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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暗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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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云蔽日,似风雨欲来。

刘姝坐着马车出了宫门,不久后便感到小腹有些微的坠痛。她怕痛,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她心中不免后悔,她该听苏荷的话让太医来瞧瞧的。

苏荷察觉到了刘姝的异样,那双水润的圆眼中透露着无限的关怀和担忧。她问道:“公主,怎么了?可是又不适?”

刘姝手捂着腹部,她忍着痛说:“有些腹痛,让骆长史派人请太医去太尉府。”

苏荷忧心地答应着,推开车窗去唤骆伏。骆伏手扶着腰间佩剑走到窗旁,他听了苏荷的话忙吩咐侍卫去请太医。

那侍卫刚走,迎面走来一群黑白深衣的太学学子,他们叫嚷着拦停了马车。

骆伏眉头一皱,握紧剑柄走到马车前,他望着那群学子,冷声道:“大胆,竟敢拦公主车驾!”

人群之中,有胆大的学子吼叫道:“拦的就是公主的车驾。”而后又有几人附和他。

一方脸粗眉的贵气儿郎从人群中走出来,他神色愤懑,眼中透着一股坚决。他弯腰拱手行了一礼,沉声道:“在下太学学子程嘉,拜见安平公主。敢问公主,是否与贵妃勾连害死了贤妃?”

程嘉脾性耿介,最是看重规矩礼数,他在太学中听闻贵妃和安平公主杀害了贤妃,当场便将手中的书简摔在案上,扬言说要去皇宫问个究竟。

临近秋考,太学的大多学子都倍感压抑,寻不到一个发泄之处,闻此言都一涌而起,说要与程嘉一同前往。却不想,在街上撞见了刘姝的车驾。

刘姝被这意外一分神,倒不觉得腹痛了。她没想到宫中的消息竟如此快地传了出来,还传到了这群任意妄为的太学学子耳中。她听闻过程嘉,知晓他是太常程礼的嫡长子。她隔着车门听见他的问话,端坐了身子回道:“并非勾连,我不过施以援手,让贵妃为她惨死的女儿报仇。”

闻此言,许多学子都叫嚷起来。有的说:“什么报仇不报仇的,这不就是杀了人!”还有的说:“贵妃向来嚣张跋扈,如今,连公主也如此行事,规矩何在?法度何在?”

这叫嚷声中,还伴随着许多的附和声。

一时之间声浪如潮,许多行人闻声也拥了过来,将刘姝的车驾团团围住。

苏荷听着这如潮的人声心中有些害怕,可她仍是伸出手来护着刘姝。

刘姝心中有些担忧,她带的侍卫并不多,这些义愤填膺的学子若真的冲上来,也不知拦不拦得住。

而站在马前的骆伏望着这帮手无寸铁,弱不禁风的学子心中虽鄙夷,可眉头却越皱越紧。若不是担心冲撞到刘姝,他根本不把这群人放在眼里。他见人越围越多,心知需得趁早离开。他不由得拔出佩剑想要吓退人群辟开一条道路。

那些平民百姓见了这泛着寒光的利剑倒是退开了些。可那些太学的学子却未退开。他们大多出身高门贵族,自持身份以为骆伏不敢伤他们。不过,他们却停下了叫嚷。

一时之间安静下来,只听见马儿的响鼻声。

程嘉站在原处,毫不畏惧地看向骆伏,质问道:“太尉府的人当真如此目无法度,竟敢当街杀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骆伏身上,他冷峻的面容上浮现出片刻的不知所措。他面对那些凶残的海盗自然无所畏惧,可面对这些学子百姓他倒不知该如何是好。

面对程嘉的质问,骆伏正想开口解释,可程嘉身后的学子又叫嚷了起来。

有的喊叫道:“快来看啊,当街杀人了。”

有的愤怒道:“天子脚下,岂敢如此?”

有的质问道:“太尉和公主就能如此目无法纪吗?”就连那些百姓也跟风似地叫喊了起来。

一发不可收拾,骆伏被声浪压迫张不开嘴。他只能冷着一张脸收剑入鞘。

这时,苏荷推开车门跳下了马车,她向后看去。那后面拿着车凳的侍卫,赶忙走上前来将车凳放在了马车旁。

刘姝一身云峰白的广袖直裾,端庄优雅地下了马车。她腰背挺直,双手交叠于身前,转过身来神色淡然地看向那群学子。

那群学子瞧着她这般的气度姿容,都不由得闭上了嘴安静下来。而那些平民百姓见到了公主的尊容自然也不敢再吵嚷。

刘姝上前几步,她看了一身正气的程嘉一眼后沉声道:“你们说本公主不遵法纪,你们当街吵嚷围堵于本公主,难道就遵法纪?骆长史是为护本公主周全,怕你们伤了本公主,才不得不拔剑恐吓,你们反倒污蔑他要杀人,难道不是心存奸诈?”

那群学子的脸上露出了难色,倒是程嘉拱手道:“公主此言差矣,我等是事出有因。”

刘姝冷哼一声,她看着程嘉的眼睛说:“我与贵妃难道不是事出有因?”

程嘉一时语塞,可他身后一个胆大的学子却高声吼道:“事出有因便能私自杀人吗?”他又向周围的人说:“她们今日能私自杀了贤妃,往后便能杀了你我!”

当要危害到自身时,谁又能保持内心的平静呢?学子百姓再次激动起来,有人喊道:“杀人偿命!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公主!”许多人都跟着喊了起来。因为激动,人群不免推搡拥挤,更有后来的不知情者围挤了上来。

刘姝的那几个侍卫挡都挡不住。她虽有苏荷和骆伏护着,可也被挤得撞到了车辕上。骆伏见状不得不再次拔出剑来。人哪有不怕死的,那些人不由得退开了些。

这时,人群中的一个妇人突然叫道:“公主流血了!”

