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月烬明：六、大婚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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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渐深，岁已入末
当宫中暖房内被精心培育出的山茶花开到最为盛艳之时，萧凛与妺女的婚期便也悄然到了。
时至年底，故而京中上下、家家户户都采办了年货，穿上了红衣，乍一看去，倒像是都在为宣王大婚而贺喜。
“小姒，若你能出荒渊，想来，也会为姐姐终身有托而高兴吧？”
叶府，汀兰院
叶冰裳手里握着出宫路上，萧凛给她买的姒婴（以及惊灭）娃娃，多一分太艳、少一分又太素，闭月羞花的恰到好处的精致面庞上，绽出一抹温柔笑意。
——作为威名赫赫的上古魔神左右护法，凡间自来有着焚烧惊灭姒婴人偶，驱邪避灾的传统。
萧凛之所以会为叶冰裳买这人偶娃娃，一是因为出宫路上，与他并肩同游的妺女，盯着路边做工精致的人偶，盯得实在入神。二来，也是借此想教妺女忘却过去……
可他当然不会知道妺女真正对姒婴娃娃感兴趣的原因。
就像他不会知道……
“我生来就是妖邪，象征灾祸与厄难。”
妺女说，“小姒，你觉得，我要是现在就告诉他，我真正的身份，告诉他，天下本无叶冰裳，有的只是旱魃妺女万载轮回中的一世剪影，他会怎么样？”
黑漆漆的寒夜里，彩布做成的人偶娃娃默然无声，给不了妺女一点儿回答。
………………
所以，暂时还是先不能说啊……
“大人。”粗粝如磨砂般的嗓音于深夜里忽然响起。
妺女眉目略淡，眸光转盼间敛去一切忧郁神伤，唯余缕缕如冰似雪的漠然孤高。“何事？说！”
“前两天传讯，说要来投靠大人的狼妖霍都，不见了。”
“不见？”妺女思索片刻，毫无避讳道，“这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意思？”
“是。”
“狼妖、霍都……”她素指轻动，静心掐算片刻后道，“不必找了，他死了。”
“是被哪个不长眼的仙道杀的？”
前来报信的鹏妖羽跃目色一凶，“大人，大人要为我们同胞报仇啊！”
“嗯……此事本宫自有计较。”妺女冷淡道。
同胞？
人类总是喜欢把所有非人非仙的生灵统称为妖。但在妖族内部从不这样认为。老虎会把山羊当做同胞么？熊罢会把猪狗当做同胞么？不会。
所以对于上古旱魃而言，除了同出一源的妹妹姒婴，妺女当然也不会轻易就把其他妖族视为血亲。
世上唯一可以一统妖魔道的存在只有魔神。除他以外，就算再强的大妖也不能使万众归心。
如果他们愿意暂时合作，那么唯一的理由只有现在妖魔势弱，待在凡间，举世皆敌，才不得不抱团取暖。
“霍都不是死于仙道手中。”她演算天机，得到最后一个画面，是黎苏苏惊魂未定的脸。
那么，是那位凤凰神女杀的狼么？
不见得。
………………
“之前派去大周的人，有回来的？”
周国老皇驾崩、大皇子澹台明朗继位新君。那货本也是正宫嫡子，才貌出众，奈何因为周后死的早，周帝不当人，深宫之内憋变态了。
而今普一继位，就大肆清除异己，苛捐杂税，奢靡无度。闹得举国上下民不聊生……
“有。”羽跃说着说着有些不解，“大人，凡间乱局出现，于我等而言不是好事么？为何要派兄弟们去救周国难民，还不许吃，还要护送他们前来盛国？”
