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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李药王片言悟真龙 尉迟恭铁臂劈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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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刘弘基、马三宝见到一桌酒肉却不敢马上食用。那店小二笑道:“客官可是怕有蒙汗药不成?非是小人夸口,要在此地寻找蒙汗药实如大路拾宝,难如登天。客官尽管放心饮用。”

世民等闻言,不禁都大笑了起来。世民开口问道:“说的是,我等来到此地,果见与他处气象不同,不知是何缘故?”

小二笑道:“这个说来话长,小人还需照顾客人,无法久陪各位。”又转身一指向邻座的客人,“这位客官是本地人,且劳烦对这几位位客官细细道来。”

那人闻言,便转过身来对世民道:“我听公子口音应是雍州之人,何以不知三原之事。”

世民等这才明白自己已到了三原境界。却见那人继续道:“公子可听过我三原的李氏三兄弟?”

世民闻言忙道:“可是李药师吗?”

那人道:“李药师乃是李家二爷。”

世民见果与李靖有关,便道:“兄台,隔桌交谈甚是不便,若蒙不弃,便同桌一叙如何?”

那人正说到兴头上,并不客气,便移到世民身边坐了。世民忙让人再添一副杯盘碗筷,又敬了他一杯酒,方才道:“还请兄台细细讲来。”

只见此人侃侃而谈:“足下有所不知,我这三原县有李氏三兄弟。大爷名端,字药王。不乐仕进,专一在家中研读兵法,习练武艺。乃世外高人,深不可测。二爷李靖,字药师,亦乃绝世高才。也曾外出欲求得个出身。去年雁门一战,大败北虏突厥,险些杀了其第一名将阿史德贺鲁,着实令北虏胆寒。只因不愿与朝中奸臣为伍,故而又归乡隐居。三弟李翊,字客师。才略武艺虽不及两位兄长,却学得一手神射。尤以连珠三射着名远近。这连珠三射,即是一次开弓可射出三箭,既可同时中的,也可先后到达。且百步穿杨,箭无虚发。一州之内,无人不知这三兄弟之名。近年来,天下乱了,关中之内处处尽是山贼草寇。这三兄弟为保一县安宁,便对外宣称:凡有敢入三原县内劫掠百姓者,必当剿灭。故此这一带贼盗不敢入境。去年有一伙外地贼寇不知厉害,率领万余人来三原县城借粮。竟被李家二爷三爷二人孤身闯入万军之中,斩了十几名贼首,驱散贼众。其后又有乱石山草寇劫了本县赵家镇,掠走无数牛马财物。李家二爷三爷前去剿讨。这伙山贼凭借山势险要,据守不出。二爷三爷便各带一百射手,轮流堵住山口。贼人下山,便是一阵乱箭齐射,贼人便有数百人死伤。贼人不敢下山劫掠,自然难以活命。最后不得不托人请求李氏兄弟,愿将所掠财物,尽数归还原主,并赔偿遭抢之家白银千两,方才了事。自此以后,关中贼寇无人再敢踏入三原县半步。周边百姓因此多有移居三原者,雍州商家也都到三原经营。三原境内,反比往日更加繁华。就是周边各县也借光不少。故此在这雍州境内,便有李氏兄弟两枪镇一县之美谈。”

刘弘基等闻言,莫不点头称赞。唯有世民感叹道:“恩公才略仅惠及一县,岂非暴殄天物!必当令其普济天下苍生,方不负其一生所学。”

那人一怔,道:“公子认识李家兄弟?”

世民笑道:“实不相瞒,二爷李药师实乃在下救命恩公。不过在下与恩公只是一面之缘,并不知其府第所在何处,还望足下指引。”

说着,看了一眼马三宝。三宝会意,忙从包裹中取出一锭五十两重的白银递向那人。世民又道:“些许银两,不成敬意。”

那人忙摆手道:“这如何使得?”再三推辞,后见世民确实诚意十足,只得收下,正要开口告知李府所在。却忽见店内众人纷纷起身施礼道:“三爷来了。”

“三爷一向可好!”

