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意外?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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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个星期。张明英每每头痛的时候就吃唐医生给她开的药,看来这药还是有效的,她吃过以后感觉头痛症好多了。明天就是周末,她决定明天上午抽时间去墓园看看自己心爱的女儿。
张明英不知道自己最近怎么了,总是时不时地想起女儿来,有时候女儿的笑容还浮现在眼前,可是不一会儿女儿的脸色就变得苍白起来,活像传说中的女鬼。
她根本不信魔鬼妖怪之类的,只认为世上本没有鬼,信的人多了才有了鬼。而很多时候,人可能比鬼更可怕。
然而时常浮现眼前的女儿的影像让张明英内心里难以安宁。虽然心里面不相信鬼神那一套,但是她仍然带着一束月季花来到墓园,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寄托她的哀思。
张明英蹲在爱女杨玲的墓前,看着墓碑上女儿的名字,她鼻子一酸,眼泪又掉了下来。
此刻,她倒是希望这个世界真的有阴司存在,那样的话,她说不定就有机会再次见到女儿了。
一个不信鬼神的唯物主义者通常在自己至亲至爱的人去世以后都会希望死去的亲人还会以另外一种方式活着,不管这种想法是转瞬即逝还是成为一种信仰,那至少可以给活着的人一种精神上的安慰。
张明英又想起了上一次和老公杨汉霖见面的场景:
简单却整洁的客厅里,有一层薄薄的灰。自从女儿去世以后,张明英便很难得呆在客厅。每每下班回到家,她一般就呆在自己的卧室里。她不想看到挂在客厅墙壁上的女儿遗照,她不想去看女儿的房间,因为每次都难免睹物思人。
这天,难得杨汉霖从省城回来看她,但是她丝毫高兴不起来。两口子坐在客厅里,沉默半饷,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明英,醒醒吧,女儿已经离开我们这么久了。你不能再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了。你这个样子,对你,对我,都是一种折磨。如果女儿有在天之灵,她也不希望看到你成天精神恍惚的样子。”
张明英坐在沙发上,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所以,你想和我再生一个,来代替玲儿吗?”
杨汉霖坐在张明英的身旁,摇了摇头,道:“我根本没这么想过,而且,玲儿也是不可替代的。”
张明英看向杨汉霖,眼里满是不屑,道:“你现在倒是说得好听。你有没有想过?你大部分时间都呆在省城,就我和女儿呆在县城。你连陪她的时间都没几天。可是她还是偏向你,她就觉得你这个爸爸好。我真的不明白,明明我付出了那么多,苦口婆心的教育她,反而是和她争吵最多的人。”
“明英,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你难道忘了?玲儿生前说过,有我们这样的爸妈很幸福。你不要老是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你不要这样偏激,好吗?你想想,你和玲儿哪一次吵架不是因为你话太多造成的?”
两人眼神交汇,像是针尖对麦芒。
张明英苦笑道:“对,我话多。说到底,都是我的错是吧?难道是我害女儿得了绝症吗?我这个当妈的没出息,没本事,只知道整天讲大道理。你这个当爸爸的,嘴上的本事挺大,那你能让女儿活过来吗?”
杨汉霖感到很无语:“你看你说的话,还说自己不偏激?女儿得了那种病,我怪你了吗?我没说是你的错啊。我也很想让女儿活过来,可是,人死不能复生,我能怎么办?如果一命可以换一命的话,我宁愿用自己的命换女儿的命。现在,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活着,明白吗?趁着我们还能生,我们可以再要一个孩子。万一咱们玲儿投胎转世,还能继续当我们的孩子。”
张明英无语凝噎:“你一个大学老师,居然会相信投胎转世这种封建迷信的说法?”
“我宁愿相信有转世轮回,这样的话,我们还有机会和玲儿再见。玲儿不是说过吗?如果有下辈子,她还想做我们的女儿。”
张明英似被说到了痛处,又痛哭了起来。
“汉霖,对不起,我……我真的控制不住,我想玲儿,我想我们的女儿。我也和你想的一样,如果我的命能换女儿的命,哪怕要我死我也愿意。”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想我们的玲儿。”
杨汉霖说着,把张明英揽在了自己的怀里。他一边拍着张明英的背,一边在张明英的额头上亲吻着。
张明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再感受到杨汉霖的关爱了,她寂寞又空虚的心里泛起一丝微澜。她抬起头,抱着杨汉霖的脖子,看着眼前这个相处了十多年的男人,热烈地吻上了他的唇。
她要他,她要他填满她空虚的内心,哪怕只有短短十几分钟的安慰也好……
张明英在杨玲的墓碑旁坐了下来。她闭着眼,轻揉着两边的太阳穴。该死的头痛症又发作了。当她头痛症发作的时候,她时常梦见自己堕入无边的深海里,那海水异常冰冷。在模糊的海水中,有个影子在向她慢慢靠近。最后,那影子伸出一只苍白而浮肿的手想要抓住她。每当这个时候,张明英就会被梦中的情形惊醒。
张明英觉得,这也许是女儿在给她托梦,又或许是因为最近见了杨汉霖,讨论过再要一个孩子的缘故,所以她内心的不安和愧疚不断地折磨着她。
根据传统的说法,如果频繁地想到逝去的人,和梦见什么令人不安的东西,那有可能是逝去的人想念生者了。
她双手抚摸着墓碑上杨玲的名字,内心的不安愈来愈烈。难道女儿有什么不能原谅自己的么?张明英心想,我已经来看她了,可是我还是感觉有个鬼魂一直跟着我,女儿,是你吗?如果是你,那你就给妈妈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好么?
