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释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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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了儿子出事的真相，也明白了儿子遭遇严重的校园霸凌，于是一次次去学校和市教育局上访讨说法，而后一次次被人劝退。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霸凌我儿子的男孩，是一个企业家的儿子，他爸爸，是我们市里的纳税大户，所以学校也好，市教育局也好，全都不敢应声，之后，那些无意中流出去的视频也都被删得干干净净，我儿子就像不存在一样，不管遭受了什么，都只能自己认倒霉，这还有公理吗？”
“后来，学校赔了我们家一笔钱，我知道，是那个男孩父亲的钱，教育局也一再派人来说和，其实就是施压，希望我们能息事宁人，别再继续往上告了。他们说得没错，我儿子已经这样了，即使告赢了又能怎么样？我儿子还活着，我也还活着，我们都需要活着，所以……即使再屈辱，我也收下了那笔钱……”
“那你应该找的人是害你儿子的人啊？为什么要伤害曹先生一家？”
“为什么？你都知道些什么？”
那男人瞬间怒发冲冠。
“我儿子出事以后，他对我各种嘘寒问暖，我原本将他当成一个知心的好邻居、好大哥，可是……”
可是，直到有一天他发现，曹全有若无其事地跟其他邻居聊着八卦——来自他儿子的苦痛，众人嘻嘻哈哈间，并未发现，他刚刚从楼道间出来。
“哎呀，幸亏这样的人不在了，我女儿也在高中部，要是碰见这种人，那可真是太可怕了。”
“可不？那孩子看着挺老实的，没想到这么下流。”
“唉……不过人家当父亲的也怪可怜的……”曹全有打着哈哈。
“可怜什么？有什么样的孩子就有什么样的爹，这人说不定年轻时也有这种前科。”
“嘘——嘘——小声点，这话以后可别乱说了，到底都是邻里邻居的，以后对人客气点吧。”曹全有继续安抚着众人。
“也就是曹哥您人好，我要早知道楼里住了这么个人，我一开始就不会买这栋楼。”
“唉……其实也是这样，我女儿暑期后才会升高中，我好像听她说过，那孩子以前还骚扰过她呢，得亏我家那口子有谱相，压着学校处理，才没把事儿闹大，否则啊……”曹全有摇头晃脑地叹息着。
“欸？尖尖以前就认识他吗？天哪，曹哥您心真大，怎么不给尖尖转学？附中再好，哪能比孩子安全更重要啊？”
“唉……谁也没想到，那孩子一听说学校要处分他，自己先跳了楼呢？”
众人围成一片啧啧感叹着，丝毫没有一个人发现，楼道的阴影中站着一个绝望的父亲。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曹全有接近我，不是为了安慰我，只是为了获得第一手的谈资，然后再四处拿去讨论，以此获得心理满足——看啊，这人活得真惨，幸亏，这些事儿没有发生在我身上。”
孙队和刘一诺闻言都沉默了。
“真是一群……乌合之众……”男人再次抹了抹眼泪。
“所以，你就用他的方式，利用这些乌合之众，将他逼入绝境，一如你当日那样，是吗？”
于冬至点点头，“即使再重来一次，即使会被判死刑，我也不后悔这么做。”
“可是，这两个女孩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
“因为我儿子被推下去那天，那个录像的人就是曹尖尖！”
“什么？”孙队也吃惊了。
“可……可是……”
“没有可是，一切的起因都是曹尖尖，她该死！这种孩子长大了，只能祸害更多人！”
于冬至继续回忆着从前。
自从听曹全有说完那些话以后，他再次怀疑起了那时候的事。
