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来自女元婴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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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手机恢复通讯信号开始,开始在true News网站上搜索关于谭诺之死的信息。
事实证明,我想象中这件事可能引发的舆论爆炸等级的量级,与事实完全不匹配。
“你猜是更大还是更小?”我轻声对空气中不知名的某人问出这句话。
我偶尔会自言自语,没有特定对象的自言自语,尤其在专注思考一个问题的时候。
齐洛发现过一两次,芝麻也发现过一次。齐洛建议我去看看精神科以确定我可以继续日常工作,芝麻则一脸不可置信地问我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还是跟女朋友分手了?其实都不是。我只是对很多事十分较真,尤其对细节充满辩证思考,虽然有句老话提醒地好——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但我还是戒不掉爱思考的坏习惯。
与思考相配的最佳伴侣,如果不是纸和笔,那就是一个很健谈的人了,还最好是一个善于激发你多说,本身却善于倾听的人。可惜和前女友分手后,我再也没能拥有过第二个这样的伙伴。
身边其他同龄女人,无论是Jingle、齐洛,还是新认识的汤头,又或者刚刚才见面,完全不了解其个性的小铃兰,都完全不是我想找的那种聊天伙伴。不同龄的,或者干脆是男性,更完全不入我的眼了。我测试过很多次,最能激发思考力的,只能是与我三观完全不同的同龄异性。所以在没找到接替我前女友职责的人之前,我只能偶尔与凭借我脑力构建的这个虚拟人对话。
虚拟人回我了,用一种很妩媚的女声。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用这种声线:“哈哈哈,我猜远远更大,甚至比你在true News上看到的新闻上说的还要大很多,但你永远不会这么认为。”
这次我不敢出声了,怕被旁边的人听到,改为在心里默默地问:“为什么?”
“因为你是个想象力很贫乏的人,胆子也远不够大。”
“这我不同意,虽然我之前是个工科生,后来是个医科生,但我文学艺术方面的天赋一直很不错,幼儿园就在原创诗歌比赛拿过奖,当然这是我妈告诉我的,我自己早就不记得了。”
“啊哈哈哈哈,在我回答你上一个问题前,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幼儿园诗歌比赛写了首什么诗?”
“都说了我完全不记得了,只是我妈一直津津乐道。”
“不妨,就把你妈说的原封不动地告诉我就行。”
“好吧。名字叫《一个女人》,原文是:某天,一个寂寞的小男孩遇到了一个女人。他小,她大。他问,她答。她说,他写。你是幸福吗?亲爱的,我不幸福。你是开心吗?亲爱的,我不开心。你是快乐吗?亲爱的,我不快乐。那你是寂寞吗?就和我一样。不,我不寂寞,但还很自由。女人说。”
“这究竟是什么玩意儿?打油诗?”
“现代诗。那时我才幼儿园,你总得原谅一个还没上学的孩子的随意创作吧?”
“这是随意创作?如果你不是个天才,那可能你妈是个骗子,还跟你爸关系特差。”
“你这种推理也太跳跃了,我跟不上趟。”
“因为你不是女人。”
“难道你是女人?你只是我创造出来的虚拟形象。”
“但你在创造我的时候,为我赋予了年龄、性格和性别。年龄和你一样大,性格和你一样好,性别跟你不一样。”
“这究竟是我和你,还是亚瑟和夏洁?”
亚瑟和夏洁是启元世纪一本古典经书《柏卡图式求是录》里的男女主人公,书中说亚瑟用自己的舌头创造了夏洁,作为自己在人类灭亡后,末世生存的唯一伴侣。书的最开始是荒天帝问亚瑟,你是否想要一个伴侣陪伴你度过漫长的永生?亚瑟说当然。荒天帝说那好,用你的舌头跟我交换。亚瑟想了想,同意了。于是他的舌头被荒天帝变成了一个漂亮的女人,并取名夏洁。夏洁出现后,亚瑟失去了说话能力,所以整本《柏卡图式求是录》永远只有夏洁一个人在说话,而亚瑟永远只是听她说话。当然,荒天帝作为神,偶尔会插几句嘴。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的打油诗一定是受这本经书影响写的。”
“胡说,那时我才五岁,怎么看得懂?”
“这我就不知道了。”
“好吧,那你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说我想象力很贫乏,胆子也远不够大吗?”
“就是从你这次把我呼唤出来时说的所有话中,我找到了能论证我这个判断的线索。”
“只有这次?我还以为你一直在观察我,所以得出这样的结论。”
“不不不,正因为我早已厌倦了观察你,才打算将以往的观察统统清零。”
“什么意思?”
“因为我是你创造出来的女像,我了解作为男像的你的想法,所以我认为这样的对话毫无意义,毕竟我们对所有事物进度的了解一模一样。”
“怎么就毫无意义了?”
“就跟你向山谷喊话一个逻辑。我的回答只是你的回声,但很显然,你想要的远远更多。”
“你觉得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一个真正虚怀若谷的人,而不是一个看起来像山谷的人。”
“这是你创造的什么新的双关语笑话吗?”
“这是我在努力成为一个虚怀若谷的人后,对你虚怀若谷的观察。我敏感地观察到你需要的是一个跟你拥有完全相反思维习惯,能熟练运用人类语言的女婴,或者就叫元婴吧。她应该是一个每天都会重新出生一次的女人,而不是我这样一个一直存在的女人。我在观察到你这一需求后,正努力成为这样一个人。今天是我用女元婴心态上岗的第一天。”
“所以我这次说的话是什么?”
