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天道不仁,圣人不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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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皇帝骤闻天灾，雷霆大怒，甚至在朝会之上把奏折仍在大臣的身上，大臣也不知道皇帝在生气什么，不过是天灾而已。空灵山自然也不可能将真实情况上报给漓州官府，漓州官府也只是按照正常的天灾报上去。
距离皇帝仅仅数步之遥的年轻首辅，只是微低着头，没有说话。
只是最后年轻首辅被召到后殿时，对着那位小声安慰后，大臣点了点头。
年轻首辅轻笑，“是在警告那些动了坏心思的人吗？呵呵。”
漓州官府无愧是大夏政治最清明之称，不过数日就已经统计好受灾人数和毁坏房屋的数量，并且已经做好了灾后的抚恤工作。只是抚恤工作做的再好，死去的人都不可能回来了。
宋怜在这期间曾经下山看过，一个村庄户户皆缟素，看着那些人留下悲伤的泪水，不知道宋怜为什么感到那么难过。哪怕宋怜告诉自己自己已经尽力了，但是还是止不住的去想，如果自己没有来到这里，那么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宋怜漫无目的的在山下游荡了很久，去了二牛家，还好他们家没事。二娘看到宋怜的神情，也轻声安慰他，宋怜也只能苦笑。
他走在通往山上的小路上，心里很沉重。当他看到书院门口的那道身影时，心中更是有怒气升起，让他忍不住的想要拔剑。
那道身影自然也看到了宋怜，神色有些难看，但却没有说话。
此人正是那日被叶秋凉打败的鲲鹏，叶秋凉将他擒住后并没有立即抹杀他，而是将其交给了白玉清，白玉清施展圣人咒封住了他的修为，让他的修为停留在九境，并且让其立下誓言，当用余生自己所犯罪孽，赎罪。
唐少陵为其赐名，墨凝。
清枫死在了白玉清手里，也算了却了一段因果，自此鲲鹏将以墨凝之名奔行世间。
两人擦肩而过，默不言语。
宋怜走过不说话，身后却传来了声音，“我此后都会守在漓州偿还我的罪孽……”
宋怜猛然抓住他的衣服怒吼道：“你以为这样就能让那些死去的人活过来吗？”
说完一拳宋怜打在墨凝的脸上，转身离去。
墨凝摸了摸脸颊，吐出一口血，无动于衷。
齐修平一直都有一个习惯，就是每天下午的时候都会坐在院子里饮茶下棋，下完棋后就会再看一个时辰的古籍，书院里都知道齐先生一生所爱着者三，饮茶，藏书，下棋。
所以每次有学子前来请教的时候都会投其所好，带上一些茶叶或者古籍孤本来。但是齐修平从来不收，只喝来自自己故乡的茶叶。据说那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小镇，那里有阡陌小道，梨花飘飘。
宋怜踏门而入便看到了齐修平坐在亭子里，一手拿着棋谱，一手轻敲棋子。
宋怜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不发一语，只是轻轻拿起一枚棋子放在棋盘上。
齐修平先是一愣，随后轻笑落子。
两人就这样不言不语对弈了半个时辰，最终仍是以宋怜失败告终。
宋怜也不作声，只是默默将棋子放回棋篓子里。
齐修平见状轻声道：“可是因那些死去的人感到愧疚？”
宋怜低着头没有说话。
“愧疚是对的，我也不说什么那些人不是因为你而死的，究其根源终究还是因你而死的。但是死去的人已经活不过来了，该伤心的会伤心，该悲痛的也会悲痛，只是生活还在继续的，天没有塌下来，过多自责对于事实没有任何改变，如果你害怕再出现今日的事，那么就请去成为他们的天吧。”齐修平说道。
宋怜抬头，眼眶微红。
齐修平目光悠远轻声道：“我们读书人，要说力挽天倾自然是不如武夫的，但是开万世太平却又要比武夫做的更好一下。如今天下虽是太平盛世，但有时候人力在天地面前终究还是羸弱了。”
宋怜声音沙哑道：“曾直面死亡，故而不曾恐惧。但死亡来临时，却保护不了任何人，身边人的逝去，比什么都要痛，读书人日日诵读圣贤书，可真当大祸将至，那些圣贤言却退敌不得，临了时又该如何抵敌生死，不如做个武夫，哪怕与天道相争，最终化为劫土也无甚后悔。”