“三爷请坐。”

那人也不免将目光移向店门处,顿时不觉两眼一亮,世民也忍不住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正有一位壮士带着几位随从阔步走入店内。但见此人身着一件青色箭袖罗袍,三十五六年纪,生得身长八尺,虎背狼腰,相貌堂堂,正微笑着对众人一一还礼答话。却听那人道:“公子造化了,此人便是李家三爷。”随后又对壮士大声道:“三爷,这里正有一人要拜访你家二爷。”

原来这壮士不是别人,正是李靖的三弟李客师。李客师闻听那人之言,便阔步走来,先对那人拱手道:“多谢兄台。”随后转向世民,“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那人倒也知礼,忙对世民道:“即是三爷到了,小人这便告辞。”

说罢,又将三宝赠给他那锭银子放在桌角处起身便走。世民见了不觉一笑,忙向马三宝递了个眼色。三宝会意,忙又将银子揣入他怀中,道:“足下尽管收下。”

那人道:“小人岂可无功受禄?”

世民也道:“些许银两,兄台何必计较。且留下一同饮酒。”

那人忙摆手道:“这却如何使得!”

却见李客师也道:“既然公子相邀,足下何必客套。”

那人执意不肯:“这个小人断然不敢。”

说罢,离席而去。世民这才又对客师道:“三爷且坐,待晚生禀明来意。晚生曾与药师先生有过一面之缘,当年若非先生,晚生早已命丧番狗之手了。”

只见客师微微一愕,继而又道:“公子莫非唐国公府上李二郎不成?”

世民忙道:“正是晚生。”

客师脸上顿时增了几分敬意:“原来如此。二哥平日里也常道公子虽年轻,却是当世英雄。今日一见,果然名下无虚。”

“世民岂敢。”

客师又道:“实不相瞒,我也是出门数日,正要回家,只因腹中饥饿,便想到此处饮上几杯。既然是公子到了,便无需在此耽搁。我等即可回家再饮不迟。”

说罢,便吩咐一名随从:“你且速回府中禀明。”一面挽起世民便走。

一行人离了酒店,一路前行,不到一个时辰便来到李靖府上。原来李靖所居虽比不得豪门贵族,却也是座大宅院。大院四周围着一人余高的土墙,周边有七八百株松柏围绕。虽不豪华,却给人以肃穆之感。李客师携着众人走入庄院,世民跟着他拐了几处角落,穿过几道大门,便觉得迷失了方向,不由得内心暗暗称奇:“这院落构造颇有玄妙处!”

转眼来到正堂,但见门前上书一联:避实击虚方能百战无殆;修道保法然后不战屈人。门楣上又有一横批:无形则神。

秦王看罢大喜,暗道:“只此一联,便已道尽兵家之胜矣!”略加细思,又觉深奥莫测,一时失神,竟忘了举步进门,直听到李客师道:“公子请进!”方才醒悟。便留下五名家丁在门外,只与刘弘基、马三宝随客师进入堂内。只见堂内座上一位老者,约五十余岁,身高九尺,须发花白,却是一副年轻人的容颜,果然鹤发童颜,仙风道骨。正是李靖的大哥李端。背后墙壁上又有一联:

叹人生如梦,皆缘心唯一己;求青史流芳,只为志在苍生。

世民看了,益发敬意陡增。又怕走神失礼,故此不敢去细想,急上前拜见李端。却见李端并不请三人坐,反先令客师:“三弟离家方回,不必在此陪客,且先退下吧!”

客师闻言一怔,便不再多言,与世民等道个别离开了正堂。这时,李端才再次将目光转向世民,却仍不肯让座,只是冷冷问道:“这位可是唐国公府上李二公子?”

刘、马二人见状,不觉心中不悦,但看到世民满面恭敬,也不敢多言。只见世民趋步上前答道:“晚生乃太原李世民,特来拜见恩公李药师。”

李端仍一脸倨傲道:“你与我二弟相识?”

世民答道:“雁门之战,恩公曾救过晚生性命。”

“噢,似乎听二弟讲过此事。”李端若有所思道,“不过,甚是不巧,二弟有事外出,你二人无缘相见了。”

言语之间,似乎便让三人离去。刘、马二人内心大怒,只是碍着李世民的面子,才未敢发作。二人把眼光投向世民,却见世民并无离开之意。堂内气氛一时间十分尴尬。少顷,世民又道:“不知恩公何时回府。”

李端又道:“少则半年,多则一载,实难预料。”

刘、马二人闻言,心中怒火直往上撞,却见世民依旧从容自若:“如此,前辈可知恩公去向,世民欲前往拜访。”

李端闻言,不禁一怔,却又问道:“公子因何事欲见二弟。”

世民道:“前辈面前,晚生不敢欺瞒。实因突厥大军欲大举入侵太原。晚生欲请恩公出山相助,共破狂虏。”

