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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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暴雨交加的黑夜里，有些人睡得很香，有些人却焦躁不安，而有些会在这样狂乱的夜晚悄然地消失，再无踪迹。
他留下的一切被销毁，包括他残破的身体，就此坠入虚无的黑暗中。
那一片像海底一样的黑暗，压抑，沉寂，没有光亮。
依稀听到有人在讲话。
漂浮在虚无里的他，空洞的眼睛里逐渐倒映出亮光……
……
“你能不能淑女一点！”
伴随着一声怒吼，顾府的人已经全部都在大堂了。
“父亲，我不是女的。”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坐在椅子上，她翘着二郎腿，嘴里打着哈欠。
顾若水昨晚晚归，早上生物钟响了，坚持早起练了武，随后也没回去补觉。
顾善文气得双手扭曲，那一双蛇形刁手一出来，顾母笑得贼大声，“小兔崽子学痞子晚归，我在和你说话你还坐没坐相！你如今是翅膀硬了？！”
“正如父亲所言。”顾若水吃完后，学着文人墨客的样子拱手示礼。
按顾若水的看法，其实晚归也没什么嘛，跷二郎腿也没什么啊，又不是梗着脖子走路，衣服没穿好什么的。
每天都这样闹得鸡飞狗跳的，但每天都会在顾老爷子的到来中结束闹剧。
因为顾善文，怕父亲。
“父亲！您看她，这！这像什么样子！儿子早就与您说过不要让她习武……”顾善文越说声音就越小，之前还乱飞的袖袍现在老老实实贴在腿侧。
两父子对视，顾善文输了，他转头搂着自家夫人，把头埋进夫人颈肩处，委屈地哭诉道:“我当初给她取名叫顾若水是为了让她像水一样温柔淑女，怎晓得她现在跟个皮猴似的，她还说自己非女子！呜呜呜，夫人你快管管她！”
顾母其实无所谓的，自己的儿女怎样都好，性格怪点无妨，只要苗是正的，没长歪就好。
最后结果当然是顾老爷子拖着顾善文出去对练了一波，当然，是顾老将军单方面殴打。
顾家忠诚，作为武将之家，也是重臣之家。
顾老爷子是边远地区的护国大将，年轻时常年在遥远的边境住。
现在退休回来享受天伦之乐，这个天伦之乐其实就是折腾自己儿子。
顾善文，是顾老爷子的儿子，文臣，凭着家世和自己的努力，混了个中层偏上的位置，但也没能在皇帝面前露露脸。
因为顾老爷子还没解甲归田的时候，顾善文也成了文官，所以顾家一度被盯得很紧，所幸皇帝信任，顾老爷子也不愿去赌，干脆就退休了。
顾老爷子常说:“我也没感觉你善文到哪里去啊？”
他的儿子只有这个不肯习武，偏偏是这个不肯习武的老大顾善文和他们住在一起。
反而是孙女让他感到自豪，年纪轻轻被选召为镇国将军，小孙子顾行舟也进了军营。
顾善文被『矫正』了一波后，不省人事了。
顾老爷子出去和老友们喝茶去了，关于军营的事，他从不过问，放手让顾若水自己弄，他只会给孙女提建议，绝不插手。
顾若水心情还不错，一个人骑马带上自己的宝贝魔兽出门了。
她的魔兽是一头体型颇大的青雷虎，跟随在她旁边跑动起来，空气中带起几道细微的青色雷电。
这个世界的动物分为三种。
一种是普通的动物，大部分可食用，多为百姓平日的食粮。
第二种是玄兽，以纯净的灵力闻名，族群稀少，性情多是温和。
第三种是魔兽，灵力受到侵蚀或本源就是魔力的兽类，凶残难驯，杀伤力强，特点就是灵力的颜色像是沾染了黑色污渍一样。
最近传闻有第四种兽类，有人给起名为『堕兽』，然后这个名字就传开了，见过的人不详一二，只是大伙添油加醋传的有鼻子有眼的，那个疯狂给『堕兽』加设定的人也因写了些设定的话本大赚一笔。