齐修平轻声道：“自古以来武夫定天下，书生治天下，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角色，若人人做好自己的角色，这世间就不会乱，若人人安分守己，世间就不会有这么多纷争。但是这话既没错也不算对，其中最是复杂的是人心。偏偏天地又给了人一颗玲珑心，所以在很多时候人都是自私的，就像面对生死，世间没有什么比命更重要了。鲲鹏害怕死亡，发动大水，欲以千万人命登仙而去，清枫欲为那两人报仇而屠戮无辜百姓，前者于己并无大错，于人确实错之千里。后者为一己之仇而迁怒无辜，则是错。”
“你问我临了时如何抵敌生死，到临了则该安心去也，人之当死则死，生者好好活着，就是天道赋予每个人的权利。天灾人祸无法控制，世间人，世间事，唯有自己足够强大方能掌控。偏偏世间最难掌控的就是人心，最难摆脱的就是天道。”
宋怜听到这样的话，心里却是有一丝怒气升起：“古人有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故而不愿藏于天道之下，都想飞升成仙。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圣人非圣，摒弃了人性，在我眼中却是非人非仙的怪物。我辈读书人难道最后读书只为做那圣人？可莫忘了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
宋怜或许是想到了那些死去的人，心中气盛猛地站起指了指空灵山下：“天道若有情，为何让世间人如此之多苦难，圣人若有情，为何水漫空灵，千万哀嚎，见之不救？若是天道不公，圣人不仁，不若让世间人取而代之，让世人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
“空灵山后是南海，空灵山前是杏花镇，空灵山外呢？是神州万里，是千万河山！我宋怜此生不受制于人，不困于天道，不敬畏圣人，天道为何？圣人为何？成道为何？得道又为何？，既然圣贤书给不了我想要的答案，这重重山外还有一座江湖，我便往江湖中去找，江湖找不到，我便去其它地方。”
说完，宋怜对着齐修平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齐修平看着远去的身影，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这次的事给了宋怜如此之大的刺激。让原本一直潜藏在宋怜心中的戾气，一下子释放了出来。
唐少陵从屋子中缓缓走出，默默地朝着宋怜的背影望去。
唐少陵问道:“如何？”
齐修平答道：“果然如先生所料，我不过是言语相激，小师弟便不小心将内心的想法暴露出来了。小师弟心性纯良中略带阴沉，但总体上并没有太过违背先生的期许。”
齐修平脸上露出犹豫。
唐少陵挥了挥手道：“有什么话就直说。”
“只是如此之快就要逼小师弟走上这条路，是不是太过着急了？”
唐少陵淡然道:“人间需要有人可以在天穹倾倒时能力挽天倾，三教圣人脱离于世已经太久了，已经久到让他们忘了为人的本分。世人不知，仍旧以为现在是太平盛世，却不知道盛世之下的暗流涌动。宋怜父母的赴死就是其中一个信号，天下不会太平了。”
说到此处，唐少陵眼中也露出了忧色，当年的事他也无法窥视全貌，如若仅是让宋怜如此进入江湖，是否风险太大。
“人如远行客，天地独归远。朝暮日复日，岁月年复年。鸿雁又南飞，离人何时归？”
经此一劫，空灵山上也处处挂满了白幡，院主下令所有所有课程停课三日，为在水灾中逝去的人哀悼。
有不少学子跪在圣庙之中，圣庙本来应该之供奉至圣先师的儒家道祖一人，但后世又有多个儒家圣人做出了杰出贡献，于是可陪祭圣庙，享受人间香火。
但是院主特地将一个牌位放在了圣人面前的供桌上，巨大的圣人像下，一个牌位就这样立在那里。
络绎不绝的学子进来，不一会就人满为患。
宋怜也来到了这里，没有进去，只是站在外面看着，就那么近在咫尺却又不愿进去。
进进出出的学子中，不乏红着眼睛出来了的。
只是在其中出现了一个让宋怜有些出乎意料的人，江滢。
武陵山的天才剑修，以一手飘逸无比的剑术闻名于书院，经学文章作的也是相当不错。
江滢缓缓走出，看到宋怜也仅是点头示意，但是目光中却也多了几分兴趣。
宋怜不明所以，随后出来的人，看到他同样是投来异样的目光。
宋怜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
