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叫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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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出现了一抹鱼肚白，如同画家手中的笔，在黑布上无意落了明亮。明亮扩散开来，黑变为靛蓝，又变成蔚蓝，还在不停地白下去。
终于，一道艳红由白而生，吸引着无数生灵的眼睛，那蓬勃的力量发散着，中心不趋减弱，反倒是越来越盛，不同于月的阴晴圆缺，婉约而漫长，这太阳的升起，不可逆转，强横无匹，夹着无与争锋的气势，跃跃欲出。
黑水军全体将士的眼中，便都印着一轮红日。无论是酣战半月，来自于郡利的强兵，还是始终扎营于双子山上，其余部族的军士，今天，都是他们心中的盛典。渤海与黑水，争斗不止，大家你来我往，恩仇渐深。
既要战，便战个酣畅淋漓，蓄势这么久，该要爆发了。谷奇瑁居于帅位，伸手一挥，数十名号手精神抖擞，进军号令一齐大鸣。低沉的呜呜声厚重且悠远，似是在诉说千百年来人类不休的厮杀。
此时的部落战争，战士亦兵亦民，仅从局部外观上看，分不出是参加战斗还是集体狩猎。唯有列于阵首的几个骑兵方阵，彰显着这是一支专职于攻伐的军队。郡利部来的人，以前毫不起眼，如今却是紧随中军左右。
更有五十余名女兵的队伍，压阵于后方，个个斜挎个印有红十字的绸布包，手中的劲弩貌似精良。无论是装备还是身姿，都足够搏人眼球。
洪毅早就醒来，端坐于一片莽原之上，闭目养神。四周一片鸟叫虫鸣之声，丝毫不能干扰他的清净，直到不远处号角响起，才听到身侧一声猛兽低吼。洪毅把头一偏，含笑对着萌宝，这才是丛林之王，对征战有着天然的狂热……
高齐松也是早早就醒来了，披挂整齐后，带着史都蒙和聿弃计这两条狗腿子，自信满满的赶至帅帐。不料大门艺早已正襟危坐，比他们还早，只是双眼血红，气势稍颓，好似一夜未眠。
众人并无多话，点卯完毕，一声令下，三万渤海军尽数开拔。一时间人马嘶鸣，鼎沸嘈杂，更有历经数次战阵的老兵，似是隐约看到了战利品，双目透着凶光，身上散发着杀气。
古代从军，军饷毫不起眼，只待战胜对手，掳掠财货奴隶，方能所获丰盈。这些悍卒尝到过甜头，食髓知味，又数次参与对黑水的大战，胜多败少，自是按耐不住，想要痛快一战。
大军将营中粮食搜刮一空，饱餐一顿，也没剩多少家底，浩浩荡荡的向着双子山进发。双方大营隔着十里，相向而行，也没用多久，便在一片旷野上对持下来。渤海这边毕竟是三倍人数，气势更盛，眼见黑水军停了下来，高齐松却不打算礼尚往来。
只见他紧走几步，抽出佩刀，双腿一夹，便欲战马加速，发令进攻。半空中突然惊闻破空之声，高齐松抬眼望去，毕竟看不分明。电光火石之间，前方十步处赫然钉下两柄钢矛，噗的一声，竟是入土两尺有余。
高齐松大惊，猛然勒马，那战马吃劲，前蹄高抬，很是潇洒。身后左右还未来得及拍上马屁，便听得这勇猛副帅一声大喝：“停！”
事发突然，后面乱糟糟的也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一起往前拱。所幸马未提速，众军反应过来，缓缓停下，高齐松等将领硬是又往前挪了数步，空中又响起了破空之声。
高齐松不敢托大，只见他反应神速，调拨马头，向后硬挤过去。噗噗两声，身后五步外，两柄钢矛从天而降，扎在地上。高齐松心呼好险，那钢矛的铁翎仍在剧颤不止，这要是中了，还不得连人带马扯进土里。
大门艺拍马过来，表情淡定。身侧亲兵手持王旗大纛，也是神态自若，让高齐松很是尴尬。大纛一起一落，全军勒马，大门艺手搭凉棚，远远望去。一众渤海将领心中惊惧，黑水军距自己仍有近千步，什么样的武器能将这钢矛投射如此之遥。
正思衬间，对面一名斥候模样的军士打马奔来，立在两三百步大声吆喝，说是黑水主帅欲邀渤海统军面叙一番。大门艺催马前行，李晟恩一下挡在身前，摇头不止。
大门艺轻道一声：“退下吧，该来的总是要来。”便不予理会，径直去往两军阵间。
李晟恩冷眼看着高齐松，咬牙说着：“副帅不与王子共进退？”高齐松一惊，眼珠快速转动，脚下却如同生了根。
那黑水斥候仍在远处，似在叫阵一般喊道：“两军交战，不杀来使。前几日我们俘获了渤海王的信使高怀仁，值此大战之前，送还贵方，速速前来领人。”说罢不再言语，策马回奔而去。
大门艺闻言停下脚步，回首看向高齐松。高怀仁是高家在朝中的支撑，辈分上是高齐松的叔父。听说高怀仁被俘，虽不知真假，高齐松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两人策马徐徐而行，还好看见黑水阵中也出来了两人还牵了一匹战马。马背上似是驮了一物，由于太远看不清楚。
过了片刻，双方掌军人物聚首，高齐松仔细打量了马背上的俘虏，竟果真是高怀仁。可惜高怀仁双手已被齐齐剁去，舌头也不见了踪影，只是呜呜呀呀的喊个不停。
高齐松怒发冲冠，几次想拔刀相向，奈何高怀仁还在对方手中，竟是生生吞下了这口恶气。一位二十出头的黑水军将领气定神闲的说道：“我叫谷奇瑁，勃利都督府都督倪属利稽长子，闻渤海军犯我大唐境，特引军前来一会。”
大门艺微微点头，也回应道：“我乃渤海王子大门艺，奉王命讨伐黑水靺鞨，你们若是识趣，束手就擒，可留一条命。”
谷奇瑁身旁的长空一把将驮马上的高怀仁薅了过来，搁在自己身前，不屑道：“我大唐神兵已至，自然不会让渤海侵掠这北境羁縻州。一月前我随我家将军初至勃利城，便灭了蒙兀室韦一支偷袭的骑兵，斩下首级七百余。不知和渤海国有无干系。”
高齐松大吃一惊，蒙兀偷袭之事，大门艺是不知情的，由上京方面派密使联络，本是一支奇兵。这半月来，虽是大营频频遭袭，粮草不继，高齐松也还抱着一丝幻想，根本原因就在于还有这一大杀招。
若是勃利城偷袭得手，黑水军也应该在这几日得获消息，说不定今日决战，对方会军心大溃。如今闻听长空之词，高齐松只觉得天昏地暗，险些栽下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