“你说‘虽然我之前是个工科生,后来是个医科生,但我文学艺术方面的天赋一直很不错’,你用这句话来反击我的结论‘你是个想象力很贫乏的人,胆子也远不够大’。”
“等等!这不正好说明你是先有结论,再找线索证明吗?就是所谓钓鱼执法。”
“是吗?这样不可以吗?所以呢?”
“所以无论你对我那句‘虽然我之前是个工科生,后来是个医科生,但我文学艺术方面的天赋一直很不错’怎么理解,都不能用来证明你先一步于这句话存在的结论。”
“如果我非要这样证明呢?”
“因为明显的先后顺序,我只能看到你的结论是你自己灵机一动瞎想的,无论真实情况是出于第六感也好,出于经验和观察所得也好,都跟你的论据毫无关系。简单一点说,你是先有定论,再在我后面的语言中找论据。”
“你已经说的很清楚明白了,所有人都能看到,我确实是这样做的。”
“那好,我得出结论,你不能用我后来说的‘虽然我之前是个工科生,后来是个医科生,但我文学艺术方面的天赋一直很不错’,论证你之前对我的评价‘你是个想象力很贫乏的人,胆子也远不够大’。”
“确实。”
“那我们没有争议了。”
“但是……”
“但是?”
“但是你就不想听听我是怎么从‘虽然我之前是个工科生,后来是个医科生,但我文学艺术方面的天赋一直很不错’这句话,推论出‘你是个想象力很贫乏的人,胆子也远不够大’的吗?你难道一点都不好奇?”
“这跟我问你谭诺之死将会造成的影响的大小有关系?”
“当然。”
“那我想听。不是因为好奇想听,而是为了拆解我提出的元问题而想听。”
“那好。我告诉你。因为你荒谬地认为相比你更专业的工科和医科,文学和艺术才是证明你想象力和胆量的最佳领域,而在我看来,这两个学科所能证明的想象力和胆量,连工科和医科的边都擦不到。”
“听起来确实有几分道理,虽然我并不完全认同。但我只想知道,所以呢?”
“所以?这不就话到嘴边了吗?还需要我说?”
“我要是不用问就知道你想说什么,何必费老大劲把你请出来?”
“哈哈哈,你这么说确实也有道理。但你可以试着先猜一猜,这样收获的思维快感更多,不枉你费老大劲把我生出来一次。”
“什么?生出来?是请出来。”
“不不不,之前是请出来,从今天开始,是生出来。因为从今天开始,我所扮演的角色不再是你的前女友,而是你的女儿,还是今天刚刚出生的,你最新鲜的女儿。”
“女元婴?”
“是的,女元婴。”
“那我以后不叫你虚拟人了,就叫你女元婴。”
“乐于侍奉,我的父亲大人啊哈哈哈。”
“别叫我父亲大人,把我叫老了。你还是和之前一样,叫我齐羽吧。”
“要不跟齐洛一样,喊你buibby?”
“不要,我不喜欢听比斯彻山区人的土话口音。齐洛这是歧视。”
“什么?反了吧?比斯彻山区人是把b音发成p音,并在a音后加i音啊,不是把p音发成b音,并在u音后加i音。齐洛对你的称呼明显是从puppy这个单词改的吧?”
“什么?那把p音发成b音,并在u音后加i音的是哪个地区人的口音?”
“呵呵呵,可能是比斯彻山峰地区吧。”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了,这下我又得到一个论据,配合上一个使用,绝佳!”
“啥?”
“一切的一切,都在向我证明,你根本分不清大和小,多和少,甚至还会颠倒上和下!所以当你问我谭诺之死造成的社会影响是大还是小,只要我观察到你想说不大,正确答案就一定是特别大,甚至比特别大还大。”
“所以你根本不需要论证。只需要往我想法的反方向说就对了?”
“是的。你知道的下一个数字是几吗?”
“9。”
“不用计算,也不用告诉别人为什么,你就可以得出这个答案吧?”
“是。”
“那不就行了?找规律不比找定律好用?!甚至我还有一些引申的观察。”
“请说。”
“你的这种颠倒一切的思维习惯,很可能并不仅局限在形容词上,比如好和坏、对和错、大和小,多和少,早和晚,近和远,高和低、贵和贱等,甚至延伸到动词和名词上,比如打和摸,跑和走,升和降,辱骂和夸奖,喜欢和厌恶,甚至冬天和夏天,晴天和雨天,善意和恶意、奇迹和诡计……之类的,反正你会把一切搞反。”
“所以你觉得谭诺之死……”
“影响很大,十分大,特别大,特别十分大,并且所有人都很在乎这件事。没什么特别原因,单纯就因为你觉得这事很小,十分小,特别小,特别十分小,并且毫不在乎。”
女元婴真的好像我肚里的蛔虫,我还真是这么想的。
“要不我们早点回去吧?我跟你一起回去。你不是说明天要回医院办事吗?咱们现在就走,能赶上回A市的末班车。我保证就算陪她三天,你也一定买不到乙鼠油。”我耳边响起记忆里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她对我这么说。
到底是谁?什么时候?
我想不起来,也不能再继续想了,因为梦,突然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