李端道:“实不相瞒,前日二弟媳叔父家中差人来报,说其叔父病危,故此二弟与弟媳一同前往探视。老人家已年过古稀,只怕是再难康复。老人家并无子女,二弟当为其料理后事。公子纵然前往相会,二弟也不便与你同往太原。故公子去也无用,只是徒增二弟烦恼而已。”

世民又道:“如此,晚生确实不便前往。晚生闻听前辈乃世外高人,才略超群,千古一人。可否与晚生同往太原,晚生也好早晚聆听教诲。”

李端笑道:“老夫残年朽骨,哪堪一行。公子还是请回吧。”

世民正要再讲话,却听得身后马三宝把脚一跺,高声骂道:“老……”他本想骂李端老匹夫,却见世民转过头来,用犀利的目光盯着自己,顿时将那后面两字硬生生咽了回去。但他却并没就此住口,而是继续嚷道:“我等不惧千里,诚心至此,你座也不让一让,茶也不上一杯,是何礼数?”

一时之间,李端竟被他问得无言以对。世民却忙道:“休得无礼!”又忙转身对李端道:“他是个粗人,不知礼数,还望前辈海涵。”

这时,却见李端突然作色道:“看来公子这两位朋友颇嫌老夫言语絮烦。公子若还想与老夫叙话,便让他们退下吧!”

世民忙道:“你二人先行退下。”

马三宝闻言,转身就走。但刘弘基却向世民递了个颜色,又道:“李先生既然外出,公子不如且回。明日再做商议。”

说着,便要上前拉住世民同走。原来这刘弘基自进入正堂,发现李端对世民极不友善,便心中产生疑惑。此时又见他让自己与马三宝退下,不禁更担心他有加害世民之意。需知世民与李靖不过一面之缘,双方并无太深了解,且世民在太原图谋举义消息,也未必滴水不漏。而此时世民为表示对李氏一家的尊敬,身上并未带防身兵刃,李氏三兄弟又个个如龙似虎,如果他们要真有加害世民之心,世民肯定凶多吉少。故此刘弘基才要拉着世民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李世民是何等聪明之人,他怎能不明白刘弘基的心意?但却对这种想法大不以为然。所以他只是坚定地摆摆手,令刘弘基退下。刘弘基无奈,只得随马三宝走出正堂,却不肯远离,只在门前守候着。以便一旦里面有什么动静,也好闯进去救助世民。

李端见二人离去,语气突然客气下来:“李公子请坐!”世民微微一怔,道:“长者在上,晚生怎敢就坐。”

李端笑道:“公子不必客气,只管请坐。”

世民这才坐下。李端又继续道:“老夫所以让二人离开,实有几句心腹之言欲对公子讲。”

世民道:“前辈乃世外高人,若能有所赐教,实乃晚生三生之幸。”

“老夫审观公子,实有龙凤之姿,天日之表,久后必成大器。”

世民忽闻李端夸赞,不觉略一愕然。但立即又从容道:“前辈抬爱,世民愧不敢当。”

李端又道:“今独夫无道,隋鼎将移,此凡夫童子所知也。纵观天下之势:雁门之围,独夫破胆,竟至避乱江都而不理政事,此乃自弃天下也。中原豪杰皆乏远虑,唯知争霸一方,而无拯民于水火之心;关中群盗,但求活命,更无图天下之志。致使烽烟遍地,百姓涂炭。天下苍生,莫不引颈以盼圣明。以公子父子之声威,诚能顺乎人心,举大义而救万民,则谁不响应?依老夫与二弟之计,公子举义之初,可以突厥入侵为名,招募山西丁壮,足得十万之众。然后南下入关,直捣长安。独夫闻之,必不敢驰援。卫文昇辈纵有抗拒之心,亦不过螳臂当车耳。中原群雄自顾不暇,关中百姓,当箪食壶浆以迎明主。故长安可唾手而取。长安既下,则抚京畿而并陇蜀。然后虎踞关中,雄视天下,休民养威,以观时变。不出十年,必能一统山河,创汉高、光武之伟业矣!”

“实不敢瞒前辈,世民亦早有此意。只是目下山西巨寇遍地,突厥猖獗,只恐我父子一旦进兵关中,此辈必袭太原。那时进而无功,退无所据,岂不危哉!”

