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年关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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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年关难过
一九八五年冷风刺骨的2月的一天。
穿墙的风夹杂着一阵阵寒意，从墙上的洞中吹来，袭击在饥饿的小刘江身上。
八岁的小刘江是刘有禄的二儿子。刘江还有个12岁的哥哥叫刘东。
一个八岁，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守着这破破烂烂的家。
不管这家是好是坏，寒冬一样如约而至。
兄弟俩正在家里等着、盼着，他们那外出挣钱的妈妈快点回家。
刘江掰着指头数着日子。
今天都腊月二十三了，妈妈怎么还没回来。
家里早就揭不开锅了。
前些日子，刘江向前院的秦大妈家第二次借的一碗米都已经吃光了。他再也不好意思去借米了。
菜汤汤，煮土豆，玉米面糊糊…就是这一家人的主食。
现在寒冬腊月的，家里能吃的都吃了。
刘江和刘东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天天饥不裹腹，身体好像被抽空一样瘦瘦巴巴的。
现在，他们面黄寡瘦的脸上挂满了对妈妈回家这件事的渴望。
刘江有气无力地问哥哥道：“哥，妈都走了有二十天了吧，怎么还不回来啊？”
哥哥安慰着弟弟说：“快过年了，妈妈肯定是想趁着年关多挣点钱回来。也许她路上耽搁了吧。我们再耐心等等，妈妈会回来的。”
“弟弟乖，妈妈这次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刘东就这么哄着弟弟。
其实他心里也很慌。
但是他12岁那稚嫩的脸上表现出超龄的成熟，在弟弟面前他是不能慌的。
他又给弟弟说：“我现在出去找点吃的，你就在家守着，别跑出去了啊。”
说完，刘东背起背篼，拿着锄头出门了。
现在，刘江一个人在家，他主动把家里里外外打扫干净。
又学着往年妈妈做的那样：把扫把绑在一根长长的竹竿上，把房顶、墙上的蛛丝网、扬尘打扫干净。
妈妈回来了就能干干净净的过年了。
打扫着卫生，他又想起了上一次，那是一个月前，妈妈离家挣钱回来时的情景。
一个月前的刘江，是昏睡在床上的，他感觉到自己快要死了。灵魂已经抽离了身体的这种感觉。
对，他是饿晕的。
家里揭不开锅，没有饭吃对这家人来说是家常便饭。
家里太穷了，妈妈刘有禄必须出门去找钱。
刘江家的情况是：家里一共三口人，妈妈刘有禄，大儿子刘东和小儿子刘江。
家里有三分自留地，一亩二分水田，五分山地。
家里没有男劳力，种的产量不高，除去农税和乡上的提留，就不够吃了。
每年在青黄不接的时候，刘有禄就会出门去挣钱，补贴家里的空缺。
上次刘有禄出门有二十多天。
刘东兄弟俩就家后面自留地里的各种菜已经将就着吃了这么多天，终于吃完了。
刘江已经有一天没有吃过东西了。饿了就睡在床上，省省力气。
直到昏了过去。
刘东的情况也好不到那里去。他偶尔会让同学给他带点吃的，他能蹭上一小口。
刘江以为这次他会死。
就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候，被人摇醒了。迷糊中，先闻到的是香喷喷的包子发出来的香味。
哪里来的包子？
他努力睁开眼睛，是哥哥刘东把一个包子递到他嘴边。
哥哥一只手吃着包子，一只手拿着包子喂他。
“弟弟，来吃包子，是妈妈回来了。快吃妈给我们买的包子。”
刘有禄这次仿佛有预感知道她的儿子正在受到饿死危机一样，她回来的时候在街上顺带买了几个包子回来。
吃着、吃着。
眼泪顺着刘东瘦瘦的脸颊流了下来。
刘江也哭了，八岁的他受了太多的委屈。
肚子里吃下了包子，他歇了会儿，身上有了点力气，问他哥道：“哥，妈呢？”
妈挑水去了，家里水缸没有水，妈说今天给我们煮肉肉吃。
刘江从床上起了身说道：“我去门口迎迎妈。”
…
这次刘有禄在家里只呆了不到十天，就又要出门挣钱了。
她要出门的时候，刘东就拽着她的衣服死活不让妈妈出去。
刘有禄说：“东儿乖。快过年了生意会好点。妈要出门卖橘子。你是哥哥，你要懂事，你在家照顾好你自己和弟弟。”
刘东还是把妈妈的衣角抓着不撒手。
“妈必须得出去，不然我们一家人都得饿死。”
刘东哇哇大哭，他不想妈妈离开。他不想妈妈出去，丢下他们两小孩子在家里孤苦无依。
有些困境是他这个哥哥也无法解决，无法承受的。
他心里很害怕。
刘江也哭了，他抱着哥哥哭着说道：“哥，你就让妈去，妈又不是出去玩的。”
他又对妈说：“妈你这次出去别像上次那么长时间不回来啊。”
“好，妈妈答应你们，我快去快回。”
“好，拉勾，你答应我就去几天，去了马上回来，啊。”
“好，拉勾。”刘有禄伸出手指和刘江拉勾。
刘江仰起头对妈妈说：“妈，你在外面也受苦受累的，我和哥哥都很想你。”
刘有禄也很煎熬，八岁的幺儿说出这样的话，是有多懂事。
她也能想象的到她不在的时候，两个儿子在家有多遭罪。
她对刘东说：“东儿，快过年了，妈妈乘着年关的时候多挣点钱。开年了你们兄弟两就要去上学，我要把你们的学费攒够。”
她又对刘江说：“幺儿，妈回来我给你们做腊肉香肠。”
刘江说：“真的吗？那太好了，今年有腊肉香肠吃了。”
刘江又开心的对哥哥说道：“哥，你就让妈去，她要是这次说话不算数，下次我们就再也不让她出门了。”
刘东松开了手。
刘有禄硬着心肠，头也不回地背着背篼离去了。
尽管身后传来两兄弟哭喊的声音。她也忍住了没有回头看。
没想到这次一出门就是半个月。
刘江对妈妈不守承诺的事，从开始的生气，在这么多天煎熬的等待中，逐渐转变成了原谅和期盼。
妈妈肯定在外面遇到困难了，只要妈妈平安回来就好了。
…
刘江打扫完家里的卫生，就去三沟河挑水。
上次是因为他饿的没力气了，没有把家里的水缸打满水。妈妈回来还得去挑水。这次他要提前把水缸打满。
崇德寺乡金山村的人，都是吃这三沟河水长大的。人们在三沟河边挖了一个自然井。
金山上的三个夹沟在山脚下汇流到一起，形成一条河。人们就简单的把这条河叫做三沟河。
三沟河流到金山村的时候转了一个弯，冲出一个开阔地。人们就在开阔地靠路边挖了一口井。
人们从这个矮井挑水回家，蓄在水缸里供家里的人畜饮用。要是碰上涨水的时候，井里还能见着鱼儿。不过，夏季洪水来时，这个矮井就会消失。只有等洪水过后，村里的男同志就再在原地挖一口井。
在涨洪水的前两天，村民就提前储备好水。
如果没有储水就只能接雨水吃了。
把雨水储存起来，等雨水镇干净了也是可以吃的。
自然朴素的金山、三沟河、农田和山地，千百年来，就这么养育着金川省锦城市天蓬县崇德寺乡金山村的人们。
我们的故事就从金山村刘有禄这一家人开始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