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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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动摇
茫茫的沙漠延伸到地平线上，沙丘如同波浪一般连绵不绝。
阳光炙热，照耀在沙土上，却有阵阵猩红的雾气升腾而起，在沙漠上随风飘荡。
旺达呆滞的跟着大部队向着未知的方向行进，她微微侧过头去，所见的景象让她战栗。
已经燃烧殆尽，只剩下焦黑框架的军车，躺倒满地的残缺尸体，还有满是坑洼和碎屑的街道...
拼命的捂住嘴，旺达强忍住干呕的欲望。
这是一场漂亮的伏击，至少按照彼得的说法，这样的成果已经足够令人惊喜。
确实，这次的伏击的执行近乎完美，十分钟前，当车队抵达预定地点后彼得便利用星光的能力直接制造出了类似Emp的效果，五辆悍马m1116被迫停在了他们的伏击圈中。
其中一辆车在停下的瞬间便被迫击炮击中，其余人也皆被火力压制，而距离此地大概有五分钟车程的第二支车队也被困住。
旺达甚至看到了托尼·史塔克狼狈的弃车逃生，几乎是连滚带爬的钻出悍马车，趴在路边的岩石后避险。
想要杀死他的念头立刻占据了脑海，但对彼得许下的诺言让她捏紧了拳头，至少...想让他经历一次，自己和弟弟所经历过的待遇...
几乎就是在念头生出的同时，一枚迫击炮弹便落在了托尼的面前，还没等旺达反应过来那枚炮弹便炸裂开来，腾起了一阵尘云，烟尘停在半空，好半天才缓缓散去。
闪耀着银色光芒的弹片瞬间笼罩了托尼·史塔克的身体，像一片闪烁微光的轻纱，携着他猛地向后飞去，狠狠的撞在了他原本用来护住身体的巨石上。
随后细碎的弹片“叮叮当当”的洒了一地，围绕着托尼组成了人形的痕迹。
而旺达第一时间感受到的却不是惊喜，甚至这情绪和快乐或者喜悦根本沾不上边。
倒不是她不希望看到托尼去死，她之所以冒着生命危险，甚至不惜放下自尊来请求自己靠着金钱强行融入自己家庭的“弟弟”也不过是为了能够为今后的复仇做些准备。
毕竟她和自己的哥哥作为一个普通人，别说杀死世界最有钱的富豪之一的托尼·史塔克，就是见上他一面都难上加难，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那么他们大概一辈子都只能举着横幅，参加游行队伍来进行那几乎毫无意义的抗议活动了。
如果托尼此刻死在了面前，虽然彼得的计划会因此泡汤，但他们的复仇却因此提前完成，她本该期待托尼死在他自己的公司所生产的炸弹这一颇具讽刺意义的结局，但她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甚至有些希望托尼不要这么轻易的死去。
旺达此刻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只是神色复杂的看着托尼挣扎着撕开西装的衣领查看自己的伤势，而在西装下的防护服上已经满是破洞，哪怕是防护服最坚固的部分也已经镶满了弹片，而在防护服下，点点血迹正染红着托尼洁白的衬衫。
大概是承受不了现状，托尼十分干脆的失去了意识，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受到的伤势很重的原因，但他却已经是他们整个车队中伤势最轻的那一个了。
在最开始被直接炸死的几名美军士兵已经可以算的上非常幸运，他们几乎没有感受到任何的痛苦，甚至恐怕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而紧随其后的士兵们却没有一个人有这样的幸运。
他们有些被炸断双腿，趴在地上苦苦哀嚎，有些被子弹打中动脉，躺在地上蜷成一个球，用血迹斑斑的双手捂着伤口，抽搐着等死，还有的在大声对着电台请求支援时直接被火焰吞噬，连人带车一起化成了一团火球。
而更有一名士兵直接被炸飞到了旺达的面前，准确的说，是这名士兵的上半截。
他躺在旺达面前，鲜血如注，躯体断裂处是被炸的血肉模糊的切口。
听上去似乎不可能，但他依然还在不停眨眼，手指在沙中搔扒，似乎不肯接受自己的死亡。
旺达张开嘴，却叫不出一丝声音，她猛地向后坐了下去，四肢并用的向后退去，直到撞到自己的哥哥时才停下了动作。
而皮特罗也同样脸色煞白，只是他和已经六神无主的妹妹不同，他本能的执行着彼得在行动前所交代的任务，手指快速的在隐藏在衣物内的手机上敲击着字母，随后将消息发出。
随后他才抱起自己的妹妹，试图离战场再远一些。
直到这个时候旺达才隐隐意识到自己为何无法为愿望成真感到欣喜。
因为这场“复仇”的前奏所卷入的生命的数量已经让她开始质疑自己所做的这一切是否值得。
即使是她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次的行动并非是她策划，这场行动也不是为了她的复仇才得以执行也无济于事。
她忍不住问自己，她真的能够不惜一切代价来对托尼·史塔克复仇吗？牺牲上几个，几十个，甚至成百上千条的性命，只为了杀死托尼·史塔克？只为了复仇？
我做不到...