“义旗既指关中,公子复欲重返太原乎?自秦汉以来,得关中者得天下。公子南下之日,即当怀破釜沉舟之志。倘若心存首鼠,一旦为他人所乘,则大势去矣!杨玄感、李密,皆当世枭雄。然则玄感不听李密之言而不能弃东都趋长安而败,李密亦因迷恋中原而遗此良机于公子。今公子切莫蹈此竖子之覆辙。且老夫近观天象,知明年公子必能入长安而成大业。‘天予不取,必受其殃’。望公子莫再犹豫。”

原来李端所讲,确是他与李靖对时事的看法。唯有所谓“观天象”之说,却是李靖特地嘱托他讲给李世民听的。为的是担心世民父子心存犹豫,坏了大事。故此要给世民一种心理暗示,以坚定其直趋长安的决心。

世民闻言,不觉面露喜色道:“前辈教诲,真如拨乌云而见明日,使晚生茅塞顿开。世民必当铭记肺腑,依言而行。”

李端见世民从善如流,不觉脸上更增欣赏之色,道:“公子果能如此,实乃苍生之幸!”

世民又道:“今日的前辈教诲,晚生受益良多。只可惜不能与恩公一见,实乃憾事。”

李端道:“公子不必遗憾。二弟早已有意相投。我保他将家中一应琐事处置完毕后,必定前往公子处。”

世民似乎不敢相信:“当真?”

“千真万确!”

世民大喜道:“若得恩公相助,则大事成矣!”

这时,李端忽然变得神色轻松下来:“公子远来不易,老夫已备下薄酒,为公子接风洗尘。公子且与随从少待,片刻即可入席。”

说着,命人将刘马二人请回正堂。不一时,只见刘弘基与马三宝一脸紧张的匆匆而入,一见到世民,立时放松下来。李端看在眼里,不禁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到笑意。

世民见二人回到堂中,忙起身道:“前辈赐宴,晚生不敢推辞。此番世民来请恩公,也备得一份薄礼,请前辈笑纳。”

说着,上前递上礼单。李端接过礼单看时,上面却写着:黄金二千两,明珠十颗。原来世民是将李仲文送他的千两黄金也赠给了李靖。李端见世民竟以如此重礼来请李靖,心中不免一暖,但外表却丝毫不动声色地收了礼单。过不多时,酒席安排已毕,李端便请世民等入席。

酒宴过后,世民见天色尚早,便要告辞。李端也不强留,只将世民单独引入后堂道:“本当留公子盘桓几日,怎奈公子军务在身,不便久留。临别之际,老夫有两份薄礼相赠。”

说着,便让客师取出一个包裹,一本书。李端又继续道:“这包裹中是黄金二千两,明珠九颗。公子欲举大事,正是广需财帛之际,这黄金、明珠算是我三兄弟一份心意,望公子笑纳。”

这包礼物分明是将世民的礼物归还了回来。李端所以如此,显然意在表明李靖志节高洁;而留下一颗明珠,则是要表明李靖已接受了世民之请,以免其有所误解。李世民是何等聪明之人,如何不知其中含义。一时心中大喜。对于李端归还的礼物,世民也不好回绝,只得拜谢收下。只见李端又拿起那本书讲道:“这本书乃是老夫与二弟研习兵法之心得,送于公子闲暇时偶读解闷。”

世民闻言,登时倒身便拜。需知李靖兄弟是何等人物,他们研读兵法的心得自然价值连城。此时此刻,世民只觉得李端不是赠给自己一本书,而是将天下赠给了自己,焉能不拜。

李端连忙扶起世民道:“公子不必多礼!惟愿公子早举大义,莫让他人抢了先机。亦望公子日后能以天下苍生为念,用贤纳谏,重人爱民。则天下幸甚!老夫幸甚!”

世民闻言,不禁激动万分道:“前辈教诲,世民必当终生铭记。”

送走了李世民,李端与客师一同回到正堂,却见堂内坐着二人。其中一人正是李靖,在他身旁还坐着一位夫人。只见这夫人生得高挑身材,削肩柳腰,穿一身红绫衣裙。一张鹅蛋脸儿白皙如雪,娇嫩剔透,粉黛未施竟远胜浓妆艳抹。虽年近四十,看上去却如处子一般。两条柳叶眉,一对丹凤眼,悬胆鼻下丹唇皓齿,纵含笑而带威,虽不语而溢慧。神色沉稳端庄,举止从容有礼。果然是傲如红梅绽雪,美若芙蓉带露。冷艳中透着一股逼人英气,让人望之不敢生半点轻亵之心——正是李靖结发妻子张夫人。