苏荷闻言焦急看去,却见刘姝的裙摆上透出血色来。

原本慌乱的刘姝这时也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她感到下腹坠痛,有什么东西在从她体内流逝,她望着自己裙摆上那浸染开来的血迹,不由得腿脚发软。若非苏荷扶着,只怕要跌坐在地上。

人群因这意外而安静下来,都不约而同地往后退开,像是在躲避什么灾难。

这时,一面如冠玉的儿郎分开人群挤了进来,那是萧承。他今日告了假陪母亲去白马寺上香,在回来途中听闻太学学子大多往宫门去了。他吩咐奴仆好生将他母亲送回府后便往宫门处行来,恰巧撞上了这场意外。

那程嘉未想到事情竟闹到了如此地步,他不免忧虑起来。他见了萧承便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口内唤道:“子玉!”

萧承看了程嘉一眼,又赶忙向刘姝看去,他见她如此形状,忙挣脱了程嘉的手,大步走到她身边。他将几近昏迷的刘姝一下抱起,朝人群吼道:“让开!人命关天!”

那骆伏见状,手拿着剑在前方开辟了一条道路。

萧承抱着刘姝大步走向不远处的医馆,苏荷泪流满面地跟在他身后。

程嘉望着马车旁地上的血迹,心绪复杂不已,他内心在为自己辩解,觉得自己并未做错,只是未料到会生了这样的意外,辩解的同时他又感到后悔和害怕。

白丰烨仍旧游手好闲,整日吃喝玩乐,他从佳人顾出来,转过街角便远远地瞧见有一群人围堵在那里。他好热闹,边跑过去,边拉住一个赶去看热闹的人问道:“前方发生了何事?”

那人激动地回说:“太学学子围堵住了安平公主!”

白丰烨松开了那人,慢慢停下了脚步,他想到安平公主的夫君程太尉便忍不住打了个抖。

那人不解地问他:“你不去看热闹了?”

白丰烨摆手道:“小命要紧,我就不去凑这热闹了。”

那人边往前走去边讥讽道:“说什么胡话?看个热闹,与小命有何相关?”

白丰烨也不理会他,摇着手中的羽扇转身远离了那危险的热闹。

皇宫之中,亦是暗潮汹涌。

刘宣在承德殿内也听到了张沁玉杀死周云英的消息,他担忧得顾不上头痛,站起身来就走,将那些吵闹不休的朝臣扔在了身后。他连轿辇都不坐,跑着就去了昭阳宫。

刘宣气喘吁吁地走到玉堂殿门外,却看见张沁玉一身长袖红衣坐在屏风前的软榻上。

张沁玉原本沉静的面容上在看到刘宣时露出了一抹笑意,她站起身来迎了上去。

刘宣心绪不宁,他任由张沁玉拉着自己走进殿中,拉着自己一同坐在了软榻上。

张沁玉的面容上画着精美的红妆,她拉着刘宣的手朝他笑了笑,宛如那盛放的红色牡丹一般娇美。她问道:“陛下可还记得,当年你我初遇时的情景?”

刘宣回握住张沁玉的手,他眼中泛着明亮的微光,他无限怀念地说:“如何不记得?我只怕永生不能忘。那日漫天白雪,我从乐府经过隔墙听到了动人的歌声,便闻声寻了进去。红衣白雪,眉目含情,只一眼,我便认定你是那要与我共赴白首之人!”

张沁玉也沉浸在往昔的美好之中,她庆幸说:“那日雪落满头,虽是初见,可你我已共白首。”她顿了顿,又轻声道:“陛下,让我再为你跳一支舞吧。”她不等他回答,松开了他的手起身退到了殿中。

张沁玉眉目含情,纤腰轻扭,一扬红袖,口内唱起了那首动人的《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在她优美的舞姿和动听的歌声中,她似乎化身为古时的越人,对着王子倾诉心中无限的情思。

歌罢,舞罢,玉堂殿内安静极了,仿佛能听见两颗跳动的心脏在一唱一和。

张沁玉胸膛起伏地站在殿中,她望着那张无限眷恋的儒雅面容落下泪来。她面露决绝,俯身跪下磕头道:“请陛下赐我一死!”

刘宣惊得站起身,他眼中震颤不已,大步走到张沁玉身边。他弯腰扶起她,望着她的泪眼,不敢置信地问道:“沁玉,你这是为何?”

张沁玉泪如雨下,痛声道:“妾犯下死罪,不愿陛下为难,请陛下赐我一死!”

刘宣的眼中也涌出泪来,他紧握着张沁玉的手臂,哀声说:“沁玉,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妙妙走了!你也要走!让我如何独活?”他贪恋又害怕地拥抱住了她,他在她耳边沉声道:“沁玉,你莫要再离我而去!我只要你,别的什么都可以不要!你别怕,我是你的夫君,我会护着你,你我不论生死都要在一处!”

张沁玉又如何舍得下这个她深爱了十二年的儿郎,她已然泪湿红妆。她回抱住他,汲取着他身上自己所贪恋的温暖。她爱他,信他,敬他!她的半条命已经没了,另外半条也托付在他的身上,而他的命却又在自己身上,他与她便是难以分离的丝萝!她流泪回应道:“好,你我不论生死都要在一处!”

这对情投意合的恋人,相拥于玉堂之内,倒真似那难分难舍的菟丝与女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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