军营离东璃主城不远也不近，方便前往边境，也方便救援主城。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照在身上暖乎乎的，旁边跟着的白虎早上的时候跟它主人一样哈欠连连，这会也跑的酣畅淋漓。
跑步去军营对白虎来说也是一种锻炼。
一人一虎和一马行至军营不远处，路边的一团雪球舒展开来，兴致勃勃地追着她们跑。
顾若水还以为是普通的小狗，谁知白虎竟然停了下来，疑惑地围着小狗转悠起来。
被拦截刹车的白色小狗抬起头，露出一双水汪汪的蓝色眼睛。
顾若水驱使着马折身返回，刚刚因为惯性马冲出去几步才停下。
小狗毛色雪白，体型娇小，很是可爱，若是平常的女子可能已经上去对它上下其手了。
这一带都是林子和山，没什么人家居住在此。
附近的山林有动物出没，为了安全，军营一般都定时巡林，把危险的野兽驱逐到山里。
小狗的出现显得很突兀，这么一只小东西，怎么会自己游荡到这里来，碰上个大老虎早就给吃了。
看起来像是家里养的狗，会朝着人示好，也不太怕人，应该说，是太亲人了。
这小东西竟然无视了白虎，从白虎脑袋底下钻过去，站在马旁边看着顾若水。
那一刻，顾若水甚至感觉到那双狗眼睛里有着亮光。
沉默了一会儿，顾若水还是骑马走了，白虎在后面跟上，小狗被远远得甩在后面。
它拼命地追，可距离还是越拉越远，最后不得不停下来，看着顾若水的背影发出可怜巴巴的嚎叫声。
顾若水刚到军营，顾行舟就跑过来找她了。
顾行舟是三子，要喊顾若水姐姐。
顾若水小的时候就算是习武，也是比一般男子要文静得多。
反而是顾行舟，活脱脱一个皮猴，上蹿下跳，还喜欢戏弄这个只大了他一岁半的姐姐。
直接导致后来的顾若水从一个文静恬淡的女侠变成了一个随性而为的女将军。
若是顾行舟倒霉，顾若水会毫不留情地嘲笑他，同理，两人反之亦然。
“莹儿姑娘送了我一些糕点，哎呀，我一个人吃不完，好纠结啊～”顾行舟一看到顾若水，本来拿得好好的糕点篮子一下子甩了起来，刚刚好甩到顾若水面前定住。
顾若水被挡了道，眼脸抽抽，不想理他，往旁边跨了一步就要走。
顾行舟又一步跨到她面前，手腕不经意落了一个东西出来，挂在他手上，嘴里又冒了一句:“哎呀，莹儿姑娘给我求的平安符，和我衣服好像有点不搭，怎么办好啊？”
顾若水抿着唇笑了起来，两眼一闭，压着自己的脾气，深呼吸一下，转身就走。
她不进帐篷了！她去看练兵行了吧！
顾行舟脚尖一转，带上点轻功，人又飘到了顾若水面前，刚要说话。
顾若水一手猛地伸出来怼到顾行舟脸上，五指张大钳住顾行舟的脸，她脸上的笑容看着更假了。
“小弟，好狗不挡道，懂？”
“好姐姐我错了……饶我一条狗命……”从顾若水手掌里传来含糊不清的求饶声，顾行舟的表情全被遮住了，语气倒是挺真诚的。
就在顾若水准备放人时，一只白色的小狗从顾行舟背后走到顾若水旁边坐下，歪着头看她。
“嗯？”顾若水愣了一下，看着这个小毛团有些手痒痒的。
小狗汪了一声，似乎很高兴自己被注意到了。
顾若水皱了皱眉，松开顾行舟，喊了一声:“来人。”
一个小兵跑过来，大声回道:“在！将军有何吩咐。”
“这小东西怎么进来的。”顾若水疑惑的便是这个问题。
小兵离开了一会，很快回来说道:“报告将军，没人看到它进来！”
顾若水嘴角勾起的一瞬间，旁边看到她表情的人都立刻精神紧绷。
果不其然，顾若水开始训他们了，“这么大一条狗跑进来你们都不知道？你们是宝贝吗？那以后敌方派了只魔兽进来偷家你们是不是也不知道？昂？！”
“不是！！”周围的兵都不敢慢一步说话，整齐又有力的大喊出声。
