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世界：十四、想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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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讯渺落，让她带你走。”斗阑干毫不犹豫道。
——是的，和蛮荒中大部分囚犯不同。澜风不是某年某月误被仙界中人擒获，以至被仙律判处，生受流放蛮荒之刑的。
——她是三百多年前，被妖尊渺落送来此地的。
虽然杀阡陌一直觉得，澜风之所以会被渺落送来蛮荒这等人性沦丧的险恶之处， 是因澜风好死不死正巧赶上渺落心情最差时误戳了她痛处。才教渺落恼羞成怒的将她流放……
而在春秋不败、旷野天、般若花等人眼里，这事情就是当年初封妖尊的渺落，存心拿修为不足的蓝羽灰做了她尊位下的威训石。
但作为亲身经历者，澜风和斗阑干心里却都清楚，渺落送澜风来蛮荒的理由简单而纯粹：她只是想要成全有情人而已。
………………
………………
话说到【三百五十七年前】
那是渺落最难过的一段时间——哪怕是她刚从东华手下险死还生越界来此的时候，也只是伤重落魄。心里非但不觉得难过，反而有着终于自由的大欢喜。
但那时候，她即便伤势恢复了，人还在异界道行大进、获益匪浅，却是真的难过。
难过的甚至差点死掉——嗯，如果不是她先天真灵不灭，除非众生心念灭绝，否则压根死不掉的话，估计那都不是差点了。
该说没点疼痛的青春就不完整么？
“百年相伴，在他心里竟还是抵不过那些半真半假的所谓证据……可见他根本从未信我……”
七杀殿，灵幽阁
雪肤花颜的绝色佳人目色凄迷，“他不信我、不爱我、不在意我……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爱她却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说要娶她；为什么不爱她却待她温柔关怀百多年如一日；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在动心动情，忍不住设想永世相守后，才蓦然惊觉过往种种都是镜花水月的美好……
“是我不够美？还是我对他不够好？我给他的、难道还不多么？”
纤纤十指刺破掌心，有一滴一滴、鲜红的血液溢出，却未染红她手中鸭青色的缎带。而是在流出的瞬间，就被那造型简洁古雅的缎带吸收了去……
渺落瓷白胜雪的娇肤不由愈发白皙清透了，宛如光下透明的琉璃。
看得当时失恋不久，但还没有重伤沉睡的琉夏很是心酸，“落姐姐，你别这样……你……我，我可以代你向尊上解释的。”
“那有什么好解释？”渺落勉强扯了扯唇角，往昔顾盼生辉的眼眸神采全无，沉寂冷清，宛如落叶深埋的枯井。
他道她心肠狠毒……
呵——人之初，性本善。唯有她一介妖魔，劣性难改、不堪造就是么？
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要带她回长留？
琉夏道：“尊上心里有姐姐的，只是一点误会而已，姐姐和他说开就好。”
不像她。
竹染怀疑她的清白，不信她的真心，甚至连一点求证之意都没有，便擅自设计她滑胎流产，置她于死局。
桩桩件件，根本已经没了解释挽回的必要。
可白子画待渺落不同。
渺落身在其中看不明白，琉夏却知：哪怕渺落勾结妖魔证据确凿，还不置可否的半自愿顶了竹染所犯一切罪责。白子画都从没想过要她性命。诛仙台前一场公审，言语之间，亦是期望渺落可以陈明隐情、自证清白。
渺落对此只不屑道，“本尊生来就是祸世妖魔，无甚好说。”那些年里费尽心血，控制本能，不去干涉天理人情，也只是为了一时贪恋，不是真想换了魔道去做什么济世神灵！
是的，只是一时贪恋而已。
仔细想想看，白子画又有什么好？容貌风姿不过和墨冰仙、笙箫默之辈不分上下，比杀阡陌惊世美貌弗如远甚。
他不要她了……
正好她也不想再为他多费心神。
“咳、咳咳、咳……”五脏六腑犹如刀绞火焚，周身骨骼无不疼痛难忍。到底，一具化身，强纳妖族气运，抗衡天威，还是太过勉强了。
琉夏已经被送回杀阡陌身边，她在这世上已无未了之愿。或许，她不需要再苦苦维系这具身体存于此世……但渺落不想散去这化身。