旺达几乎瞬间就得出了结论，哪怕牺牲的是这些恐怖分子的性命，哪怕是在看过这些人的暴行后，当她要亲手将这些性命送入绞肉机时她还是无法下手。
我真的能为这场复仇付出一切吗？
旺达的内心动摇了。
而在伏击完美的结束，完成任务目标的伏击部队开始撤退之后旺达却看到了让她更加震撼的场景。
在伏击部队出发时，他们的队伍足足坐满了十几辆车，而跟在车后步行的部队也是密密麻麻的一群，拉扎为了确保这次伏击能够顺利进行派出了足有一个加强连的人手，再加上扎伊娜等几个下属的部队他们的人数足有近二百多人，但此时回城，几辆卡车几乎空空荡荡，回来的人却不及出发时的一半。
不...旺达在大概清点后却发现返回的人手连八十人都不够，这还是算上不少伤兵。
特别是奉命拖住美国队长的那支部队，几乎十不存一，大概是意识到他们真正的目标是自己的青梅竹马和至交好友托尼，莎伦几乎没有丝毫留手，她几乎一人就清空半个伏击队伍的人手，而拖延莎伦的部队之所以还有人能够撤退，完全是因为莎伦急着支援自己的好友，无暇追击他们。
旺达痛苦的闭上眼睛，但那名只剩下半截身体，却依然在挣扎求生的士兵的模样却又浮现在眼前，只是他的脸却变成了皮特罗的模样。
“唔！”
旺达猛地睁开眼睛，看向正抱着自己的哥哥，双手死死的抓住哥哥的手腕，内心的苦痛却越发的尖锐。
“砰咚！砰咚！”
旺达觉得自己的心脏猛然的悸动着，仿佛像是从内侧被撕咬一般的疼痛。
耳边嗡嗡作响，她能感知到自己的哥哥正对自己说着什么，但她却没有理会的心情。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复仇的决心产生了动摇。
急行的运兵卡车在小路上飞驰，整个车身都嘎嘎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而汽车内的少数伤员们更是不住的发出呻吟，而更多的伤员已经变成了尸体。
旺达的目光茫然的看着那些即将逝去的生命，只觉得自己现在的感受如此虚幻，仿佛是在看一场第一人称的电影，直到她看到了一个少年兵...