顾行舟努力地低着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顾行舟！”
“在！好姐姐！有什么事吗？”
“？”顾若水两眼带着杀气地俯视他，顾行舟的身子越来越矮，看着自家姐姐的眼珠子都要出下眼皮了。
他赶紧后退两步，大声说道:“我这就去查！马上处理！”
随即转身一溜烟跑了。
顾若水扫视了一眼周围的士兵，挥挥手让他们滚了，她现在关注的是这只小东西。
小狗从开始到现在仍然坐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顾若水。
白虎在营帐里伸了个懒腰，补觉去了。
剩下顾若水和小狗一人一狗盯着对方。
僵持了几分钟，顾若水看了看周围，没有人，她挪到小狗面前，弯下腰，两只手伸到小狗的胳肢窝下，把小狗举了起来。
小狗眼神一亮，高兴地叫了起来，尾巴甩得快出残影了。
没想到小狗反应那么大，她表情僵了一下，冲着小狗嘘了两声，“别叫！听话！”
没成想小狗竟然真的不叫了，它亮晶晶的水色眼瞳里全是顾若水的身影。
顾若水把它放了下来，狗子一落地就跑到她脚边，用脑壳蹭她的靴子。
顾若水的靴子里藏了刀片，她担心会伤到小狗，后退了一步，小狗的眼神顿时不好了。
它的眼睛水润起来，发出呜呜的声音，委屈得不得了。
狗子又蹭了过来，顾若水赶紧蹲下，伸手按在它脑袋上拦住它，手劲也下意识地收了许多。
“你跟着我做什么？你哪里来的？”
随后顾若水笑了笑，她怎么在和一只狗说话。
她薅了几下小狗脑袋，手感甚好，毛茸茸的小狗最讨喜了。
小狗看她摸爽了，张嘴咬住她的袖子轻轻扯了一下。
这动作顾若水熟悉，她家小白刚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后来有了默契，心灵也更契合后才有了共鸣。
小狗带着顾若水穿过营地帐篷区，来到了一处灌木丛前，它钻了进去，又钻了出来，然后又跑到附近的一个帐篷里，做完这一切才重新回到顾若水面前。
“你的意思是，你从这里进来的？”顾若水有些不可思议，不过看刚刚附近的士兵反应，士兵根本没有注意到小狗跑帐篷里去了。
小狗点点头，抬起爪爪指了一下那个灌木丛后面。
扒开后里面竟然是一个小土块，土块上还有一个小洞。
“你挖的？”顾若水心里有些戒备，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句。
不想小狗竟然真的给了回应，它摇摇头，还展示了下爪爪给顾若水看，等她看完还自己挖了个小坑，和那土壁光滑的洞完全不一样。
顾若水思考了一番，突然笑了起来，“小东西，你立大功了，要什么奖励？”
顾若水说完看向小狗，她觉得小狗的眼睛比刚刚更亮了。
小东西咬掉了顾若水一个护腕，抽出上面的丝带，顾若水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它。
小狗自己不会系绳子，它叼着丝带到顾若水面前。
顾若水不太明白它想做什么，她接过丝带，手里突然触碰到毛茸茸暖乎乎的小东西。
它把自己的脖颈贴着顾若水拿着丝带那只手的手背上。
顾若水愣了一下，“你可知道脖子放到别人手边是什么意思？”
小狗点点头，顺势把狗嘴塞到顾若水的掌心里，脖子贴着顾若水的手背，顾若水的大拇指轻轻地搭在它眼睛下方。
有……有点可爱……
顾若水回过神来，漂亮的眉眼从坚韧化为水一般柔和，此时的她露出一副为数不多的女子面容。
“小家伙，跟了我可是会吃不好，睡不好，天天到处跑，你可想好？”顾若水对小狗的称呼有了些变化。
微风徐徐，风和日丽，宜人的阳光下，小狗与它过去的自己做了个告别，它只是一只狗罢了，向来都是无怨无悔地跟着主人跑，以前是，现在更是。