宋怜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还在缅怀死者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个消息，西周的浮生阁将点评天下，并推出四个榜单，神武榜，为对江湖武夫与三教中人武力高低的排名，美玉榜，是对天下年轻一辈的子弟进行潜力排名，排名越高，潜力越大，红妆榜，是对天下女子美貌的排名。最后最关键的就是登仙榜，是对天人之上，留名世间的长生天人的修为排名。
曾经在说书先生出现的叶谪仙就曾是登仙榜的第二名，只是不知此次榜单公布后，会排在第几。
而浮生阁则是号称上至苍天，下至冥府，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情报组织，只要你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就能在浮生阁中换到任何你想要的情报。
宋怜迷迷糊糊的回到了院子里，发现先生和师兄都不在，只是看见有白玉清坐在亭子里喝茶，他赶忙上去行礼。
白玉清挥了挥手道：“不必多礼，你看看这个。”说着就把一个卷轴扔到了宋怜的手中。
宋怜一把抓住打开，就看到一串名字。
“神武榜首名萧清风，榜眼陈淳安……”
“登仙榜，叶谪仙，曹关雎……”本来还算淡定的宋怜，看到后面两个榜单的时候瞬间不淡定，终于明白为什么江滢和其他人看自己的眼神这么古怪。
“美玉榜第一江滢，榜眼宋……怜！”
震惊于自己的潜力，更震惊于江滢的潜力竟然恐怖如斯！
且江滢在红妆榜上的排名也是高居榜首，可她才刚过及笄之年。
宋怜汗颜，大汗淋漓了快要，有些尴尬的向白玉清递去询问的目光。
白玉清轻轻放下茶杯，平静道：“你的习武天赋确实不错，不要怀疑不然我也不会答应那家伙教你剑术。”
宋怜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言语，只是还是不敢相信。
白玉清继续道：“你是不是该说一下清月山的事了，嗯？”
宋怜神色平淡，娓娓道来。
可能是出奇于清月山此来竟是为了这种事，一时间白玉清竟然有些无语。
宋怜倒是有些急了：“先生似乎很不在乎的样子，那可是清月山的弟子啊。”
白玉清很没有高手风范的摆了摆手：“那又怎么样？你前些年虽然没怎么修炼，但是你的修为在江湖中已经算是高的了，如果你就这样死在了江湖，我和唐少陵都会觉得很失望的。”
宋怜耷拉着脑袋，不知道是该庆幸于他们对自己的自信，还是感叹于他们的心大。
白玉清继续道：“自古儒生都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己任，古贤院所培养出来的大多也是可以乱世延国祚，盛世治天下的大才，但我却知道你骨子里并非是一个儒生那么简单，所以我觉得江湖或许更加的适合你。”
生活不易啊，宋怜叹息。
“不过，清月山的弟子确实应该值得注意，据说每次派下的弟子都会是门中最出色的，这是清月山对江湖剑客的一次试炼，近数十年江湖执牛耳者莫不是清月山人，那个一家一姓即天下剑学的清月山。”白玉清似乎再说一件与他没有半毛钱关系的事，悠悠的喝着茶。
宋怜摇头无奈道:“这其中有些我都知道。”
“哦？既然如此，我便说一些你不知道的。”白玉清瞥了他一眼道。
“清月山是万年前剑祖所创立的道统，后经过千年的演变终变成一家一姓之传承，剑祖所创戮剑术乃是天下间杀气最重的剑术，但是其修行要求极高，当年一位清月山剑冠曾经屠戮十数个九境剑仙，将他们的人头挂在清月山的山门前一旬。而那位剑冠当年才仅仅三十五岁。”
“如此年轻的剑仙啊！”宋怜听到白玉清这样感叹。
“清月山每十年就会派下门中最强的三名子弟，对江湖进行一次行礼。且最后三位弟子中将会产生一名剑冠，剑冠就是清月山在人间的代言者，剑冠必须在百岁之前拿着一位九境强者的头颅为其证道，不然当自刎于剑山前。此次美玉榜的第三名就是清月山的一位年轻剑修，年纪跟你差不太多，等你入江湖时，他们也应该动身了才是。”
宋怜倒吸了一口凉气：“先生，他们这么强我怎么能打的过他们。”
白玉清无所谓的道：“怎么打不过？百年前不就有一个吗？那个人相信你也听过他的名字，叫叶谪仙。还有数十年前的一位剑冠说是百胜无暇，但是当时他却输了一招给一个人，那个人正是你的母娘亲凌霜傲雪沈清漓。”
“我的娘亲？”宋怜怔怔道。
“对，且你的娘亲当年才二十三岁，那位剑冠已经过四十了。”
宋怜冷笑，“既然如此，子承母业，这清月山不找我便罢，若是敢来，我便要让他看看什么叫萤火与皓月。”
“诶，别到时候你变成萤火吧。”白玉清撂下这么一句话。
“先生！你……”
“我？我怎么了？”
“没，你真英俊。”
“那，还用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