校长和班主任跟他说的是，因为于龙成绩突出，惹来校霸的嫉妒，所以他纠结一帮混混打了他一顿，逼着他跳了楼，可是曹全有却说，儿子骚扰过他女儿。
这绝对不可能！
儿子虽然沉默寡言，人也内向，可是，他绝对不是一个会欺负女孩，甚至会实施性骚扰的坏胚子，儿子的死，也许还有更多内情。
可是那时候，校霸已经转学离开附中了，而他，肯定不能直接去问曹全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他想了很多办法，联系于龙之前的老师们，大家一如之前，对他讳莫如深，他只好沉下心来，全当一切都未曾发生过，慢慢地接近着大家。后来，一个机缘巧合之下，他拾到了曹尖尖的手机，并在无意中发现了这个视频的完整版。
他不敢置信，拿着手机责问曹尖尖，曹尖尖支支吾吾地，只说从学校的地下网站中传出来的。
他不相信。
曹尖尖即使不是直接参与害了他儿子的人，也一定知道些什么，无论如何，他也要从曹尖尖嘴里问出来。可是曹尖尖精得好像一只鬼，见到他从来都是躲着走，他根本没有机会下手。
直到半个月前，曹尖尖跟她爸大吵一架，离家出走，却不料，在楼下正好碰见了刚刚要回家的他。于是他一把捂住了曹尖尖的嘴，将她拖回了家中。
“我没想伤害她，我只是想问问清楚，我儿子在那时候跟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儿子被人推下去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就在那个时候，我单位这边突然就给了我一个急电，于是，我只好给她灌下了大量的安眠药，想等我回家后再详细询问……”
没想到，那天他在单位足足呆了一天，等他晚上下班回家后，曹尖尖已经不见了。
他以为也许是小女孩醒来后，自己离开了，却没想到，接下来的发展几乎吓破了他的胆儿。
“我照例推开儿子的房间，却发现曹尖尖直挺挺地躺在儿子的床上，浑身光溜溜的，眼睛大大地睁着——已经凉透了，我儿子却拿着我送给他的那只旧手机，不停地来回晃荡着……”
他愤怒地打了儿子几巴掌，却发现，儿子那挂满了涎沫的脸上只有傻兮兮的笑容。
“鸡鸡，鸡鸡，吃鸡鸡”，儿子伸着手向他讨要食物，脸上的笑容如同三岁的稚儿。
“大错已经铸成，我只好拿着酒精将曹尖尖里里外外擦拭干净，烧掉她所有的衣服，趁着夜里下雪，扔进了我们楼前的大花坛中，而后回到家中仔仔细细地打扫了好几遍卫生。我知道，纸里包不住火，总有一天你们会找到我的，我只是希望，能够多保护我儿子一阵。”
他轻轻叹了口气。
“所以，之后你就一不做二不休，将那些视频做成表情包，发到业主群中，刺激曹全有，后来更是成立一个新的业主群，将曹全有彻底边缘化，对吗？”
于冬至点点头。
“那曹年年呢？她跟你们的恩怨毫无关系，你为什么要害死她？”
“警察同志，你们……相信鬼吗？”
“什么？”于冬至话锋一转，孙队和刘一诺同时蒙圈。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曹年年她……怪就怪她是曹全有的女儿……唉……后面的事儿，不用我说，您也应该全都知道了。”
孙队沉吟了半天，正欲再开口，手机却适时响了起来。他起身出门接了电话，示意着刘一诺继续追问。
“那祝芳呢？你为什么要往曹家的燃气中放置打火机，引发爆炸！”
于冬至也愣住了，沉默半刻后，他咬着下唇，狠狠点了点头。
“因为我恨他，我要让他尝尝当年我所经历的所有痛苦，我的妻子死了，他的妻子凭什么还活着。”
刘一诺也怔住了，沉默了片刻后，他摇着头道：“你简直是疯了”。
“小刘，放人！”
孙队却突然推门而入。
“啊？”
“啊什么啊？刚刚测试结果出来了，于龙……确确实实是个精神病患，放人吧……”
刘一诺怔怔地望着孙队，一丝不祥的预感突然浮上了心头，他总觉得，好像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