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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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莲天资聪颖,悟性极高,从上学第一天,到初二都成绩优异,成绩滑坡就发生在表哥从相亲到结婚那半年里。她把自己放在一种伤感的情绪里,同时要承受父母与老师不明就里不断督促的压力,他(她)们面对她一次不如一次的小考成绩,一次又一次找她谈话,可小少女觉得无人能够理解她内心的伤感,而这心底的秘密又万万不能与人说。
没有人给她指引正确的路,那个时代的人更不懂心理疏导,一切只能靠她自己。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天气里,她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想:“我为什么会使父母伤心?为什么老师会说我没有希望了?可我不想母亲伤心,我也不认同老师对我的定义,我更不要被同学笑话我不如以前。那我哪科成绩不好呢?
第一是英语。
为什么不好?
单词和基础知识点记得不扎实。
那我就去背。
第二是数学。
题型太多。
但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靠多做题。
语文很好。
那继续保持。”
当天晚上,她就将一张A4纸大小的纸裁成细细的长条,打小抄一样把英语单词和知识点密密麻麻地抄上去,再卷成一个小卷,刚好够握在手心里。第二天一早开始,她去上学的路上,当时靠步行走路,路程大约40分钟,她就一边走路一边背,忘了就看一眼,忘了再看一眼……
上学的路上背,放学路上也不和同学一起走了,一个人继续背。仅仅一个月,英语成绩就突飞猛进。
至于数学,三九严寒的天气里,父母的呼噜声在耳中此起彼伏,她一边扛着瞌睡,一边跺着脚,一边做题,遇到实在不会的,就暂放一放,第二天看要还是没思路,就求助于数学好的同学,或求助于高中毕业学历的父亲。
初三中考,她拿了乡级第二名的好成绩,进入了县城第二好的高中。没去第一好是稳妥起见,当时的政策是如果你报了第一好的,没考进去的话,第二好的也不要你,只能进普通高中。
她进入了第二好的高中的尖子班,多好的事啊!十里八村的乡里乡亲见到父亲母亲总要称赞一声,你家女儿太争气了,前途不可限量。
少年时期的雪莲含苞待放,也很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后来她回忆起来,始终觉得这一阶段是她人生旅途中的一次高光时刻。
然,月满则亏 水满则溢。
进入重点班后仅半年时间,少女就发现要想成绩优异不是光靠勤奋就可以的,初中阶段的基础知识可以靠反复训练来记忆,而高中的高级知识要靠天赋和及正确的思路及方法的,但是那一个时期,她找不到正确的路,她就像迷途的羔羊,在夜以继日的书山卷海里起早贪黑,头昏脑胀,越想找到突破口越找不到,她焦虑,着急,因此疲惫不堪,身心状态都进入了一个越来越差的怪圈儿,一次次事实证明给她看,她越是努力就离岸越远……
她引以为傲的语文学科,主讲老师是最包容的,对她说不要急,慢慢来。
她还老师以微笑,心里却一点都笑不出来,怎么语文也能倒退呢?
英语也来不及背了,因为要学的科目太多,要刷的卷子太多,多次考试的失利让她认定自己是一个无能的人。英语老师上课点名让她背诵,她背不出,老师就让她下课后到办公室去一趟。她的自尊心受不了了,毕竟她曾经是优等生,何时被点名叫去老师办公室受罚过?她因此记恨起英语老师,从此再不碰英语,结果就是可想而知。
没有人真正来告诉她她该怎么做?父母能看到的只有她一周回一次乡下老家,带回来的成绩单。母亲说:“你曾经那么优秀,现在这样,以后考不上好的大学,我和你爸脸往哪搁?最主要的是你考不上好的大学,就得继续在这个村窝窝里呆着,过得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日子。”
父亲说:“快跟你妈说,下次一定能考好。”
可她就是不开口,从那时起,她就不是轻易许诺的人,她只有在确认自己能做到或做成时才会对外面说:“我可以,我做到了”,她的一切计划,努力,忍耐,甚至是野心,自幼就天生的被她习惯放在心里。
浑浑噩噩的过完初一,她以最终班级倒数第六名的成绩结束了第一学年的期末测试。她的心里开始萌生了辍学的念头,但她知道父母不会同意。
她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想远离这个让她感觉糟糕透了的环境,听说外面的世界精彩无比,那里有远方,有自由,有值得她去闯荡的未来。最后她只能将这些想法塞进心的牢笼,再加上巨大的锁,每一次它们想出来,她就拿一根我不能让父母失望的棍子将它们打回去,狠狠地打回去。
二年级开始,她放弃了挣扎,想只专注于擅长的语文,和喜欢的历史和政治课,同时就在这个学期初,她收到了一封信。
是初三同桌寄来的,一个高高帅帅学习成绩也不错,但当然不如她的男同学寄来的。他在信中说,他对她的恋慕之情持续好久了,一直不敢表达,可现在在不同的学校,相隔四十多公里,每天都很想念她,也不知道她过的好不好?她那么优秀,一定有很多男孩子喜欢吧?
