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无边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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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责所在,抱歉。”
那位冷情的神君站在一旁,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他生命走向衰亡。
分明不久前他们还抱在一起耳鬓厮磨,眨眼的功夫便翻脸不认人。
他的魅术叫对方看见内心最渴望之事,想起神君软语唤他“阿远”、与垂眸啜泣的模样,他的内心亦同样不平静。
这位表面冰冷淡漠的轻云神君,从前究竟经历了什么呢?
而这个疑问,他今世恐怕都不会得到答案了。
最后一命被神君的花藤剥夺,他缓缓合上了双眼。
他死了,又好似没死。
有诸多画面走马灯一般在脑海呈现,前半生乃是他在南域打拼的情景,后半生的一幕幕,似乎都是围绕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光是“南域太子”这重身份便足以令他惊讶,毕竟,先皇不曾立后,更不曾留下子嗣。那位太子身世不堪,终日受妖皇凌辱、子民嘲讽,身上隔三差五添新伤。
没有封地,没有尊严,没有自由。
而事情转折便是他墨晗。
相救之恩,无以回报,愿赴汤蹈火。
他们分了又合,合了又分,百般波折,心依旧属于彼此。最后定居青丘,携手终生。
他不知这份记忆从何而来,然一桩桩一件件太过真实,叫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他的元神好似离了体,看见那棵神君特意在他尸骨上种下的梧桐。
梧桐枝繁叶茂,生在贫瘠之地,就像神君轻云的背影,那般孤寂悲凉。
一道光柱自天幕降下,墨晗的元神不受控制地被吸上云端,他以为自己羽化登仙,实不尽然,飞上云层后,他没见着仙雾袅袅的天宫,而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先前那道怪异的吸力忽地不见,他没有肉身,元神只能漫无目的飘荡。
这里很黑,很安静。只有他一人。没有可倾诉之人,没有任何光源,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孤独,仿佛要将他吞没。
为免孤独,他选择在此修行。冷热交替,疾风阵阵拂身过,不知去了多少时日,突如其来一道光源打在头顶。
他立即寻光而去,刹那间天光破晓,再睁眼时,他出现在一座不知名的宫殿当中。
殿中有三人,分别为两男一女。除却女子修为与他相近,另两名男子,感应不出任何修为波动。然二人衣袍流光溢彩,神态自若,气质金贵,非寻常大能可及。
“自行修炼到金仙境,倒是个有能耐的。”
说话的是坐在宝座中的那位,其姿态慵懒,目光是看后辈特有的赏识。
墨晗心如明镜,这都是他惹不起的主。
他当即跪下行礼:“青丘狐墨晗,拜见三位尊神。”
衣上绣枫叶、手持玉牌的神君移步至他身前将他扶起,狭长凤眼含着丝丝笑意:“吾有意收你为弟子,你可愿?”
墨晗一怔,恍惚过后是抑制不住的狂喜:“多谢尊神,弟子愿意——”
“即入我栖梧门,为师便赐你一弟子名。你自无间荒域证道,可容三清之气,元神几经辗转,千里迢迢来此。便唤你容远,如何?”
墨晗自不会有任何异议:“多谢师尊赐名。”
凤煦说完,碧月迫不及待地提裙小跑过来,甜甜一笑:“小师弟,初次见面,我名碧月。碧海青天之碧,月白风清之月。是你二师姐哦!”
容远乖乖行礼:“容远见过二师姐。”
碧月笑着把他扶起:“都是自己人,无需多礼。你初来乍到,我带你去熟悉熟悉这里。顺道见一见我兄长,也正是你我二人的大师兄。”
容远无法开口拒绝,刚拜完师就稀里糊涂地被碧月拉去闲逛。
于是他们先去了师尊居住的栖梧宫,见识了一群会化人形实力与他做护法时相差无几的仙鹤童子、活了不知几千年比他身量还长的锦鲤、十人合抱亦抱不住的巨型梧桐。
神域没有太阳,却始终亮如白昼,光源便是初次会见的那座大殿。它在云端之上,与其他建筑间的空隙除却彩云便是极光,如梦似幻。
容远眼中的惊讶就不曾褪去,仿佛乡下泥腿子进城,瞧什么都觉得新奇。
接连游观了几座风格奇异的建筑,最终他们去往静思居。
“这是我兄长的居所,我兄长脾气古怪,最不喜外人随意入他府邸,小师弟你可要当心喔。”
经由碧月一说,容远深知大师兄是个不好惹的主儿,立马整理仪容。
碧月见他如此慌张,忍不住掩唇轻笑:“也不必这般紧张,你在此等候,我先去给你探个底儿。”
容远依言候在屋中,目送碧月欢快地向后院跑去。
“哥哥,今日师尊新收了个师弟,你要不要去看看?”
“不去。”
当男子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入耳时,容远愣在原地。
诸多画面在脑海回放,他的笑颜,他的泪光,他炽热的吻,每一幕都那么刻骨铭心。
双腿不受控制地越界,出现在后院之时,时光恍若定格。
那位神君站立在满池的金莲前,淡冷的目光在看见他后逐渐复杂得看不穿。惊喜、惊讶,亦或二者皆有。
“不是幻觉。”
道明事实后,容远将他抱入怀。
不曾想,轻云推开他,转身腾云飞走。
……………
轻云觉着自己对不住容远。
他杀容远恩主,阻隔容远渡天劫,绞杀容远九命,每一条都足以被容远记恨万万年。
偏生容远好似不记得此事,成日追在他后头,左一句“师兄”、右一句“师兄”,试图与他交好。
师出同门,他自知躲不过,前去神殿请命下界。
不料神祗放他休沐百日,叫他无事可做。
容远不知从何得知他没有去处,变得愈发肆无忌惮,某天夜里竟爬了他的床,从后抱住他的腰身,在他耳畔笑着低语:“师兄,你躲不过的……”
轻云素来不喜被人触碰,可对方是容远,与他之间的渊源三言两语道不清,又狠不下心冷面冷语,他转头轻斥:“放……”
话未言尽,两片柔软将欲出口的堵回去,齿与舌被轻而易举攻占,娴熟得仿若历经千千万次。
轻云好不易挣脱开来,望着他道:“……你就不曾恨我?”
容远答:“恨是恨,但,那是数百年前的事了。”
他在无间荒域修行百年,心性早已不似在下界那般浮躁,更何况他明白轻云亦有轻云的苦衷:“你两次出手,初衷都是为我好。我知你不忍伤我,然职责所在,不得不按命令行事。毕竟渡劫那日,你分明早就在我魅术中挣脱,却照旧同我行乐,在我跟前诉相思苦。那时我便明白,你绝非表面那般淡漠无情,你对我,是有情的。”
“当初我被你杀死后,意外获得一份‘记忆’。那一生中,你我是亲密无间的伴侣。是情深到愿为彼此付出生命的存在。”容远轻叹一声,摸了摸他脸颊:“眼下,我爱你都来不及,又怎会恨你?”
轻云眼眸微垂,一行清泪无声滑落。
“对不起。”
容远抬指拭去他眼角泪珠,轻轻笑道:“我努力修行来此,可不是听你道一声‘对不起’的……”
语毕,他翻身而上,炽热的吻再次落下。
轻云眼中惊诧,但没有拒绝。
二人或多或少有过相似的经验,倒不至于手忙脚乱。
呼吸错乱几息,继而是默契无比的两相较量。钝刀子磨肉般的折磨,窒息到灭顶的侩意。灼热的土息仿佛要将人烤化。
这场酣畅淋漓的乐事仿佛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