这张夫人本是将门之后,乳名瑛儿。因为父亲无子,瑛儿又是长女,故此自幼被父亲当作男儿养育,跟父亲学得一身好武艺。十二岁那年,父亲被诬为谋反,朝廷籍没其家,瑛儿因而从贵族小姐沦落为宫廷奴婢。不久又被皇上转赐给了当时的宰相杨素。由于瑛儿聪明伶俐,又会武艺,因而深受杨素喜爱,被养为义女,赐名红拂。十四五岁时,瑛儿已出落成一位绝世美女。杨素对她虽不免垂涎,但瑛儿素性高洁,誓死不从。杨素想要惩罚她,又心存不忍;要想强行霸占,又知她武艺高强,担心她万一怀恨在心做出不测之事,故而有所忌惮。其后也是天意使然,杨素竟然良心发现,决定以比武招亲的方式将瑛儿许配于人。这无论是对于瑛儿,还是对她将来的夫君都不失为一份人情。当日,杨素将京师内外的武将精英聚于府中,一边饮酒,一边比试骑射。参赛者在百步之外射靶,以三箭定输赢。当时,李靖恰好常到杨素府上,且深受杨素赏识,因此也受邀来到赛场。但李靖本非好色之徒,又不了解瑛儿的本质性情,只知他是杨素府中侍女,不免心存偏见,因而并无参加比武之意。但他却不知道,自己多次与杨素交谈之时,瑛儿常在身边侍立,听到李靖之言,不觉暗暗称奇。这瑛儿在杨府日久,天下精英才俊,何人不曾见识?但瑛儿见到这些人,只觉得自己才是男子;今日一见李靖,方知自身原是女儿。便认定李靖为自己终生托附之人。比赛开始时,瑛儿一心盼着李靖早进赛场夺了锦标,自己从此终生有托。却不料眼见得赛事过半,李靖却不肯参赛,不由得心内暗急。细细想来,料定李靖是以为自己久在杨府,必然玷污了身子,因而不肯参赛。于是急忙躲至暗处,咬破手指,在绢帕上写诗一首。回到宴席上,借给李靖敬酒之机,偷偷将绢帕丢在地下,然后从容拾起递于李靖道:“大人掉了绢帕。”李靖会意,便从容收起。过了一会儿,借口如厕解手,离席展开绢帕,但见上面是瑛儿以指血写成的一首情诗:“人虽卑微出将门,此身未尝染纤尘。若得知音飞比翼,不羡帝王只恋君。”李靖因此断定瑛儿必是一位刚烈女子,不觉心生敬慕之意。于是重返赛场。此时,比赛已接近尾声,大家都认为赢得比赛的必是年轻的唐国公李渊,他所射出的三枝箭都中了靶心。然而,就在大家纷纷向他道贺之际,李靖却步入赛场。只见他跨上战马,来回跑了三趟,突然射出一箭,正中李渊所射三箭的核心。紧接着他又发出第二枝箭,箭到处,箭头正中第一枝箭尾,将第一枝箭顶出箭靶。第三枝箭射来时,又将第二枝顶出了箭靶。赛场上众人见了,一时间各个瞠目结舌,过了片刻,忽然响起一片欢呼之声。

此次参赛,李靖虽得一贤妻,却也因此得罪了李渊。此后,李渊处处找李靖的麻烦。由于李渊是隋朝的大贵族、皇亲国戚,势力庞大,故而李靖虽怀经世之才,却一直宦途坎坷。这也是李靖一直犹豫着不肯与李世民过于接近的原因之一。

此时三人正在堂中闲聊,一见李端进来,便一齐起身迎上前来。李端一见李靖,便兴冲冲地讲道:“二弟,你果然慧眼识人。”

说着众人一同落座。李端又道:“李世民千里求贤,足见其志向高远;观其容貌,实乃人中龙凤;宠辱不惊,必定心胸豁达;举止有礼,待下属威而有节,当是仁人君子;敢于独留莫测之地,勇气可嘉;从善如流,必定聪明智慧。以愚兄观之,此人将来必为圣明之主,二弟可依以成就伟业。”

“兄长所言,也正是药师之意。”

李客师闻言,道:“既如此,二哥何不就随他一同前往太原。”

李端道:“这却万万不可。以二弟之才略,久后必建不世之功。以此等才略、功业,复加以开国功臣之名,则足以招猜引妒,成杀身之祸。故以愚兄之意,不如且待李氏父子攻取长安后,你兄弟二人方可投奔李世民。”

李靖道:“兄长之言,正合药师之意。况且瑛儿叔父病危,府中又无男子,我不可不去为其料理后事。”

原来方才李端说李靖外出,虽然是骗了李世民,但他所讲的张氏夫人叔父病危之事却是属实。如果李世民再晚来几日,李靖也就真的走了。

李端道:“二弟只管到长安探视瑛儿叔父,并在那里坐待李世民。”

李靖道:“愚弟谨遵兄长之命。”

李端又将目光移向张夫人道:“弟媳以为如何?”

