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一章 失策的华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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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伟端重新拿出那份竞业协议，想着下午时间碰见的胡搅蛮缠，想着一些人的看热闹和议论纷纷。
“老沈，你是想跳槽吧？”
“老沈，你心里没鬼，怕啥合同？”
“我们都签了，你也签呗，多少有钱拿。”
他心里窝着的一团火越来越大。
沈伟端“啪”的一声把合同拍在桌上，拿出手机翻找先前出于礼貌存着的猎头号码，直接打了过去。
不过，真听到“嘟嘟嘟”的声音又有点后悔。
这不是通话，就好像是通向未知的方向。
沈伟端动了挂掉电话的念头，对面却响起猎头的声音。
“哎，您好，是沈主管吗？”猎头显然也存了号码。
“是我，那个、嗯……”沈伟端不好意思问跳槽的事，也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沟通。
猎头直接略过这个，有点吃力的询问道：“沈主管，您是Etch工艺是吧？是刻蚀的那一块？”
沈伟端“嗯”了一声，还在考虑说些什么，要不要介绍下刻蚀工艺呢？
“三倍，您现在工资的三倍。”猎头的话忽然流畅起来，直奔正题。
沈伟端：“啊？！”
“您这一块的技术比较难，起步是现有薪酬的三倍谈。”猎头简单明快的说道，“目前工作地点极可能在庐州，薪酬待遇这一块我们和很多人谈过，龙芯那边很慷慨。”
沈伟端仅仅从猎头这里就感觉到了“慷慨”！！他的喉头上下滑动了一下，心里有点乱，下意识的说道：“我、我再考虑考虑。”
“等等，沈主管，您有什么薪酬之外的顾虑吗？”电话里的猎头连忙说道，“我们这边都可以帮忙解决，孩子、爱人、父母等等，您可以直接说。”
沈伟端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古怪，问道：“我孩子现在还在读初中……”
“江城那边的解决方案是有全市最好的老师，还可以拉华中科大的老师定期补习，以后高考的话可以安排回申城考试，看看哪边的竞争压力小。您爱人是什么工作？我们可以联系江城方面，看看有没有适合的，如果薪酬不满意，龙芯方面也会有补贴。父母身体健康吗？有什么不便的地方，您可以直说，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
猎头极其熟络的说道，沈伟端听着这些话反而更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沉默一会，问道：“龙芯都是花这么大代价挖人吗？值吗？”
“龙芯方面认为当前行业的薪酬普遍偏低，现在只是正常回调到一定幅度，当然啦，毕竟是挖人，肯定也会有些溢价。”猎头认真的说道，“沈主管，我这边得到的授权和承诺，一定级别的员工还会有股份期权，从我个人角度来说，这真是很值得推荐的一次机会。”
猎头继续说道：“至于值不值，我相信龙芯方面会有判断，龙芯的总裁也不是一般人。”
沈伟端沉吟不语。
“沈主管，您如果现在做不出决定也没关系，可以好好考虑考虑，龙芯项目虽然还没落地，但工作薪酬是从现在就可以算起的，前期一些设备采购和人才家属安置都在筹备。”猎头最后说道，“有问题随时可以联系我。”
沈伟端客套两声，结束了通话。
他愣了一会，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不少同事选择去了龙芯，人家这是一条龙服务啊。
沈伟端犹豫片刻，想着电话里听到的条件，又想到下午的争吵，起身走向卧室，打算问问妻子的建议。这一晚，夫妻俩商量许久，为某位年轻富豪是否会因挖人破产而担忧不已。
次日，满怀心事的沈伟端照常上班。
尽管昨天有些争吵和犹疑，他今天依旧认认真真的完成工作，打算等下班回家后再做商量。然而，中午食堂吃饭，不少同事或夹枪带棒，或温良恭俭的过来劝说补签协议，沈伟端反而有股牛脾气从心底冲上来了！！
等到一天的工作结束，华虹的Etch工艺主管沈伟端第二次主动拨通猎头的电话，真切的表述了跳槽到龙芯的意愿…………8月29号，章源率团队坐上飞往京城的航班。
“咦，为什么华虹的工程师是这批入职最多的？我记得我说过华虹可以平缓一些啊。”
章源坐在私人飞机上，审视着手中的资料，极其纳闷的瞧见新一批员工的前单位。
“章总，华虹在推竞业协议，手段似乎有些粗暴，所以引起一些反弹，这不是我们主动去挖，更多是他们联系的我们，然后又沾亲带故的有一批朋友跟着过来。”助理陈珂解释道。