“因为本宫有意与盛国结盟，”
妺女道，“扶助盛国统一列国，教化万民，再使我族、替代仙神……”
“代替仙神？”羽跃闻言微微一怔，随即，便情不自禁为妺女勾勒出的美好蓝图所心动。
“大人英明。”
身高八尺的昂藏男儿连连点首。俊朗面庞倒是显了几分憨相。
妺女见状微笑。
恰有风吹云散，一缕月光照亮暗夜，落在她皓如冰雪的玉颜上。便似为她披上一层神光。
她雾蒙蒙的美丽眼眸在月光下愈发飘渺，朦胧中透着悲哀怜悯的凄色，美的扣人心弦。
………………
………………
次日
一大清早，天还未亮，实际上一夜没睡的妺女就被人群簇拥着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即便正式的婚礼还在傍晚，但在拜堂之前，按照习俗，妺女也不会有清闲时光。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子孙满堂……”
光可鉴人的铜镜前，被皇后亲口指来为妺女梳妆的全福夫人：安国公世子妃，保养得宜的玉手拢着妺女乌黑浓密、绸缎般的秀发，声声祝愿。
直教妺女听得神色恍惚：
携手白头、子孙满堂……么？
………………
院外鞭炮三响，锣鼓齐鸣。
这是萧凛已经走进内院的象征。
叶家大公子叶泽宇新换了一身酱紫色锦袍，来汀兰院背妺女出阁。
“冰裳，我来接你了。”
上花轿的刹那，萧凛清冽温和的嗓音在妺女耳边响起。
于是，她飘飘荡荡许久了的心思，便似寻得了归处。瞬间安稳。
………………
宣王府中
帝后亲临，来看他们最为爱重的儿子大婚。
看得萧凛一众庶出兄弟，譬如五皇子萧凉满目嫉妒，偏还什么都不敢表现出来。
——盛国上下，满朝文武都很清楚，虽然萧凛不是太子，只封宣王。但这恰是盛帝器重的证明。毕竟，古往今来，太早册封的太子，无不都是众矢之的，少有好下场。
而萧凛，他允文允武，所行之处，遍施仁善。贤名远播，虚怀若谷。
在盛国全体臣民眼里，都是未来君主的不二人选。
“来了、来了，新娘子来了……”
吉时将近，逍遥宗的庞宜之左手猫咪右手锦盒守在门口，翘首以盼。
不一会儿，便看见高头大马上的萧凛缓缓靠近。在王府牌匾下翻身落地，去后面花轿上迎下新娘。
………………
“吉时已到，请诸位入席——”
“请宣王、王妃——”
“冰裳，小心。跟着我。”伴随着赞礼官的一声高喝，穿着喜服、牵着大红绣球的萧凛便与盖头遮面的妺女相伴着走来。
“好一个璧人成双啊……”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人群当中，赞叹不绝。
角落里，澹台烬黑沉沉的眼眸扫过厅堂众人，低声喃喃：“都到齐了……”
驸马都尉高捷， 晋陵侯邱钰， 永兴长公主之子程鹏……往日浮现在眼前：一帮人殴打欺侮澹台烬，他们每个人的嘴脸都可以与在场的宾客对应上。
“今日，会好好招待你们。”他翻身走向寂静的后院。
………………
后院里
一株高大的樟树枝叶苍翠里，似带红芒。
仔细看去，方能发觉，那哪里是香樟树叶，分明是一只只羽毛雅青的乌鸦，瞳眸似血鲜红。
“去——”澹台烬在树下低语。
由他妖力凝就的乌鸦顿时四散而飞，偌大一株香樟树眨眼间就光秃秃了。然后、飞了几米才扑腾开的乌鸦们忽然浑身僵直，凭空定立于虚空……
澹台烬见状眉头微皱，缺乏修仙知识的他不解的望着这幕。想不通为何这些乌鸦都不动了。
虚空中，空气如透明水波般荡漾……
——大日封魔阵。
澹台烬心底，一道低沉喑哑的嗓音微讶，又转眼淡定沉寂。