在兄弟三人的交谈过程中,张夫人一直一言未发。但不讲话绝不意味着是她没有看法,更不是李端兄弟三人不尊重她的看法,而只是意味着她同意李端与李靖的意见。从不多说一句废话,正是张夫人的性格。此刻见李端发问,张夫人方才微微一笑:“全凭大哥吩咐。”

却说李世民一行离了李家庄,并未马上返回太原,而是急急赶往京师长安。原来这李世民三姐,乳名阳儿,嫁于京师着名贵族柴家的大公子为妻,如今还住在长安城内。世民明知自己回到太原不久,必定起兵反隋,因此打算对姐姐透露点风声,也好让她有所准备。所以虽然归心似箭,却一定要去长安一趟。

进入城内,但见今日之长安早已物是人非,比不得往日繁华景象,世民心中不免感叹。不一时,众人已来到柴府门前,守门仆人认得世民,连忙一边将众人让进柴府大院,一边让人跑着去报知柴绍。待世民等将要步入正堂时,早有一男一女满脸春风地迎上前来。只见那男子生得身高八尺,肩宽腰细,身形健美,面如冠玉,唇若涂朱,着实一表人才。再看那女子,生得高挑个,细腰身,一张瓜子儿脸有似李渊,肤白如雪,柳眉杏眼,鼻端口正。体态矫健,步履轻盈。远远望见世民,喊了一声;“二郎!”便有两串泪水夺目而落,明明似梨花带雨,却偏偏透着一股英气。世民连忙紧跑了几步迎上前去,拉住姐姐衣袖喊了声:“三姐!”

这二人正是柴绍夫妻。这时,柴绍也奔过来挽住世民道:“二弟,想杀我夫妻二人了!”

原来这柴绍,出自大贵族之家,不仅生的风流潇洒,而且自幼聪明绝顶,诗书骑射,一学就会,且兴趣广博,乃至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无所不精。由于家中富贵,又是独子,故此未免恃宠而骄,养成公子哥习气。与阳儿完婚之前,每日放浪形骸,乃至秦楼楚馆之所,歌舞笙箫之地无处不去。故此长安城内皆称他为柴大公子,并送他个绰号“风流浪子”。娶了阳儿之后,依旧常常夜不归宿,倒将个天仙一般的贤妻变作了空闺怨妇。却不料此事终于惹恼了李世民。

原来,这李世民自幼便不是循规蹈矩之人,他虽不欺压良善,却极好争斗惹祸。年方十二三便成了公子领袖,衙内班头。但凡京城之内有衙内群殴,豪侠争斗,大半都有世民身影。故此满京城之内,无论是公子衙内,还是侠士无赖,莫不怕他三分。当时听说柴绍敢无视自己最爱之三姐的存在,如何忍得下这口气。这一日,柴绍正在京城最着名的妓院销魂楼风流快活之际,却不防李世民突然凶神恶煞般闯了进来。满妓院之人见是世民,谁敢阻拦?被他径直闯入寝房之内,伸手将柴绍拉到床下,便是好一顿拳打脚踹。这柴绍虽是会武之人,却如何禁得住世民这般暴打,只觉得浑身如同散架了一般,后背屁股,无处不疼。回到家中,本不敢将事情告诉阳儿,却无奈阳儿见他如此,便满眼盈泪,一再逼问,只得讲出实情。却不料她闻言,立时杏眼圆睁:“我本以为是你被他人欺负,想让二郎为你出头,却不料竟是他所为。你好歹也是他姐夫,他如何便下此毒手?”起身便要去找世民去算账。却是柴绍一把拉住妻子道:“切莫如此!我不过是受些皮肉之苦,并无筋骨之伤,可见他已是手下留情了。且他也是好意为你出头,你若找他理论,岂不让他寒心!”百般相劝,这阳儿才肯罢休。柴绍由此才深深体验到夫妻情真,非比那青楼虚情,风尘假意。从此对这阳儿敬爱有加,再不外出寻花问柳。至于对世民,柴绍不仅没有心怀怨恨,反而十分感激。故而从此二人相处得亲如同胞兄弟。

