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月烬明：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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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怀孕了？”
“我前两天听见那些凡人们说，帝后有喜，举国同庆，还以为是他们话传话的传错了……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有了孩子。”
盛国，金桂飘香的花园里，
妺女眉目颦颦，白皙纤长的指尖捏着一块桂花糕，犹豫再三，也只浅咬了一口，就放下了。
她的对面，是一如既往，穿着白裙，长发披散的宓轻。
随手从妺女旁边的小碟子里拿了枚色香诱人的蟹粉酥，宓轻边吃边道，“听谢娘说，你渡劫突破，修成神体了，也难怪可以诞育生命………”
“话说，你冒险渡劫，该不会就是为了给你那个人族夫君生个崽子吧？”
毕竟，旱魃之体，和尸妖一样，是不具备生育能力的。
妺女此前如要繁衍后代，也只是把精血注入别的生灵体内，将其转化为魃。只有渡劫成神后，她才能够越过死关，令枯朽的身体重获新生。
“只是刚刚渡劫，境界未稳便去怀孩子，你也不怕自己有命怀，没命生啊？”
宓轻的嘴很毒。说的话却中的。
自古以来女人生产都是生死关。而神魔妖仙产子的难度比起凡间女性就更只大不小——因为凡人产子付出的只是精力气血，神魔妖仙要付出的却是实打实的修为真元。
“这点无需你担心。”
妺女素手轻抚着尚未显怀的小腹，淡淡说道：“神族子弟生来带有长辈神性，虽然入道修炼会比凡人更快，但往往道路也会因此而受局限……”
“我的孩子，哪怕没有与生俱来的神性，将来也定能够超凡入圣。”
“所以你就把自己的力量全部封印了……只把自己当个普通凡人来产子？”宓轻看了眼妺女，很快看出门道道，“你这样子，若做自保，倒也是个好办法……”
妺女：“你入宫来找我，就是为了与我说这些么？”
宓轻：“喔，我其实本来是想，如果你真怀孕了，元气大伤……我是不是可以在你虚弱的时候把你吃掉，哪怕吃不掉全部，就吃一点呢！”
“纵碍于天道无法成神，也得修为大增吧！”
她嘴里说着很恐怖、很残忍的话，但精致娇俏的面孔还是始终如一的甜美无瑕。没什么冷酷凶厉，也不见可惜……只是平平淡淡道：
“即便在人间历经万载轮回，妺女，你果然也还是从前的你……永远不会被人类多余的感情影响行动。”
………………
“宓轻。”
妺女抬头望了眼天色道，“你该走了。”
算算时间，萧凛也该下朝回来了。见到宓轻，可不太好。
“怎么？怕你那夫君遇上我么？”
宓轻轻笑着，“我在人间这些年，可没少听说有关他的消息……帝王之家，正宫嫡子，父母爱重，臣民敬仰，入仙门得师长宠爱，有兄弟情深，还能得你芳心，夫妻恩爱……”
“这样的人，人生顺遂，安康喜乐，仁义智信……滋味一定很甜。”
妺女目光渐冷。
“罢了，”宓轻道，“我不与你夺食就是。”
虽然妺女现在有孕在身，身子不便。但被承影砍一下也还是很疼的……须知，姒婴和惊灭而今就在荒渊，以他们的速度，赶来此地可用不了多久。
………………
………………
“阿凛。”
萧昀在他娘肚子里待到五个月上时，虽然还是比较乖巧，闲着没事也不爱打拳踢腿啥的……
但妺女还是因为孕期反应憔悴不堪。
即便萧凛日夜陪伴，温柔备至，依然阻挡不了她容光黯淡。
“怎么了？腿又疼了？”听见妻子呼唤的萧凛下意识伸手拥过她。又去探她因为怀孕，不复纤细光洁的小腿。
妺女眸子低垂，攥着萧凛衣袖，摇摇头道，“不是……”
“阿凛。”
她咬了咬唇，偎在萧凛怀中说，“我刚刚做个了梦……我……我梦见有怪物追我，有火烧我，后来……还好有个三首六臂的金甲神人救了我……”
“……那只是梦而已。”萧凛安抚的轻吻妺女潮湿的发丝。
妺女却道，“阿凛……我想给梦里神人立庙祭祀，塑造金身还愿。”
“这、”萧凛迟疑了下。
“行么？”妺女瞳如秋水，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行。”
虽然古语有云：国之大事，唯祀与戎。
身为帝王，为个陌生神袛立庙祭祀，原则上是不低于开疆扩土的重要事情。
但，排除身份带来的影响力，这事情说白了也就是妻子孕中惊悸，想求个寄托而已。女子拜佛求愿，供香火塑金身的事情，朝野之间比比皆是。
萧凛也不至于为此苛责妺女什么。
“你把神人模样画下来，明日我便请钦天监与工部择期定工，选址立庙！”
“好。”妺女心愿达成，朝萧凛甜甜一笑。
………………
………………
金甲神人庙，简称神庙的，
