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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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这个梦……
无边无际的水蔓延在脚下，快要淹到小腿，有人在哭喊，有人在奔走，一股股腥臭味夹着凉意扑面而来，水中隐约飘着五具浮尸，被塞在竹笼筐里的女子仰面朝上，像是安静地睡着了，远处四个黑影缓缓飘荡着，离云华越来越近，到跟前了，一个接一个翻过面来，终于看清了，分别是岳老夫人、岳远将军、常文钰以及孟昭，五具浮尸轻轻围在云华周围，随着水流的摆动起起伏伏，一波又一波的浪打在云华腿上，这水真冷啊……
东苑边侧的小暖阁中，沛章与非颜正收拾着包袱，将不大的包袱里仅有的几样东西摆出来，这就算是整理好了，不过是几套换洗的衣物，一点随身的盘缠罢了，再加上玉雨玉茗送过来的一点茶具、盆碗、吃食等，才勉强有了个住人的样子。
玉雨玉茗红着眼眶将东西流水似的送进来，非颜却不好开口安慰他两人几句，只能沉默的看她们来了，又走了，想来岳府新丧，要忙的事还有许多。
此时暖阁中只有沛章与非颜两人，沛章伸手取出被白布层层包裹着的三本书，擦了又擦，却不见翻开来看看，在冲云观中时，沛章院里有整整一面书柜，塞得满满当当，如今离开道观，却只带上了这三本。
非颜一边动手掸落窗框、桌几上的灰尘，岳府人丁本就少，这东苑如今只云华住着，暖阁更是几乎从没有住过人，可得好好打扫一番。
非颜捂住口鼻，手动的飞快，还不忘偷瞟几眼沛章，见沛章一言不发，只是一遍又一遍擦拭着手中的书，忍不住问道，“姑娘，咱们不去凫州了吗？”
“不急，在这留一段时间也好。”沛章手中擦拭的动作停也不停，丝毫没有犹豫。
非颜承认自己心里对于再见云华姑娘且留住在岳府有些开心，但是更多的还是有些焦急，重逢虽然喜悦，但是也不好耽误了行程不是。
“是为了……云华姑娘？”
沛章擦书的手极快地顿了顿，“唔……”没有直接回答是或不是，只含糊的唔了一声，又重新擦拭起来。沛章的动作很快，要不是非颜眼尖，差点就要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可是……老将军会不会等急了？”终于掸好了灰尘，非颜倒在木床上，歪头看着沛章。
沛章终于放下手中的书，重新用白布将三本书层层包好，仍旧小心地放回了包袱里，对于非颜的问题，她始终没有回答，只是默默长叹一口气，抬头望向了东苑清冷空寂的院子，院中站着一道模糊的人影。
“云华。”沛章接过玉雨递来的墨绿色披风，搭在了云华肩上，玉雨看了两人一眼，默默的将劝告云华的任务放心的交给了沛章，便转身回了屋里。
“素客可有下落了？”沛章想转移一下云华的心情，不经意间问道。
云华幅度极小的摇了摇头，“没有，什么也没找到，但是我误打误撞发现，当初派出黑衣人的是我祖母……自从母亲离世后，我曾有一段时间将祖母当作世上最后的依靠……”
沉默片刻，“云华，你眼中的家人是什么样的？”
云华抬头看了沛章一眼，心中奇怪沛章为何要这样问，思索片刻后，“他们曾经将我捧在手心里，可后来就不是了，他们将我丢到道观里，不闻不问，他们甚至忍心派人刺杀，掳走素客，他们冷漠，眼里只有家族名声，他们……他们……可是…可是……”
泪水又涌了上来，沛章一惊，“云华？”说着抬手帮云华去擦，手掌碰到云华的脸颊，眼泪大颗大颗的砸下来，是滚烫的。
“可是……”云华抽噎着，将脸埋进沛章的手掌里，“可是如今他们死了，我怎么还会这么难过？”
重活一世，云华最初想做的只有两件事，一是打好与沛章的关系，或许日后能成为女皇的旧友，二就是逃脱与常家的联姻，常文钰要嫁她没有阻拦成功，但是常松晖她是一定不会嫁的，说来，如今岳府如此境况，常家估计也不会再来求娶了，没有利益所图的联姻也就是没有价值的。
也是云华没有想到，岳府会突然遭此横祸。前世岳府也确实有此一劫难，可是当时云华已经嫁到了常家，对于出事的详情也丝毫不知，云华曾觉得这些劫难都是与常家联姻导致的，且前世里常文钰刚刚诞下了嫡子，云华也是常家新的主母，两家牵涉极深，但是这一次，常文钰嫁来续弦才不过一个月，且云华还未答应与常家的亲事，怎么会这样……
仔细想来，其实不止时间对不上，连人都是对不上的。前世溺亡的是岳远、常文钰与孟昭三人，这一世不仅时间提前了，连祖母也没有幸免于难……
正如非颜所言，沛章此次离开道观其实是想前往凫州的，但是遇到岳家出的这样祸事，沛章到底也不能抛下云华一个人面对。
看着云华站在院子里独身一人时，沛章突然觉得，其实她们是一样的人，一样从云端坠下来，一样被抛弃，一样……
对于沛章来说，凫州确实要去，可究竟怎么去，去了该不该去见那个人，沛章还没有想好，心里也是乱的很，原打算走一步看一步的，但此时倒也正好搁置下来，陪云华一段时间也好。
感觉掌心的泪水渐渐停了，沛章轻轻捧起云华的脸，望着她兔子一般的泪眼，“岳府来接你时，说要为你许个好人家，那天跟在后面那个人，是不是就是……”
话还没说完，云华猛烈地摇着头，生怕沛章误会了什么，“没有，绝对没有，亲事八字还没一撇呢，而且我绝对不可能嫁的！”
云华摇的太猛，沛章差点拖不住她的脑袋，只能用点力固定住云华，拇指顺手掐了掐云华的脸颊，失笑道，“知道了，再摇脑袋都要掉下来了。”
心情总算好了一些，云华不好意思般低下头笑了笑，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阿章，是不是耽误你离开了？”云华生怕这位未来的女皇陛下要去做什么大事但又被岳府的事和自己拖住了脚步。
“没事，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现在外面都在传……”沛章轻轻摇了摇头，感觉手心里的脸颊有些发烫，便松开了手。
云华小脸有些红扑扑的，她当然知道沛章说的是什么，京中盛传的消息她自然也有所耳闻，无非就是说岳府得罪了大人物，以及岳远养外室与私生子的事情。
岳府究竟得罪了什么大人物，云华不知道，但是既然两世都有此一劫，那便绝对不可能是意外，然而下手之人也不是云华能胡乱揣度的，查必然要查，但是得避过风头，悄悄的查……
至于外室与私生子的事情，孟昭与云冉云阔一露面，岳府就成了满京中的谈资与鄙夷的对象，但是云华回想起前世他们姐弟二人辛苦照顾自己与祖母的样子，如今该轮到自己尽姐姐的义务，撑起这整个岳府了，极轻的声音一出口便飘散在了晚风中，不是在回答沛章，而是回答自己，“哪怕府中只剩一个人，也要撑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