办法而是一串方法,首先此朝一散便要轻骑出关,宣旨河北道改农为桑,让朱大人随行稳住河北官员,避免狗急跳墙火龙烧仓。其次遣人调兵围仓待检,现在已经二月想必官仓内的粮食已经典给了粮商已经落下了亏空。最后钦差北上亲自查验过后,再依律处罚,官仓内所典出粮食,以十倍收回以资边军用度。”
“你可知道调兵围仓若拿不到实据是何结果。”
“那何驰便以项上人头做保,抓不到实据唯有一死以谢天下。”
何驰跪在御前,这是必胜的赌局,赌局的结果已经注定,朱贵泄密则火龙烧仓,朱贵配合则一定能抓到实据。两种结果都是何驰预测过的,就看这个朱贵能不能抓住机会了。
“朱贵!朕给你一次戴罪立功机会。”
“陛下隆恩,朱贵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朱贵连叩十几下,头上都已经磕出了血来,惊慌的起立何驰往后瞄了一眼,看到40(57)的寿限说。
“朱大人,要是火龙烧仓你也活不了,到时候我先走一步和那裴元枝在地下摆开酒席等你下来。”
“乌罗、李汶。”
“末将在!”
“乌罗率轻骑护送朱贵北上。李汶带着朕的佩剑去河北调兵围仓,若有人胆敢阻拦先斩后奏。”
“遵旨!”
好家伙一个改农为桑迁出这么多事来,两位朝廷大将都派了出去,其中一个更是持天子佩剑有先斩后奏之权。后面的钦差更是刑、户、吏三部各派出三位官员,刚开年就这般大动作,要是查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何驰的人头一定是不保了。
何驰倒是轻松的很,要说河北道没问题鬼都不信,土地兼并就是这么来的,大昭开国110年,虽然远没到积弊难反的程度,但这种小规模的兼并也已经初现端倪了。更何况烂掉的都是新粮,有这等着粮食烂掉的功夫,粮仓都造出十几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