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柳暗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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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荒之境,空谷之中,雷云呈压城之势愈凝愈厚,密集的雷电频频照亮昏暗的空谷,噼啪声不绝于耳,将空谷劈出一个又一个深坑。
墨晗盘腿而坐,周身撑起一道玄紫透明的结界。天雷降下,破不开结界壁垒,顺着结界边缘散入泥土中。
渐渐地,天雷愈劈愈急,每一道足有水缸粗细,结界没抵挡几波便碎裂,巨大电流自天灵传透四肢百骸,墨晗眉头紧拧,面有痛色,却不肯起身逃离。
最后几道天劫必须以血肉之躯承接,方能起到炼体效用,同时能在雷劫中汲取源源不断的真元法则。天雷如同飞天巨龙,所过之地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它们不断凝聚着、传达着,仿佛要将下位的墨晗劈个粉碎。
墨晗在天雷劫前站起身,苦苦支撑,而就在最后三道雷劫将至之时,异变突生。
只见乌云尚在,闪烁的雷光却凭空消散,反而纷纷扬扬落起鹅毛大雪来。一道淡青的人影自乌云中穿过,缓缓飞降在墨晗眼前。那人银发盘髻,以鸟羽金冠固定,左右两鬓垂下金穗。容貌俊美,额前两片绿叶神印。身着淡青神袍,手持神器凛冬,通身洁净无尘,每走一步,足下生出鲜花绿草,真可谓神君降世。
墨晗看着来人,眼眸微微眯起:“又是你!”
轻云神色淡冷,语气亦毫无起伏:“见到本君,你似乎很不快。”
墨晗冷笑:“何止是不快?你杀我再造伯乐,阻我天雷火劫,新仇加旧恨,合该被我千刀万剐!”说罢召出本命法器流风回雪,身似离弦之箭向轻云冲去!
轻云却是轻盈地往右侧移了几寸,那看似凶险的一击便被他轻描淡写地避开。墨晗不死心地追击,可每一击都仿佛在轻云预料之中,也不见他用手中神器抵挡,就这么轻飘飘地闪避。
他好似被猫戏耍的老鼠,任凭他如何挣扎,在猫的眼里依旧徒劳。
百十招落空后,墨晗也累了,气喘吁吁地问:“你究竟要如何?”
轻云淡淡言道:“青丘狐族永生永世不得飞升上界,反之必引天火劫挫骨扬灰,如此浅显易见的道理,你不会不知。”
“神界早已式微,仙界多是酒囊饭袋,天火又如何?青丘狐族被欺压多年,早该复出。我不信那所谓天命!”
轻云颔首:“既然你执意违抗天命,那么,永别了。”
言毕,他主动出击,身形快如闪电,墨晗只来得及用流风回雪挡在身前,只闻“咔嚓”一声,双刃弯刀皲裂破碎,神器凛冬割破他左前臂,冰晶将血液凝冻,阻止伤口愈合。
他急忙飞身撤退,数条碗口粗细的藤蔓破土而出,似诡异的灵蛇将他双腿缠绕,他眼眸泛起红光,化作一头十尾妖狐,身形迅速壮大撑断藤蔓逃脱,它张口发出婴儿般尖锐的啼鸣,转身朝轻云一扑,轻云立刻矮身闪避,修长尖锐的前爪抓飞他束发的金冠,满头银发似瀑布垂散。漫天飞雪中,他凌空而立,身后银发似盛开的昙花。
他披头散发,却不显狼狈,目光无悲无喜,遗世而独立。
不知为何,墨晗透过他的眼,好似看见了另一个人。那人在尸骸血山中苦苦挣扎,一路披荆斩棘,总也寻不见出口。
下一阵狂风袭来时,二人身形同时动作,轻云速度始终快他一截,眼见死亡逼近,墨晗情急之下,双眼乏起紫光,施展他最不耻的狐魅之术。
出乎意料的,在他眼中强得离谱的轻云,中招了。他目光呆滞,身形顿在半空,甚至飞行术亦忘了维持,身躯急坠而下。
墨晗忙化作人身,上前将人拦腰抱住,稳稳降落在地。
正欲把人放下,不想怀中人竟主动伸手环住他脖子,启唇呢喃:“阿远,我好想你………”
墨晗身形一震。
他怎知他的乳名为阿远?
轻云目光不再是初见的淡然冰冷,反之含情脉脉似看深爱之人,葱白般漂亮的手指在他脸上轻移,好似怎么也看不够。
墨晗强压下心间的震惊,制住轻云在他脸上拨弄的手,“你……究竟是何人?”
他话落,却见轻云眼眸垂泪,“……阿远,你是不是嫌我脏?”
墨晗愈发不解了,他这魅术是叫旁人看到内心最悲伤绝望之事,他自问过往与轻云从未有过交集,可怀中人字字句句却不离他。究竟是他记忆出错,还是轻云认错人?