早上收到的信,下午她就请假了,她撒了谎,她从来就不是多敦厚诚实的孩子。她跟老师说家中有事,然后自己乘小客车,去了那写信的少年就读的学校,在一个镇子里,到她的学校车程半小时。
男孩子见到她,笑了。
她,也笑了。
可是她决定还要在天黑前返回学校,那时的他(她)们都很纯洁,身心都一样。
他(她)们一起在小镇上呆了一个小时,就在他校门外的一棵大树下坐着,聊天,聊的是彼此学校的生活,彼此的新同学新朋友。
不过她没有告诉他她学习成绩下滑了。他也没告诉她他结识了一群社会人。
那一场相见他(她)们是快乐的。她回去的车票是少年买的,那时觉得生活好甜好甜。
可一回到学校,一切的黑暗又吞噬而来,她很快就又陷进去了。又一期的考试成绩出来了,让她不能接受的是语文竟然也不及格了。语文老师没有批评她,但似乎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温和的鼓励她了,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之她觉得她对不起父母,对不起老师,同学们也都不喜欢她。
她边哭,边给少年写了好长好长的信。还没等收到他的回信,班主任老师就把她叫去了办公室,对她说:“以你现在的成绩,是不能继续留在重点班里的,你通知下家长,让家长来一趟学校,我跟他聊聊,你换个班吧。”
十五岁的少女,还不具备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通透,她只觉得是她拖了班级后腿,老师受不了了,要赶她走。
可让她怎么通知父母呢?他(她)们得知后会多失望啊?按母亲的话来说,全家都会成为亲戚们嘲笑的话柄。她在那一天觉得自己是不该活着的,她的存在只会给别人带来不好的影响。
午休的时候,她找了个借口,出了校门走了三家药店凑够了一瓶安眠药,晚自习上课前吃了下去,吃了半瓶,她想:“我还没等到回信,我还想在走前,和他说说话。”
药效发作,她觉得天地都在旋转,可是她还没等到回信啊,她抓住了同桌的胳膊,说:“琳琳,我好难受。”
“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同桌发现了她的异样。
她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在晃动……晃动……但她的意识还在,于是她记得那次是男体育委员王亮背起她,往楼下跑……往隔壁的医院跑……她的同班同学,就是医院院长儿子,后来听说那天是他给他爸打电话,要他爸紧急安排人手洗胃救人……
可那时她的世界是灰暗的,她无法关注到这些善良热心的同学们。
她再醒来的时候,父亲和班主任老师已经坐在病床前了。
然而那时的她,她不想与这个世界对话,也不关心父亲的难过与害怕, 她甚至看见班主任老师在病床前心里想的是,“我不会让你如愿的,我死也会死在六班。”
两天后,她出院了,直接由父亲领回了家。到家以后,她仍旧拒绝和任何人对话,基本也不吃什么东西,母亲的眼泪甚至都不能打动她。
她大部分时间都是闭着眼睛的,无论睡着与没睡着,都是闭着的。似梦非醒的时候,能听见好多好多的声音,都是亲朋好友说是来探望她的,不住的打听着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她们最感兴趣的不是她的病情,而是这个热闹可以看多久说多久。真心的也有,却真心的话都很少,和她父母和她一样安静。
她算什么呢?她最怕的就是让父母伤心,可她却做了让父母最伤心的事。她不想让父母没脸见人,可她还是做了最让父母最没面子的事。
她仍旧对生没有任何想法,她痛苦不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坐起来用刀片在自己手背上划下一道又一道血痕,痛让她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她想过割脉,但她还没有等到回信啊!再等等吧,再等等吧!
半个月过去了,她终于觉得她等不下去了,也许他也不喜欢她了,谁会喜欢一个这样的失败者呢?
她不想再为了等待留在世间了,没日没夜,面对母亲流不完的眼泪,父亲的无奈与焦虑,她只会更想离开,她的世界里没有光,连自己都行将枯萎,又如何能去温暖别人?
她总算开口了,说出她最后的心愿,“爸,我想见一个人,可是我不知道他家的电话,您能帮我去他家一趟吗?”
——爸爸去他家了。
第二天,少年的父亲陪着儿子一起来的,竟然直接就跟她父母谈论的是嫁娶的事情,那年他(她)们才15岁。
父母说尊重女儿的决定。
少年的父亲说他就这一个宝贝儿子,儿子想要什么他都会答应。
父母说:“让他(她)们单独说说话吧。”,其实已是没办法的办法。
少年和少女去了另外一间屋子,关上房门,只有他(她)们两个人了。
少年说:“我收到信了,去找你,可是他们不让我进去,我也怕给你带去不好的影响,毕竟我是男生,万一有些人说些闲言碎语,而且老师管这个管的最严。可没人告诉我你病了,我回信给你了,一直都没有回复。”
少女流泪了。
少年第一次碰她的脸,用手指拂去她的眼泪,轻声说:“别哭,别哭。”
她哭得更凶了,拿一张纸擤鼻涕。
他看见了她的手,问:“怎么搞的?”
“我自己划的。”
“为什么?”,他用不能理解的语气和神情问她。
“没事。”
他抓住她的手腕,让她不得躲避,看着白皙的手背上触目惊心的伤痕,用另一只手轻轻托起她的手,生怕弄疼一般,似感同身受般问:“疼吗?”
不疼了,那一刻一切都温暖了。
少年将她的肩轻轻揽住,还有点不敢搂紧,他(她)们这是早恋,本身是不光彩的,是不被世俗所接纳的,但他还是说:“好好养病吧,那边高中不好,看看能不能来我们高中,再不行,咱们就都不读了,我爸说了,先订亲,等法定年龄一到我们就去领证。”
女孩微笑,这样的生活,听上去还不错!
少年离开后第三天,少女的初中时代的闺蜜来了,同班同学,和少年是一个村的。
少女想把她甜蜜的爱情跟最好的姐妹分享,姐妹听完后,却大吃一惊,问她:“你怎么会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