说是少年其实也不太确切，看那个男孩的年龄和她的新弟弟年龄相仿，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只是他的皮肤却要粗糙的许多，但他的眼睛却十分清澈，他的眼睛和皮特罗的眼睛极为相似，只是此时那双眼睛正痛苦的眯了起来，他的大腿上有一个不起眼的小洞，鲜血正顺着洞口源源不断的流出，他一只手死死的捂着伤口，试图阻止鲜血继续流淌，而另一手却死死的攥着他的武器。
也不知为何，旺达突然生出了几分力量，她拨开皮特罗扶住自己的手，在汽车的颠簸中努力维持平衡，三步并两步的走到了少年兵的面前，刷的一声从她的衬衣上撕下一块白净的布来，想要替少年包扎伤口。
而皮特罗见状虽然无法理解，但还是配合着自己的妹妹，尝试给少年提供一些帮助，他从背包里掏出水壶，按照记忆中的急救课程，先是喂少年喝水，接着又冲洗少年腿上的伤口，只是他忘记了冲洗伤口究竟是为了看清伤口的位置还是为了消毒，最终也只得先把能做的做完了再说。
彼得则坐在卡车的末尾，平静的看着兄妹两人徒劳的急救，而扎伊娜同样坐在一旁，冷眼旁观。
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虽然语言不通，但他们都读懂了对方的眼神。
就在这时运兵卡车也终于抵达了扎伊娜的营地，由于拉扎害怕自己的基地暴露，他选择让埋伏部队全部驻扎于此，然后单独转移托尼·史塔克。
而汽车刚刚停稳车外就传来一声怒吼。
“停下！你们这样会害死他的！”
一个瘦弱的中年男子同时窜上了卡车，他扶着眼镜，一只手护着那已经没有几根头发的脑袋快步走到少年兵的身前，他将一个沉重的布包扔在旺达身旁，然后拿出一个手电筒扔到了旺达的手中。
“我指着哪里你就照哪里，明白么？”
中年男子先是用英语说明，见旺达愣在原地又立刻用普什图语重复了一遍，这时旺达才如梦初醒般的用英语回答了一句“明白。”
只见中年男子先是从包中取出一个装有透明液体的袋子插上针管，接着夺过皮特罗手中的水壶，稍微清洗了一下少年的手臂和自己的双手后便将银白色的细针扎了进去，随后又将袋子随手挂在卡车的棚顶上。
随后中年男子盯着少年兵的伤口，叹息似的说道：
“伤口在股动脉，我看不到它，它现在已经在缩进骨盆...”
他转向皮特罗，面容严肃。
“如果想救他，我得找到股动脉，为他止血，但他已经失血严重，我不能给他注射吗啡，它会让这孩子的心跳停跳，我需要你按住他的双手，防止他乱动，还有伱...”
中年男子看向旺达。
“我需要你帮我将他的伤口撑开，压住他的大腿，你们能做到吗？”
旺达的眼中终于恢复了几分神采，她将手电筒叼在嘴里，坚定的点了点头。
而中年男子也不再多说什么，他从背包中取出了止血钳和一系列必需用品铺放在面前，随后用眼神示意两人后直接用刀将男孩的伤口扩大。
“唔哦啊！！”
男孩当即发出了尖叫声，而这一次旺达却没有因少年痛苦的喊叫声感到痛苦，反而越发坚定的完成中年男子的嘱咐。
我们能救活他的！
不知为何，旺达内心如此希望着能够拯救这名少年的生命，仿佛除此之外的事情再不重要。
中年男子在扩大伤口后干脆将整只手塞进伤口之内。
直视这血腥的场景让旺达几乎将口中的手电咬碎，但她这次却没有闭上眼睛，而是坚定的让手电筒的光芒直射少年的伤口。
虽然只过了短短几秒钟，但少年痛苦到已经失声，只能像是风箱似的喘息。
而此时中年男子也终于有了进展。
“我摸到了！我找到动脉了！”
中年男子拾起止血钳，小心的操作着，旺达只觉得心跳如此之快，她紧盯着那本该让她心生畏惧的伤口，只是如今中年男子从那伤口中抽出的动脉血管却让她无比的兴奋。
“很好，我们要完成了！”
中年男子也十分兴奋，只是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医生，立刻过来，托尼·史塔克需要你即刻展开救治！”
中年男子连忙点头。
“好的，没问题！我只要五分...”
“砰！”
中年男子的动作猛然僵住，他稳健的双手此时却开始颤抖，本已经被止血钳钳好的动脉血管也无声的缩了回去。
旺达瞪大了眼睛，看着站在卡车后的拉扎，看着他手上正在冒烟的手枪，最后顺着手枪看向少年胸口多出来的血洞。
“我说即刻！”
中年男子沉默的将手术器具重新收回包内，他对着旺达和皮特罗微微点头，随后头也不回的跟着拉扎离开。
旺达怔怔的看着少年的尸体，不知从他的身上看到了什么。
良久之后她用手拂过少年粗糙的脸蛋，合上了那双清澈的双眼，掰开了少年死死攥住的左手，取走了那把步枪。
那是一把十分古老破旧的步枪，恐怕年龄要比少年都要大上一圈，只是它的每个部分都被擦拭保养的极为光滑。
而枪头的刺刀上更是光亮到能够当作镜子，而在那刺刀中，旺达看到了自己的脸庞。
她的脸上不知何时被沙子和流弹擦出了几道血痕，而她的腮边正挂着猩红的泪珠，顺着脸颊一路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