因为本尊在原生世界也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什么都没有……从小生活的妙义慧明境本质上是囚牢，所有权还归东华。她在那里只是个被镇压的囚徒。更别提现在妙义慧明境还早被她毁了。
而今镇压她的混沌石、昆仑墟，所有权归墨渊上神。
碧海苍灵也没有谁欢迎她。四海八荒、十亿凡尘，都没有谁喜欢她。
“落姐姐……”琉夏看着她，不复明媚的杏眸蕴着湿意，黄鹂般的嗓音里也透着哽咽的哭腔。忧虑担心不言而喻。
“别担心，死不了。”渺落冲她宽慰笑笑。
心道：当日自己与白子画起了争执，又有竹染在旁撺掇。一气之下越界离开，只想再也不见……到了昆仑墟下，东华觉察动静赶来，按例压着她爆揍一顿后，竟说她想求死。真是笑话！
贪生怕死是人类最深最本真的欲|望和执念。渺落又怎会求死？明明是东华自己气力不济，又动了凡情，道心不复以往，灭不了她就胡说八道。
而本尊既未彻底陨落，哪怕相隔混沌虚空，几重世界，她这具化身总也不至于生机断绝。
杀阡陌既然同意给她妖族气运，她就可以妖界之力护身保命。抗衡天威固然痛苦难忍，却终究可以忍过。
想起妖界……
“小蓝近日如何呢？”渺落懒懒掀起眼帘，问琉夏道。
小蓝，蓝羽灰……
“她？不是依旧野心勃勃的在开疆扩土么？不然她还能如何？”琉夏对蓝羽灰没什么兴趣。即便那只鲛人因为嘴甜讨喜的缘故，很受她哥哥青眼。
“野心勃勃……”渺落将这四个字放在唇边咀嚼了遍，绝色容颜殊无表情。
她可窥人心，所以当然晓得，蓝羽灰从前机关算尽收集神器、向上爬或许是为了出人头地。而今却只是悔恨、想要弥补自己从前犯下的错罢了。
呵～
曾经斗阑干对她一往情深时，她将他真心弃如敝履，只想利用他得到权势地位。
现在她已经成了妖魔界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了，却又后悔了自己曾经所为。
多可笑啊……
但相比起蓝羽灰，她在情场上至少是甩人的那一个。是占据了主动地位的。
而渺落纵然生来就是位同神袛的合道妖魔，琉夏纵然贵为七杀圣君杀阡陌的掌上明珠，也都是失败者。
所以渺落倒也没什么资格去笑蓝羽灰。
她只是、只是在想：哪怕如今，蓝羽灰已然后悔……她若能与斗阑干成功再会，又还可以重回当初么？
…………………
可以。
——问题的答案，在琉夏神魂受损，陷入寂灭后，浮现在了渺落眼前。
那一天，
杀阡陌终于在和白子画长达三十年的互相厮杀中，勉强平复了痛失妹妹的哀伤。
持续使用七杀禁术妖魂破，而仰赖妖魂之力功力大增，才与白子画拼了旗鼓相当的他回到魔宫。渺落为他识海中植入魂印，免了他走火入魔的隐患。
春秋不败举办了盛大的庆典：一面是为庆祝杀阡陌大胜（？）提振妖魔界的士气，一面也为了去去七杀殿的清冷凄苦。
杀阡陌启出了封沉多年的佳酿，借酒消愁，不醉不休……
于是，渺落喝醉了。
于是，蓝羽灰也醉了。
姿容绝美的鲛人的七杀大殿泣不成声，泪落成珠，滚了一地。
渺落素手拾起一枚鲛珠，先是对它作为灵材良好的品质表达了赞许——虽然是混血鲛人出身，但在出人头地后想办法洗练去了自己半身人族血脉，唯余纯正妖血的蓝羽灰，出产的鲛珠质量还是很高。随便一颗都能拿来作为法宝了……
然后，下一秒，那洁白莹润的明珠便在渺落芊芊十指间化作了青烟。
真苦啊……
随意吸收了那鲛珠之中蕴含的灵韵，渺落为自己所品尝到的酸苦涩意森森的牙疼了……
所以，她凝视着蓝羽灰，毫不留情的撕开了她的心灵防御，引动了她心底压抑许久的七情爆发。
基于她们之间相差如天堑的修为，蓝羽灰中招中的干净利落。很快便捂着脸倾吐出了悔恨自责……
如果不是她，斗阑干现在便还是万人敬仰的仙界战神；如果不是她，斗阑干现在便还应该自由自在的六界称雄，而不是被流放蛮荒，成为囚徒。
她想要救斗阑干出来……
而六界古老相传，蛮荒结界无人可破，除非妖神出世。否则里面的囚徒永生永世都别想出来。
渺落拂袖挥开了面前的酒杯。
她拉起澜风，趁着酒兴便带澜风去撕开了蛮荒结界——是的，不要怀疑，渺落知道蛮荒大陆的空间位置。因为那里在她的感知中很显眼。
那么浓重的原始粗暴的血腥气，与漆黑嘛乌厚到凝固的怨气戾气和恶念。简单闻一下都能冲的渺落食欲不振最少三天！
当初渺落第一次见到长留派中有送罪犯去蛮荒时，好奇延伸神识去瞅了瞅。就那一触即分的经历，也让她被那又臭又辣的滋味呕心的吐了一下午。
白子画以为她贪凉吃冷饮病了，此后很多个夏天都严格控制了她的冷饮摄入量不提，还特意给她喂了三天的雪莲粥。用来调理脾胃。
等等，不能想了……