此时柴绍夫妻见到世民,也顾不得身后的刘弘基、马三宝,挽起手来说笑着走向正堂。刘、马二人站在那里不觉颇感尴尬,只得远远地跟在后面。当天晚上,柴绍夫妇盛情款待了世民一行。饭后,世民与姐姐、姐夫交谈直至半夜。世民虽未明言欲起兵举义,但也向二人委婉地透露了一些消息。目的无非是要让二人有个心理准备,以免到时措手不及。此外,世民还觉得柴绍夫妇身边缺少得力助手,又决定将马三宝留下,以便缓急有所助益。次日一早,世民便要赶回太原,柴绍夫妇虽知太原军务紧急,却依旧苦苦相留。最后,世民只好答应姐姐明日多留半日,下午再回太原。可到了中午,柴绍又在聚贤楼摆下酒席,为世民送行。世民不好推辞,只得与刘、马一同前往聚贤楼赴宴。

这聚贤楼是京城最着名酒店之一。有三层楼,共计一百多张桌位。一层楼只接待普通官员和来往富商,二层楼只接待一些中高级官员和富商巨贾,第三层楼则专门接待朝中达官贵族,皇亲国戚,至于那些富商巨贾,纵使腰缠万贯,也只能跟随他人进入。世民等一进酒楼,果见与别处不同,仅一楼便摆着六七十张圆桌,每张餐桌都坐满了客人,大多是官员打扮。世民见了,不禁面露不屑道:“这京城的官员好不逍遥自在呀!”

这时,早有店小二满脸堆笑迎上前来:“柴大公子,里面请!”

柴绍便道:“在三楼替我开一桌上等酒席。”

只见那店小二一脸歉意道:“回大公子,今日不巧,三楼座位都订了出去,小人在二楼为大公子找一个雅座如何?”

柴绍道:“如此,便在二楼开一桌吧。”

店小二忙道:“好嘞,小人这就去办。”

说着,柴绍与众人一同上了二楼。赶到楼上,便听得一阵喧哗淫笑之声。世民循声望去,但见窗边一张大桌前围着十几个不三不四之人,正一脸谄媚地围着一位衣着奢华、满脸邪气的青年奉承不已。只见柴绍眉头微皱,低语道:“不料在此遇到此等渣滓,真是晦气!”

这时,店小二已找好座位,便请柴绍等入座。众人刚刚坐定,便又听到楼下一阵脚步之声,一位青年公子带着一位伴当走上楼来。只见这位公子生得面如冠玉,目秀眉清,衣着华丽,风流潇洒。来到楼上,便对店小二道:“小二哥,替我开一张桌来。”店小二忙将其引到一张桌前,主仆二人方才坐定。只听到那邪气青年的桌上一阵淫浪的大笑,便有一人起身走到风流公子面前道:“敢问这位公子高姓大名,我家公子有意与公子结交,请公子移驾到席上同坐如何?”

那公子闻言,忙起身道:“初次见面,岂敢打扰?”

那人道:“公子不必客气。”

说着便伸手来拉公子,一旁的伴当忙上前阻拦,却被来人一掌打倒在地,伴当忙站起身来,却不敢再上前阻拦。来人拉起公子便走回原处强行按在邪气青年身边。那风流公子且惊且怒道:“我与公子素昧平生,何故拉我到此?”

一旁的帮闲道:“你这厮,我家公子爱你风流俊秀,要结识于你,这是你的福分,你却口出怨言,真真不知好歹!”

那邪气青年却不答话,只是眼露邪光,伸手搂过风流公子,便在他脸上摸来摸去——原来这小子竟有龙阳之癖。那公子羞得满脸通红,怒道:“公子自重!”那邪气青年闻言,突然哈哈大笑,对公子道:“你说我重吗?真正重的你还没看到。”

那公子忍无可忍,夺手便给了邪气青年一个嘴巴。邪气青年顿时大怒道:“这厮敢打我,给我好好教训他!”身边的帮闲们立即涌上前去将这公子一顿毒打。马三宝见状大怒道:“这厮欺人太甚!”便要上前抱打不平。却被柴绍一把拉住:“切莫惹他!”