在京中一众修者、方士、异人包括某些化形妖族的共同努力下，造的很快。
萧昀长到八个月时，就已经在京郊青龙山上光荣建成了……立庙当天，妺女特意不辞辛劳的挺着大肚子前往山上参加（主持）了请神仪式。
萧凛为此被迫修改了一次大朝时间。
——没办法，他真不放心让妺女单独去山上还愿……即便，帝后出行的仪仗队，最简略也是千人起步的。
………………
“姐姐，那是、君上法相？”
请神开光后，神庙便可正式对外开放，接待香客……因为帝后亲临的关系，提前一天参加的大朝会的朝中文武，自然不可不来捧场。
他们不会知道，自己身边，还有传说中的魔神护法……就像他们不会知道，自己参拜的所谓金甲神人，会是上古魔神法相……
但姒婴当然可以认得。
“是。”
平静的用了些安神香让萧凛睡着，妺女单手支着额头，略有疲惫道，“小姒看我造的像么？”
“很像。”
不是形似，而是神韵。如果不是清楚的知道，魔神身死已经万年，姒婴刚刚来时差点以为这庙中塑像真是得了魔神赋灵……
妺女笑了笑。
像就好，就连姒婴都说像的话，便也不负她静心参研魔神之力许多年，便在孕中，也依然如故了……
………………
………………
“邪骨是汇聚众生痛楚悲苦成就……”
“所以魔神生来没有喜乐的感知，无情冷酷，杀伐由心……”
冥冥中的虚空里，日神看到妺女所做，出言赞叹，“以众生愿力，祭祀魔神法相，混淆魔神本源……无异于是在往墨中掺水。”
“她倒聪明。”
形似少年牧童的木神托着腮帮，“当年魔涨道消，魔神降世，欲灭众生……我等真神上承天意，要阻止魔神……”
“女妭为此甘愿殉道，以身承载天地浊息，最终却在无尽孤寂痛苦中意志泯灭，身躯枯朽，沦入妖魔道。”
“现在，妺女若能继承女妭遗志，也好。”
“总算女妭后继有人，传承未断。”
冥夜道：“……你们觉得，妺女是在继承女妭遗志？”
“当然不。”稷泽说，“她曾被天昊炼化役使多年，后来是被魔神一手养大……便有神血在身，从里到外，也早就属妖魔道了。”
“只是，无论她是怎么想的，哪怕是要取魔神而代之，夺取邪骨，吸收魔神之力……最次最次，总也不会想要灭世。”
“……小冥夜，放宽心。”
土神宽厚道，“我们曾经预见了这世上最坏的结果。之后无论再有何变数，总不会差过万物寂灭，天地同悲……”
“所以，不管妺女是出于想法，想要削弱魔神，对于我们而言，都是好事。”最后开口的，是清冷纯净的月神。
………………
………………
“姐姐，你为君上立庙祭祀……是想念君上了么？”
听不见虚空之中众神交谈的姒婴，伏在妺女膝上，好奇又小心的摸她肚子。
母腹中的萧昀若有所觉，亦伸出小手与姨娘隔着母亲的肚皮打了个招呼。姒婴顿时目露惊喜。
“是啊……”
“今我幸得良人，又有了孩子，还同你姐妹团聚……只待君上回来，便是真正圆满了。”
妺女轻抚着妹妹如雪白发：她知道，自荒渊脱困的一百多年里，姒婴踏遍了三界四洲，只为找到魔神踪迹。哪怕她已经告诉了她，魔胎失踪那日，虚空中有时间波动闪现……
姒婴也没有停止过找寻魔神的步伐。
“君上……”姒婴怔怔失神。
脑海中回想的，是曾经战神天昊的神宫：
玄晶打造的封闭殿宇中，砖石都反射着黑色幽光。没有声音、没有色彩与其他图像……
直到某天，穿着玄金长袍的初代魔神走了进来，一缕阳光从被魔神打破的屋檐上射入姒婴的眼……
那时的她，衣衫褴褛，脏兮兮的，看着魔神天人之姿，既想亲近，又惭形秽，畏怯的不敢靠近。
魔神便向她伸手，对她说：“不必怕。”
姒婴于是攥住魔神的衣袖，和他一起从上清走入魔域……穿过魔域岩浆遍地的山石，穿过魔宫高耸的殿门，穿过宫内长长的走廊……
最终，姒婴、和她怀里化为红伞的妺女，被魔神安置在了魔宫侧殿。
然后，
年幼的姒婴就那样看着黑衣魔神的身影独自走入魔宫深处……他身影消失的时候告诉她，“以后，也再不用怕。”
………………
君上，这么多年都未将您迎回魔宫。
是姒婴无能。
………………
“小姒？小姒！……小姒……”
“呃、姐姐……怎么了？”姒婴恍然回神，“你刚刚和我说了什么？”
“没什么。”
猜出妹妹是在怀念魔神的妺女道：“昀儿很喜欢你呢……”
“昀儿？”姒婴不解。
“嗯，”妺女低头摸着肚子，微笑说道，“阿凛和我都已用神识看过，这胎是个男孩儿……便叫萧昀。”
“萧昀……阳光么？好名字。”
………………
………………
就是，
最终名有阳光之意的萧昀小太子，却是生在一个乌云密布的雨天。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他生得一副纯水灵根。论资质更胜水木双属的他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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