渺落秀眉紧蹙，在踏入蛮荒的刹那便被这片土地上残留的远古诸神烙印激出了戾气。更别说这环境还那样让她不喜……
她放开了蓝羽灰。
任由柔弱的鲛人跌入处处禁法的蛮荒大陆。
那时候，斗阑干对北地雪山的清理与改造还没完全成功。
所以蓝羽灰普刚落地不久便遇到了一群修为不低的雪狼。生死危机下她很快清醒，奈何实力真是她的硬伤。
所幸斗阑干很快通过降伏了的雪人一族的眼睛看到了蓝羽灰的险境并及时救下了她。
——即便曾经被骗、被利用、被伤透心，即便曾经无数次告诉自己，她不值得自己爱慕关心，即便曾经早在心底多少次的想着与她再也不见……可当蓝羽灰当真重新出现在斗阑干眼前，当他看见她身处险境、危在旦夕，斗阑干还是毫不犹豫去救了她。
全蛮荒人烟最稀少（因为资源最贫瘠、环境最不宜居）的极北山巅，渺落呼吸了一口（虽然还是难闻，但已经算是蛮荒最清新的）空气，冷眼看着山中某处，斗阑干和蓝羽灰拉拉扯扯……
——为什么明明已经后悔，做梦都想和斗阑干再会，这么多年来却只执着的想打破蛮荒，而不是随便找个大型仙门把自己流放过来？
——因为蓝羽灰有她的骄傲。
她做错了事，她知道错了也后悔了，但恰因为她知错了。正常情况下才绝不会去打扰斗阑干了。
嗯，蛮荒这种，险恶至极的环境是非正常情况。这倒不是说蓝羽灰为了报名故意色诱斗阑干想他护卫。而是斗阑干、他委实是放心不下蓝羽灰……
换了六界别处再相见，斗阑干也不是没有尊严，蓝羽灰不主动上前，他再留恋前尘也不会上赶着重蹈覆辙。
但蛮荒……蛮荒就不是个能让人矫情的地方。
郎有情，妾有意，接下来的一切发展都是那样自然……已经厌倦了六界争斗的斗阑干甘愿隐居蛮荒疾苦之地。蓝羽灰的心音无声诉说着：她亦盼能舍弃六界种种，与情郎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过无人打扰的平静生活。
她已经没必要再继续看下去了。渺落眸光微动，转身离开……有风吹动她枯寂如血般枫红的裙角，猎猎如旗帜翻飞。
——说着再无干系的琉夏宁死也不愿忘记。
——自我放逐于蛮荒的斗阑干不顾颜面也望相守。
渺落忽然又想到了前两天才去看望过的、同在蛮荒的竹染……这时候，曾经风靡六界无数仙子的长留准掌门，一身精致俊美的皮囊已因先后经历绝情池水和贪婪池水伤害的缘故面目全非。
她问他：如果可以重来一次，如果琉夏愿意原谅他并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是会选择为母向父报仇，选择他的宏图霸业，还是会选琉夏。
竹染闻言牙关紧咬：……他和渺落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知自己没有在她谎言欺瞒的必要……便只不语。
渺落见状淡淡一笑，起身离开。
只是……如果可以重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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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渺落并非什么可被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物，”
【现世】蛮荒
蓝羽灰冲斗阑干柔柔笑道，“当年圣君赠她妖界全族，许以共尊之位。按位我也居她之下，又怎么可能使唤动她。”
竹染道，“大人若有心带澜风护法出这蛮荒，倒也无需渺落万里迢迢跑这一趟。我有一计，可助大人。”
“你想要什么？”斗阑干目光锐利望向竹染。
“只是也想离开这里罢了。”
蛮荒禁法，但不禁阵。竹染早依据此地山川地势研究改良出了一座风水大阵，用来打破蛮荒空间。
只是启动那阵法需要很大力量。哪怕他精通献祭禁法、以小博大，初步估计，想打破蛮荒的禁锢，也非得集齐蛮荒中所有囚徒（主要是三位上仙、十几个次仙）的力量不可。
而单凭竹染自己，他是没有资格与资本说服那么多前辈高手为他所用的。
——蛮荒中的人，可没什么同伴之情。只会相互提防、相互敌对，因为警惕心不够的人早就成了别人腹中的餐点。
只有斗阑干，只有他有足够的实力，又因为背景清白，与世无争，才可以去收拢联合全蛮荒的力量。
然后、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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