午饭的时候，伙膳房的小兵给将军送膳，没看到将军在帐篷里，倒是那只小狗窝在将军的护腕上，霸占着主位。
白虎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撇了一眼卧榻上的小家伙，懒得计较。
随后军营里就传开了，将军的新宠是那只看起来只会卖萌的小狗！不符合将军威武霸气的形象！
然后顾行舟那个狗闯进将军帐篷里，看见那只小狗，手里拿着个大鸡腿试图诱惑小狗，但是小狗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多次诱惑无果后，顾行舟有点挫败，但他本人其实挺喜欢狗的，他的兽宠就是一只狼狗，从小养到大的。
跟自己的狼狗相比，虽然眼前这个小狗看起来毫无战斗力，但是它看起来真的很乖很可爱。
小白团子轻而易举地俘获了顾行舟的心，可惜小狗理都不理他。
带着无力感的顾行舟转身走出了帐篷，和其他士兵喝酒诉苦去了。
等顾若水回去的时候，白虎已经吃完饭出去晒太阳了。
小狗还趴在卧榻上，头枕着护腕等顾若水回来一起吃饭。
它的伙食和白虎一样丰富，只是量少了许多。
新来的小家伙竟然等自己一起吃饭，顾若水心里暖乎乎的。
都说动物对感情的表达永远比人要直接，小狗对顾若水的亲近从顾若水出现的那一刻起就表现得淋漓尽致了。
小狗顺利地得到了顾若水怀里的位置，成功得宠。
晚饭前，顾若水回府了，人在马上坐，狗在怀里蹲，一双水色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顾府的环境。
顾府的风景不像是武将的家，只有后院有一处空旷的操练场地，其他地方全是假山景观，有小池塘，养鱼养鸟的。
家里大部分都是顾夫人安排摆放的，顾老爷子没有意见，如果是顾善文设计的摆放，顾老爷子可能会全部撤了按自己喜好来。
可以这样说，在这个家里，顾老爷子只折腾自己儿子一个，对其他人都和和睦睦的。
不过也少有人敢惹他就是。
吃饭的时候，小狗试探着靠近前厅门口，看着里面的吃饭的众人。
白虎在前院的青砖地上进食，看到某只白毛团子不吃饭，而且意图钻到前厅去，它低低地吼了一声，发出警告。
小狗回头看着白虎，冲着它叫了两声。
白虎歪头看着它，眼里有些疑惑，它又低低地长吼一声。
这回小狗跑到它面前，叫了好几声。
路过的仆人看到一狗一虎在有模有样地交流时，都露出了惊奇的表情。
过了一会，小狗一溜烟地跑进前厅，下人根本拦不住，它跑得太快了。
白虎也跟着它慢腾腾地踱进去，狗子还有人敢拦，这只可就没人敢拦了。
白虎进去之后，看到小狗扒拉着主人的衣服下摆，它也踱过去蹲坐在主人另一边，脑袋搁在主人大腿上，打了个哈欠。
人生赢家顾若水，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养的一只大猫和一只小狗。
顾善文刚想发飙，顾老爷子已经笑哈哈的招呼着白虎了。
白虎知道家里最没有地位的其实是顾行舟，然后就是顾善文。
最有话事权的是顾老爷子，顾老爷子一喊它，它就慢慢走过去，老老实实地被顾老爷子揉老虎脑壳。
顾老爷子可稀罕这白虎了，当初看着孙女驯化白虎时，撸起袖子好几次想亲自上场，猛将就该配猛虎啊！万一自己驯服了，那就归自己了！
事后顾老爷子也觉得自己脸皮挺厚的，不过脸皮又不能当饭吃，该搞好关系还是搞好关系滴。
从此顾府的饭桌上多了两只动物，一只蹲在顾若水旁边吃饭，一只趴在顾若水脚边吃饭，而顾若水坐到顾老爷子旁边吃饭，爷孙两中间隔了一只白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