但乳名阿远、容貌与他相同,又是青丘狐族的可不多见。
重重疑惑绕上心头,墨晗再次追问:“你到底是……”
不待他说完,便见轻云仰首,吻住他双唇。
这一回,他出奇地没觉得耻辱与恶心,好似久别重逢的恋人,本该如此亲密无间。唇 齿相接,两舍相戏,密不可分。
手不受控制地探入衣袍中,触及滑嫩肌理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每一处,每一处都是极其熟悉的感觉。以至于他无师自通,抚遍了这具无可挑剔的玉区。
“放肆!”欲更进一步,耳边响起凌厉的谩骂,同时胸膛被狠踹了一脚,像个破败的娃娃倒飞出去。
轻云穿好衣物站起身,化作流星朝墨晗身侧一晃而过,墨晗只觉颈间一凉,伸手一摸,鲜血顺着颈间血线喷薄而出,他试图捂住伤口,然血流似水柱般喷涌不止。
有血液倒灌入喉,呛得他猛咳几声,血流顺着口唇外流,不多时,他便成了个血人。
他浑身脱力地坠落,地面生出几株藤蔓将他托举住,防止他摔得四分五裂。一双干净的白靴走至他跟前,轻云恢复冷漠的眼对上他的眼。
“职责在身,抱歉。”
墨晗眼眸逐渐失光,他努力看清跟前的轻云,锲而不舍地问:“你究竟是谁……?”
“若非要答复,我只能告诉你,我名为轻云。职位为,”他顿了顿,那双冷情的眼中无悲无喜,无爱无恨。“天道使者。”
墨晗闻言,似笑似悲地感叹:“天道么……”
身下的藤蔓靠近颈间血线,似野兽般舔舐吸食他的血液,血液流失的同时,一朵朵洁白的花在藤蔓上盛开,瞧着诡异而美丽。
当通身血液流干,藤蔓开始吸食他的生命力。一条条狐尾的虚影,在身旁逐渐消散。
轻云就站在一旁,静静望着他呼吸心跳截止,断了生息。
藤蔓凿出深坑,将墨晗尸首就地掩埋。一棵梧桐破土而生,茁壮成长,变成参天大树。轻云拾来碎裂的流风回雪,放在梧桐树下,驻留片刻,转身消失不见。
………………
“岁安,都日上三竿了,再不醒我可就抱你去泡温泉了。”
熟悉的嗓音响在耳畔,白景初眼睫轻动,缓缓睁眼。
涂山远就侧躺在身边,单手支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白景初果断扑进他怀中,将他紧紧抱住。
涂山远一怔,毫不犹豫回抱住他,低低笑道:“怎么了?”
白景初头抵着他胸膛,闷闷的声音传入耳:“……做了个不太好的梦。”
涂山远忙上下抚摸他脊背安抚:“无妨,梦与现实都是相反的。”
白景初靠在温暖的怀抱中,嗅着对方身上的淡淡花香,心上的巨石终于缓缓落下。
日子好不易过得安稳踏实,他不愿做什么冷血无情的神君轻云,更不愿亲自手刃爱人。一想到涂山远不在身边,他觉得自己好似要死去。
许是白景初今日的反常吓着了涂山远,次日他召集了所有的亲友相聚青丘。
“主人——”
凌启依旧似个孩童一般抱着白景初腻乎,宋星寒规规矩矩地行礼唤上一声“爹爹”。楼兰昭钺自觉与涂山远谈话,吴戢拉着白景初左看右看,笑道:“七年不见,岁安倒是愈发漂亮了。”
小辈的娃娃们手拉手玩乐,叽叽喳喳蹦蹦跳跳个不停。卿嫆江映雪亦参与其中。
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笑脸,白景初终于绽放笑颜。
众人在桃林中设案品茶,欢声笑语不歇。
………………
下界千万年,上界三五日。
抹杀墨晗后,眨眼已过了半年。
这半年来,轻云每日在莲池边或品茶、或设案抚琴,从未断过。
这日他照旧在抚琴,忽然阿妹碧月欢快地小跑而来,扑在他背上笑嘻嘻地问:“哥哥,今日师尊新收了个师弟,你要不要去看看?”
轻云面色平淡,不为所动:“不去。”
“看看嘛,小师弟长得可俊俏了,据说是狐族呢。”
话音刚落,有脚步声渐渐靠近。轻云循声回头,来人立在静思居后院门前,一袭青白相间的流光神袍,身形高挑精瘦,墨发如绸,面容绝美。
他的目光,精准落在愣怔在原地的轻云身上,一双漂亮的眼微微弯起,顿时百花失色,风情万种。
“初次见面,在下容远。”
轻云霍然起身,一步一步向他靠近,他怕是幻觉,极其小心地抬手伸向他的脸。可不知为何,好几次将要触碰,手又害怕地收回。一来二去,反倒是容远等不及了,握住他的手摁在自己脸颊上,俯身凑在他耳畔轻声道:“不是幻觉。”
轻云心头一松,淡漠的双眼亮起微光。
容远则用力将他摁入怀,紧紧抱住。
不远处的桥廊上,神祗与凤煦静静看着这一幕。
神祗调笑道:“你的好徒儿就这么送出去了,不心疼?”
凤煦轻叹:“……总好过每日浑浑噩噩度日。”
“那小狐狸你也观察了他三年之久,品行自是无可挑剔,你倒是狠心,叫你的好徒儿单相思半年有余。”
“毕竟是外人,知人知面不知心,若草草收场,只会害了轻云。”
“一码归一码,我给他们休沐百日,这段时日的差事,由你替小孔雀去办。”
“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