张明英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最近似乎越来越神经质,心里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她觉得自己突然从一个无神论者变成了一个泛鬼神论者,就像民间那些迷信的老头老太一样。
从墓园回去的路上,张明英感觉自己身后那鬼魂越来越近了。
不仅如此,她觉得四周好像还有一张无形的大网一样笼罩着她。那大网里充满了悲伤、绝望和愤怒。
张明英顺着岳阳河的河岸边慢慢地走着,她觉得身后的鬼魂像一阵冷风一样钻进她的身体,让她打了个哆嗦。
她的头痛症又开始发作了,可是早上出门的时候忘记带药出来了。
她看到前面不远处岳阳河的围栏边有一排长椅,她强打精神走到长椅那里坐下来,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意识也开始模糊……
手,黑暗中伸向她的那一双苍白浮肿的手越来越清晰了,张明英看清楚了,可是她看不见那一双手后面的那个人。那双手伸进了张明英的身体里,抚摸着她的心脏,她的脑髓,她全身的血管……她的一切。
张明英感觉自己像触电一般全身发麻。
这一次,没有人像唐医生那样叫张明英的名字。
张明英坐在长椅上,路过的行人以为这个余韵尚存的中年女人不过是因为太累而倚靠在长椅上休息。
时间不知不觉间已到午夜,岳阳河边的路上几乎已经没人了。
张明英似乎醒了,她居然昏睡了那么久。
她站起身来,走到河的围栏边。
不,她根本没有醒过来,因为她的双眼紧闭着,嘴巴微张,似乎想说什么。可是她说不出来。
她的双手在黑夜里胡乱地挥舞着,似乎想抓住什么东西,可是她抓在手里的只有空气。
她的身体慢慢地倾斜,歪倒,最后她控制不住身体的重心,扑通一声掉进了河里……
第二天,一个起早买菜的老大爷经过拦河坝的时候发现了张明英的尸体。老大爷刚开始以为河里飘着一件女人的衣服,可他细细一瞧,不得了了,那何止是一件衣服,那衣服里还飘着一个白花花的人呢!老大爷吓得腿都站不直了,赶紧冲周围喊道,死人了,死人了……
很快,河边聚集起了一大堆人,大家都在议论这死者是什么人,可惜死者面朝下漂浮在水里,没人看得清她的脸。
很快,县公安局接到群众报警说岳阳河里漂了一具浮尸。刑警队长刘建超带着检验科的王芳还有另外几个小伙子立即赶到了现场。
尸体打捞上岸,刘建超一看到那张脸,脸色忽然就变了。这个平日里强悍的刑警队长感觉双腿都软了。他勉强地让自己拖着颤抖的双腿回到警车里坐了下来,口中念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王芳注意到了刘队长怪异的表情和反应,赶紧走到刘队长的身边问道:“刘队,你没事儿吧?难道你认识这个女人?”
刘建超咽了一口唾沫,低声说道:“她……她是我表妹!中岳县中学里教语文的老师,张明英。”
“什么?”王芳对刘队长的回答感到吃惊,没想到这具女尸竟然是刘队长的表妹。
“啊?真的吗?可是为什么会……?”
王芳似乎有很多话想问刘队长,可是刘队长摆了摆手示意王芳先让他缓一缓,他现在什么都不想说。
王芳又回到了张明英的尸体旁边,安排人拍完照片,收集相关的证据。还问有没有其他目击证人。收集完相关的资料和信息以后,王芳回到警车里,坐到刘建超的旁边,她还想问什么,可刘建超说了一句:“先回局里再说吧!”
刘建超一行人带着张明英的尸体和几个目击证人回到了县公安局。
刘建超似乎缓过劲来了,平静地对王芳说:“安排人联系张明英的同事,还有她的老公进行确认。不,等等,她老公那边还是由我亲自来说吧!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
“好的。”王芳立刻安排下属联系中岳县中学的校长,并很快联系到张明英的同事。张明英的同事们很快赶了过来,确认了躺在他们面前的这具冰冷的尸体就是张明英。
有几个张明英的女同事难掩悲伤哭出声来,其中一个说道,“张老师平时对人那么和蔼可亲的,怎么会说没就没了?”