李世民在一旁早已看不下去了,问道:“何人如此豪横?”

柴绍道:“二弟休管闲事,此人乃宇文成及小妾之弟。当年那宇文成及依仗着父亲之势,专爱欺男霸女,横行无忌,乃京城一霸。后因强占了太原豪侠西门聪的表妹张雪娇,又打死了她父亲,被西门聪刺杀未成,西门聪逃亡漠北,这宇文成及却因此广招天下鸡鸣狗盗之徒,采花盗柳之辈,用以防身。近来皇上去了江都,其大哥宇文化及二哥宇文智及与三哥宇文士及,都在皇上身边,十分得宠。故此长安城内更无人敢管他。这宇文成及便愈发将这长安城当作他家后宫内苑,无恶不作。去年强占了销魂楼头牌小桃红,把她宠上了天。不料这小桃红的弟弟楚胜竟因此狗仗人势,到处招摇撞骗,欺男霸女,反比宇文成及坏了十倍。就连那城中达官显贵,也莫不惧怕他三分。暗地里却人人对他恨之入骨,称他为畜生,又称他为疯狗。你我都是有家业之人,不可惹这种麻烦。”

这世民虽心中怒火上撞,但因不愿给姐夫惹事,也因有大事要做,此时不便惹祸上身,只得忍了。却不料这边忍了,那边人却看到了这边的举动,便有一人怒冲冲走了过来,正待发作,却一眼发现了柴绍,顿时气焰减了一半,道:“柴大公子,也到这里来玩?楚公子正在这里,何不一同坐坐?”

柴绍虽没起身,却也拱了拱手道:“今日有客人在此,改日再去叨扰吧!”

那人道:“如此,公子自便。”便转身悻悻回到原处道:“是柴大公子。”

只见那邪气青年仍不依不饶道:“什么柴大公子,只管与我一顿毒打。”

一旁有压事的帮闲忙道:“使不得,这柴大公子的岳父李渊与咱家四爷相好,动起手来,恐有些不便。”

这楚胜一听说与宇文家关系密切,只得作罢,却依旧骂骂咧咧道:“如此,且看在四爷面上饶他一回。”

这边世民闻言,不觉火冒三丈,正有心发作。却听得大厅内突然响起一声炸雷:“畜生!”便见一条大汉大步奔向楚胜。但见这条大汉三十一二年纪,浓眉虎目,鼻正口方,一张方脸,黑如墨洗。身高一丈开外,虎体狼腰,直如半截铁塔飞向楚胜。那边众人一见此人,都不由得暗吃一惊。那楚胜惊得嘴也张不开了。那大汉继续骂道:“光天化日之下,你这狗贼竟做出如此无耻勾当。若这公子真是个女子,爷也只骂你一声禽兽。可他却是一个大好男儿,却遭你如此羞辱。你这厮真真禽兽不如。爷岂能容你!”

说着,便要上前去抓楚胜。一旁的一位管事的帮闲心知遇到了硬茬,便向身边一人递了个眼色。那人会意,忙起身溜了出去。这帮闲自己又上前劝阻道:“好汉爷且息怒,这是我们楚公子。”

那大汉道:“他不过是个杂碎,也称公子?真真糟蹋了公子二字。”用手一拨,便将这帮闲拨得倒地滚出一丈多远。这时,楚胜也缓过神来,忙喊一声:“给我砍了他。”

众帮闲这才也缓过神来,各个取出兵刃扑向大汉。霎时,只见一片刀光肉影伴着哀嚎之声一掠而过,便见地上躺到了六七个帮闲,那大汉却巍然地继续向楚胜走过去。世民等见了,不禁各个瞠目结舌。此时楚胜直吓得浑身乱颤,有心要逃,两条腿却不争气,怎么也迈不开。突然觉得裤裆里一热,大厅内顿时传出了一阵骚臭气味。那大汉大步直奔楚胜,口中喊道:“杂碎,还爷舅舅一家人命来!”伸两手捞起楚胜两条腿向两边一分,只听得一阵肉撕骨裂之声,那楚胜身子立时变成两片。

此时,楚胜的众帮闲各个吓得魂飞魄散,欲逃无力,其中有几个胆大的踉踉跄跄逃奔楼下。那大汉便大步赶了上去。世民忙起身道:“且看个究竟。”

众人便跟了上去。却见那大汉刚刚赶出门外,便见一群人迎面而来,口中喊着:“切莫放走了那厮!”

不知来者何人,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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