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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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答辩毕业的日子社会活动繁多,在家只小住了几天,又住回了学校。
丁海蓝知道她找过秦凡,也没有说什么。母女两人之间有了一种微妙的隔阂,不再像以前一样见面时虽然话不多,但总是各种话题都百无禁忌。既然父母关系这个话题不能碰,也就只能谈谈电影电视逛街购物之类的了。
其间丁海蓝带悠悠去置办了几件上班的行头,让她要习惯穿职业装和高跟鞋。悠悠笑话她太oUt了,现在的白领没有穿那么正式的。
海蓝想想也罢,24岁的女孩子,随便穿什么都好看,太贵的职业装也不太适合悠悠的气质,何况自己的女儿审美不算太差。
她帮悠悠挑了几件maje、massimo dutti等的衣服,也没忘记给自己买。
妈妈,你到底是给我买衣服,还是自己想逛街啊?
悠悠太了解海蓝,她从来都是最爱自己的,她花在自己身上的时间和金钱一定是远远超过给女儿的,更不用说给丈夫秦凡了。小时候悠悠不太理解,但听到大家都夸自己的妈妈,有这样一个优雅得体的妈妈,悠悠也是很骄傲的。
海蓝也不给她讲什么职场的大道理,就和她说了一句话:职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呵呵,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悠悠表面应着,内心根本是无所谓的,她生性简单,可能是父母都显是心事重重各顾各的,反而让她的内心自由生长吧。
正是这个意思。海蓝很严肃地说。
你的意思就是让我在公司不要和人交心呗。我又不傻,不会上当受骗的。悠悠很不喜欢妈妈的严肃表情,在她看来,那是一种毫无女人味的表情,就像小学教导主任和顽皮学生谈话时的面孔。
另外,男朋友可以谈的,要让妈妈帮忙把关哦。
你?还是算了,这方面你好像也不太擅长吧。悠悠脱口而出。
悠悠你说这话太伤妈妈的心了。我们那个年代和你们现在能一样吗?海蓝的脸色变了,声音一下子就大了起来。
怎么不能?你找老公都已经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了,又不是封建社会,又不是解放前,难道还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悠悠一想到爸爸对妈妈的冷漠,就觉得心痛无比,可嘴上却说不出安慰的话。她又气又急,对妈妈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一刻,她真的觉得海蓝就是一个比自己还年幼无知的少女。
海蓝有些绝望地看着女儿,叹了口气,稳住了表情。好了好了,都已经结束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是没眼光,以后你的事自己做主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
本来悠悠已经后悔自己的话太冲了,一听到这个宿命论,她的火气又上来了。
妈妈,你好歹是个名牌大学生,也是知识分子家庭,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你以为只有没文化的农村妇女才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吗?
本来就是啊,你对他不满意,早点就可以分开的,千万不要说是为了我啊。我从小到大都受够了,一点儿也不开心!
这些话你应该对着秦凡去说,冲我嚷嚷有什么用?那天你去见他,骂他了吗?
我不想和他说,看着他就够了,他不配!
那咱们不是一样的吗?悠悠,你还太小,不能理解妈妈,妈妈也不需要你现在就懂,你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好。
悠悠忍不住去抱住海蓝,但海蓝显然不太适应这样的亲热,有点僵硬。
晚上,悠悠睡得不太好,脑海里闪现的都是小时候的各种画面。半夜,她猛然惊醒。在梦里,她又回到了初中的那个春天。
那年的倒春寒特别严重,屋子里阴冷潮湿。那个月,比天气更令她难捱的是父母在冷战。更严重的是,父亲经常晚上不回来,妈妈的单位也特别忙,经常要加班。她现在想起来也不知道妈妈是不是在逃避,所以才不想回家。
她也不会做饭,但为了帮妈妈的忙,勉强学会了蛋炒饭。她炒了两个人的,每次妈妈加班回来,就给她端上一大碗,看着妈妈无言地吃下去。
洗碗的时候,她更加觉得冷,彻骨的寒冷。
现在是夏天,为什么又出现这个梦?是空调开得太冷了吗?悠悠裹紧毛巾被,睁大了眼睛。她好想跑到隔壁,像电视上很多女儿一样,去寻找母亲的怀抱,但是她不敢,也因为没有用。
海蓝从来都没有照顾好自己,怎么可能有心思关心她?她表面上是母亲,内心恐怕还住着个小女孩吧?这是悠悠选修心理学时慢慢意识到的,她现在能略微理解一点妈妈,还达不到去保护和照顾妈妈的水平。
此刻,隔壁的海蓝也没有睡好。她在黑暗中默默地流泪,为自己的无力,无论是当年选择秦凡的自己,还是现在无法呵护好女儿的自己,她都很不喜欢,又难以改变。
她常常用旁观者的视角来看待自己的一生。在几乎所有人眼中,她是一个正常的女性,从小她就是一个乖乖女,是那个年代为数不多的独生子女,享受着比其他七零后更优渥的物质条件。长大后读了很好的大学,有着看似不错的工作,原本也有着大家羡慕的高大帅气的丈夫,还有长相清秀成绩优异的女儿。这一切都让很多人认为她是幸运的,如果还有怨言,就是她太不知足了。就连她的父母,也是到处这样描述她的。
她的内心呢?有人真正关注过吗?父母不关心,秦凡不关心,女儿更不可能关心。
她也曾经悄悄地文艺过,写点散文给单位的内刊投投稿,在网站上发点感悟什么的。她的领导找她,让她尽量写一些和工作有关的文章,在评职称的时候也可以加分。那些无关痛痒的文字,与她的工作身份不相符。
她唯一的出口也没有了。
谁都会有几个闺蜜,她也不例外。她们更喜欢找她吐槽,每次她一开口,就被她们打断了。多说无益,都觉得她是无病呻吟。
久而久之,海蓝认为自己不是在真正的生活,而是在完成一份不得不完成的行为艺术。既然所有的人都更愿意看到一个无忧无虑的优雅女士,她除了尽力演好又能怎样呢?
现在的分居,她没有公之于众,让人们自己去发现吧,她也不想解释,更不想再演了。
隔壁的悠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明白自己呢?或许不能理解也是一种简单的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