大日封魔：上古洪荒时，由太阳神帝俊亲自设计出的阵图。以日光精华做为能源，封禁区域范围内所有妖魔法力。
听起来十分简单环保、威力不小，实际上因为能量守恒定律，没有日神神力或至阳灵物辅助压阵，试图单靠正常日光积攒能源，攒一万年都封不住一只普通妖族多久。
被其挣扎挣扎，挣扎到灵力耗尽也就差不多破阵了。
当然，如果有日神神力或至阳灵物相助，大日封魔的效果还是非常不错。传说当年十二主神一同构建荒渊封印时，大日封魔阵便很放异彩。
直至今日，虽然荒渊封印已经撑不了几年就要破了。但在它还没有被破除的当下，任何想从里面出来的妖族，都得元气大伤。
注：这里的元气大伤，除了最基本的法力十不存一，还有妖灵本元的损伤。比如一只九尾狐破禁逃出后，可能会永久降阶，失去两条尾巴。将来所得到的成就上限也会变低。
………………
厅堂中
赞礼官拖长了调子高喊：“……夫妻对拜。”
萧凛便和妺女相对拜倒，以示礼敬。
“礼成——”
“送入洞房——”
“冰裳？”
封魔阵又被触发了。归墟丹海内真元反馈的情形却不像是有妖族犯禁被封镇。
。。。澹台烬！
“没事。”
妺女运了运气，心道：她大喜的日子，不宜动怒。便微微偏首，睇着萧凛，嗓音轻柔道，“殿下，妾身终于是你妻子了。妾，喜不自胜。”
“能娶你为妻，我亦不胜欢喜。”正红色的广袖下，萧凛捏了捏妺女柔荑。
哪怕此刻妺女头上还盖着喜帕，但二人相视间，却都晓得，对方此刻，定是眉眼俱笑的模样。
………………
后院
黎苏苏有一会儿没有看见澹台烬了，便来寻他。
而在找到澹台烬前，黎苏苏想了很多很多，甚至连小魔神正在暗自垂泪都想象过了：毕竟春桃说过，澹台烬疑似喜欢叶冰裳不是么？
结果、
现实居然比想象更加劲爆！
“澹台烬，你不是失恋了就想不开要寻死吧？”看看这双目失神，仰面倒地的样子，多么像要自杀的前兆！
也就是旁边地上没有血了，不然看着澹台烬那苍白青灰的脸，黎苏苏差点都要以为他真死了！
“你可不能死啊澹台烬……”不然要是他死了，魔神重归人间，她就罪过大了啊！黎苏苏简直要急死了。
“我死了，你不应该高兴么？”
澹台烬面无表情斜了一眼黎苏苏：镇国大将军之女叶夕雾，本来，也是在他今天的猎杀名单上的。
只是，没想到会出意外而已。
惊神刺。
——这是妺女送予澹台烬的回礼。
绵密的痛楚自魂魄深处传来，为整个人的精神覆上沉重阴影。比他从小到大挨过的无数打骂都要更痛更痛……
澹台烬闭上眼睛，沉默的煎熬。
然后，一双细腻丝滑的小手便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背在背上。双手没空的黎苏苏很担心的用犹带婴儿肥的小脸在澹台烬脸上蹭蹭道，“你是不是不舒服啊？我带你去找大夫……”
………………
婚房
红烛账暖，影成双。
在喜婆满是吉祥话的笑语中完成了撒账、揭盖头、喝交杯酒等一系列婚仪的萧凛，终于得到了能和妺女单独相处的机会。
“嘉卉，去传膳吧。”萧凛说，“辛苦了一天，王妃该是饿了。”
因为炼化了澹台烬妖力，实际并没什么饥饿感的妺女含羞垂首……乌发掩映下，玉白的耳廊上亦不禁染有粉红。
正是：
广寒宫内镜高悬，冰雪肌肤影绰然。
一劫红尘飞紫陌，九天鸾驾结良缘。
巨莽娇喝谷中隐，幼鹿羞鸣草野娟。
姑射新人何处觅，容颜未老万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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