“对啊!张老师和我们平时关系都处得很好。不过最近,她老是说自己头痛,头晕。我问过她有没有事,她总是说没什么事,不用担心。她女儿前年才得了血癌去世……没想到……她居然这么想不开……”另一个女士也附和道。
是想不开么?
这些话都被王芳听在耳里,记在心里。
按照张明英同事的说法,难道张明英是因为过度思念女儿,积郁成疾,导致自杀么?可是,自杀有很多种方式,为什么要跳进那又脏又臭的岳阳河里?
刘建超纠结了许久,终于拨通了杨汉霖的电话号码:“汉霖,你回来一趟吧。明英……出事了。”此刻,什么客套话都是多余。
杨汉霖难得接到这个在县公安局工作的表兄弟的电话,听到刘建超的话,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掏空了,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刘建超简短的一句话,如同千斤重的石头一样压在杨汉霖的心头。
过了好一会儿,杨汉霖才缓过劲儿来。他强打精神,向单位领导请了假,然后准备赶回中岳县城。
“明英……出事了……”
这几个字不断地在他的耳边回响。
“会出什么事呢?难道明英想不开干什么傻事了吗?刘建超在电话里没有明说,但是,听他的语气,肯定凶多吉少。”
他开着家里那辆唯一的桑塔纳轿车,一路心急火燎,焦躁不安。
等到杨汉霖赶回县城见到张明英尸体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的四点过。张明英的尸体已经被送到了县城殡仪馆的太平间里。
刘建超接到杨汉霖以后直接往县城的殡仪馆赶了过去。
杨汉霖艰难地走向了张明英的遗体,似乎每走一步就离张明英越来越远而不是越来越近。
他颤抖着双手揭开盖在张明英身上的白布,在确认了面前这具冰冷的尸体就是自己心爱的老婆以后,他像一个站不稳的老头儿一样颤颤巍巍地退到墙边,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他一边哭一边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已经失去了女儿,为什么你也要离开我?……”
刘建超拍了拍杨汉霖的肩膀,试图给他一些安慰,但他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减少这个男人的悲伤。
待杨汉霖的心情稍微平复,刘建超就说道:“兄弟,先跟我回一趟局里吧!难过归难过,不过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我们要做一个笔录,调查一下表妹可能的死因是什么。”
杨汉霖默默地点了点头,在刘建超的搀扶下回到了车上。
“我来开车吧!”刘建超说道,从杨汉霖的手里拿过了车钥匙,发动引擎将车开回了县公安局。
由于张明英是杨汉霖的妻子,又是刘建超的表妹,刘建超并没有像以往对待其他那样在审讯室进行调查,而是把杨汉霖带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汉霖,先控制一下情绪。发生这个事情我心里也很难过,现在关于表妹的死因还不能完全确定,所以需要向你了解一些信息。”刘建超说道。
“嗯,你问吧!”杨汉霖平复了一下心情,点点头回道。
“你和张明英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那个时候她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
“我和她上一次见差不多是一个月前了,那一次也是一个周末,我抽空回到县城的家里。你知道的,自从我们的女儿小玲走了以后,我们都尽量避免跟对方谈起这个话题。
可是上次我见张明英的时候,我实在忍不住了,我就跟她说,我说小玲已经走了那么久了,我们年纪也不小了,趁着还能生,就想再要一个。
可是,她听到我这话似乎不太高兴,也许她觉得如果再要一个孩子就对不起女儿。她曾经跟我说过,如果小玲可以回来,她哪怕死也愿意。可是,人死不能复生,小玲怎么会回来呢?!”
“后来,我就没再和她提起这件事。因为小玲的去世,我们两个人之间似乎没有什么话题可说,于是那个周末我和明英匆匆见了一面之后,我就赶回了省城。
之后,我有一次打电话回家,她跟我说她最近经常想起女儿,时不时做梦还会梦到女儿,她还说她有时候头晕、头疼得难受,我就叫她赶紧去医院检查,吃点药。她还问我是不是女儿想她了。我就叫她别说胡话……”
说到这里,杨汉霖忍不住哽咽起来。
“我真的应该早一点想到她的精神状况的问题,可是……可是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我应该陪在她身边,都是我的错……”杨汉霖的语气里充满自责和愧疚,他情不自禁地掩面哭起来。
“好吧!你也不要太难过了,节哀顺变,一会儿我叫人送你回去。至于表妹的后事,等局里调查清楚以后我会帮着料理。”刘建超说完之后安排了一个下属将杨汉霖送回了家。
临走前,刘建超叮嘱道:“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有什么情况我们会尽快通知你的!”
刘建超目送着杨汉霖远去,直到消失在马路的尽头。
这时的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天边的云霞发出绚丽的光彩,并没有因为这人间少了一个活人而阴云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