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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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行人早早起身出了城。
城门口，县令亲自前来相送，见众人将要离去，抹着眼泪神色哀伤，让世子殿下颇为感触，拍着他的肩言之凿凿说一定让徐骁升他的官。听得此话的县令更是激动得无以复加，拉着徐凤年的袖子泣泪涕下。
呵，真是感人的一幕。
莫问没有理会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二人，目光直直盯着远处河畔绿荫下的小道。
他在等一人。
或者称为一头小狼更合适。
他知道那人一定会来。
终于在城外道别接近尾声之际，一道身影出现在绿荫之中，依旧是那双碧绿眸子。怀里这次没抱那把不是玩具的木剑，换成了一方木盒，前物被其背在身后，仍裹得密不透风。
莫问平静与小狼对视，后者亦然。
二人对视良久，什么也没说，又好似什么都在不语中。
收回眼神，莫问一把拽起喋喋不休的徐凤年扔到马上，充耳不闻他的嚎叫，一马当先冲出，几个呼吸便消失在小道尽头。
绿荫下的少年怔怔望着远去的莫问，直到再看不见了，方低头望着怀中木盒，手在其上一边轻抚一边低声喃喃道：“爷爷，我们去临安……”
洪流在烟尘中滚滚而去，城外复空寂下来。
一名送行的官员见县令仍是呆呆驻足原地，不由走上前去。
“大人，人已走了。”
县令大人头也未回，慨叹道:“这混世魔王终于走了……”
徐徐转过身来，竟似老了十岁。
雍州河间郡。
出了小城，拐入官道，视野便开阔起来。
莫问乘马独自一人行在前方，欣赏着沿途风景，这次徐凤年钻进了马车内补觉，大概是昨晚在县令宅邸兴风作浪累着了，总算没在莫问耳边聒噪。路旁林立着各式良木，树下灌木丛生，丛中野花千姿百态姹紫嫣红，飘来醉人香气。其上彩蝶飞舞，佐以林间啼鸣，称得上良辰好景。
车马速度并不甚快，离目的地青城山已然不远，按目前速度傍晚时分便可到达，用不着着急忙慌赶路。
莫问正逗弄着落在衣襟上的彩蝶，几道身影赶上前来与他并肩而行，凑近的马蹄声惊扰了有意停留的彩蝶，飘飘然从莫问指间溜走。莫问尝试留住这一抹绚丽，终是徒劳，只能眼睁睁目送其飞远，再看向三人的眼神不善。
感知到莫问带着寒意的眼神，舒羞身子有些僵硬，眼前男子眼中透露着若无令他满意的解释则大有拔剑的架势。
三人对视一眼，还是吕钱塘壮着胆子试探着开口道:“见识过公子的高超武艺，能否寻一时间有幸观摩一番公子名剑？”
莫问毫不留情冷声道:“你不配。”
吕钱塘愣住，想好的说辞被男子直接打断，胎死腹中。对莫问脸上浮现的不屑却是不敢反驳，眼神飘忽看向舒羞示意。
舒羞了然，面上挤出一个自认为魅惑的笑容，嗲声道:“咯咯，早知公子强横，没成想公子性子也是如此直接，小女子都不由被公子迷住了呢。”
说话间一双似水眸子春波流转，水波盈盈，强撑着与男子对视。
视线相交的一瞬，女子便迅速移开，只因男子漆黑如墨的瞳孔中竟闪过金色龙影，其中是亘古的寒意，有如一把利剑狠狠刺来。舒羞信手低眉，胸腹剧烈起伏，雪白脸颊上不断渗出汗珠。
再抬头时，男子已悄然而去，余音却若凛冽寒冬。
“你的魅功对我无用，再有下一次，不介意手上再多一颗人头。”
杨青风仍是那副死人模样，头深埋着一言不发。舒羞吕钱塘二人对视一眼，皆无声苦笑。
男子给他们的压力太大，起不了一点反抗的心思。
行至午间，热气升腾起来，令人有些燥热。
莫问远远瞥见前面路旁有一简陋酒摊，晃了晃腰间葫芦，已所剩无几。轻夹马腹，胯下骏马意会地加快摆动起了蹄子。
未多时来到酒摊近前，长杆上写着杏花地破烂酒旗随风飘动，空气中夹杂着淡淡酒香。三张年月痕迹沉重地木桌随意露天摆放着，上面摆着茶壶茶碗，有几只缺了口掉了漆，张着豁口等着割伤下一个倒霉蛋的嘴角。
翻身下马，拍拍驼了自己半天的伙计，后者舒服得眯起眼睛，粗大的鼻孔喷出两道浑浊热气。
做完这一切莫问方移步走进酒摊，微胖的掌柜正支着脑袋撑在柜台上有一下没一下钓着鱼，还有一个年轻伙计靠着梁柱轻轻打着盹。
“小二，上酒。”
莫问在一张桌子前坐下，翻过茶碗倒上一杯凉茶，抿了一口淡淡出声。
听到动静的酒摊掌柜睁开细眼，仍有些迷茫，恍惚半晌后看到静坐的莫问，睡意散去。“来客人了，臭小子还偷懒。”用袖子胡乱抹一把嘴角地涎水，踢一脚仍在梦周公地伙计，堆起职业笑容迎上前。
“客官，喝酒还是用饭，喝酒的话小摊只卖杏花酒。”
掌柜磨搓着双手，眼睛笑得眯成一条一线，殷勤问道。
莫问眼也未抬，自顾喝着茶水。淡淡道:“两斤杏花，一斤牛肉。”接着取下葫芦摆在桌上补充道:“装满。”
“好嘞，客官稍等。”掌柜丝毫不介意莫问的淡漠，做生意的哪个不是人精，管你说的再好听，只要花钱便皆是好主顾，好生接待总没错的。至于主顾们的冷言冷语，他一点不在乎，给你两个笑脸是能多赚些铜板还是咋滴？不如多卖几壶酒几斤肉才是正道，毕竟人家腰包里再鼓也是人家的，卖了酒揣进自家口袋的才是真的。
掌柜笑应着退下，转过身脸色一板，扬起嗓子:“臭小子，还愣着做甚。两斤酒，一斤牛肉赶快给我端上来。”
“哎！哎！”年轻伙计点头哈腰讪笑着去了酒摊后面。
不一会儿，伙计再次出现。手中端着放着酒肉的托盘，边走边唱道:“两斤杏花，一斤牛肉来喽！”
来到莫问所坐桌前，一一摆放整齐，微躬身:“客官，您请慢用。有事喊我便是。”
见莫问点头，笑着收起托盘退了回去。
莫问斟上一碗凑近鼻子，鼻翼翕动间一股清新淡雅的杏花香气窜入，使人心旷神怡。举碗一饮而尽，入口初涩，随后杏花盈满口腔，冰凉酒水顺着喉咙淌下，胃中瞬间热气顿消，紧接着一股回甘涌回唇齿间。
深深吐出一口浊气，莫问轻喃:
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