章源了然，嗯，整挺好，既推动行业薪酬待遇的调整之后又健全竞争机制，不过，华虹这个样，似乎光机制，没健全。
他把资料看完又递给陈珂，思考片刻后说道：“让法务看看华虹的竞业协议有没有执行到位，执行不到位的话让搜狐、新浪跟进报道一下。”
陈珂迟疑着问道：“章总，您之前说要平缓的对待……”
“不冲突，我是怕华虹破坏行业环境，从长远来看，滥用也不是个好事。”章源随口说完就抽出报纸，结束了这个话题。
陈珂腹诽一句，整个行业好像都在觉得是您在破坏环境……他悄悄看了眼总裁，小心的说道：“章总，这还有份来自的…………，那边递过来的时候说要您的回复…………”
客机起飞，从沪城飞京城需要两个小时，章源处理一些不复杂的报告后把这次航班当作短暂的休息时间。
最近因为龙芯牵扯的人、钱、资源、政策，他每天都非常忙碌，尤其，邱慈云提交了很多设备的采购，这方面还和高盛那边试探了两个回合。
如此一桩桩事情、一项项决策、一次次思考，章源发现用着用着又缺人了。
不是指龙芯方面的技术人才欠缺，就是手头上能用的行政方面人才都不够，还得继续挥武小锄头开挖！！
也就是飞往京城的前两天，红杉确认了内部投资流程，又单独和龙芯项目团队召开讨论会议，常规性的进行一系列商讨，出具了具备法律效力但又涉及正式合同规定的草签协议。基本上，龙芯这边不碰上不可抗力因素，红杉已经有了个六七成的投资进度。
章源对此挺欣慰，打算这次到京城见领导就多提提国际资本的入场，也提提后面还有高盛、德银、IdG等着优惠政策再入场。
这一趟显然会拿到一些优惠政策，但具体怎么个优惠支持法，恐怕还得看看技巧上的表述。
见领导和见风投，表达手法要巧妙起来。
航班过半，章源看完报纸，脑海里情不自禁又转动着龙芯的事…………
…………
…………
晶圆厂是个技术密集型的行业，除了它的技术生产门槛很高，还在于决定着产品利润的第一要素就是技术。
技术工艺过关，良率每提高1%，多出来的都是竞争优势。一片12英寸晶圆的表面积大约为平方毫米，如果做面积为100毫米的芯片，去掉边角料，大约能做出六百四十块芯片。
实际生产中，代工厂良率是85%，那就能做出五百四十四块芯片，如果良率是90%，这个数字就是五百七十六块，如果是95%，那就是六百零八块芯片。同样一片晶圆，A家是五百四十四块产出，c家是六百零八块产出，这完全不是一个量级上的市场竞争。
工艺技术的高低就是如此直观的体现在产品成本上，进一步的决定着代工厂的生死存亡。
Intel曾经也做存储器产品，可因为良率要比倭国厂商低上10-15%，只能无奈放弃这一市场，全心投入到处理器业务，彼时，存储器还是英特尔营收比重最高的业务。
也因为晶圆良率是如此的重要，它被视为企业的最高机密，公布出的数据也往往不是真正的总良率。
章源在知道这一点之后忽然能进一步理解中芯国际总裁张汝京的生气和愤怒，因为……邱慈云真的对中芯了如指掌。从这一点上来说，章源偶尔也会检讨自己的行事风格，可囿于树立起的师法精神，他只能期盼着以后能让台积电总裁张忠谋也多多生气和愤怒。
做人做事得公平才行！！对于忘了祖宗的人，章源是不会客气的…………随着客机遭遇气流又变得平稳，这一趟空中旅途接近尾声…………
下午时分，章源率团队下榻酒店，先联系了部里的秘书，约好第二天上午向领导汇报工作。
可能是领导见多了，尽管这次级别也挺高，他心里却没有丝毫紧张…………
秘书说的时间是上午九点半，但人肯定是要提前过去的，不能让领导等自己。八点半的时候，简单吃了早饭、洗了个冷水澡的章源带人抵达部门办公室。这一趟为了跑项目政策，章源准备了很多材料，有邱慈云起草的行业、产业分析，有亲写的全球产业链分工、有汇总的国际资本接洽情况等等。
鄂省方面其实承诺了会向上面部门寻求更多优惠政策，但章源觉得自己能当面陈述一下如今绝好的发展时机可能会有更大的效果。
九点半，章源和团队见到了领导，材料由秘书放在办公桌上。领导很和蔼，出乎意料的先说道：“章源，我听说过你，嗯，看你这黑眼圈也是近来为这个半导体辛苦奔波啊。”
这个黑眼圈……其实可以解释。章源想答一句“略有薄名”，又犹豫一秒后规规矩矩的说道：“希望领导听说的是我好的名声，至于奔波，那都是应该的。”
“我听说你大肆高薪挖人，破坏行业的平稳环境，当然，其它的名声都挺好。”
章源没想到那么一点挖人的小事都能传到这样的领导耳中，解释道：“半导体行业太缺人了，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其实不光是面向国内，米国、倭国、韩国、新加坡、宝岛都在接触，那边更多还得等我们的项目具体落户。”
“想好在哪了吗？江城还是羊城？”
“江城！”章源给了个准确的答案。
“因为华中科大吗？我听说华中科大最近动作还挺频繁的。”领导知道的比想象中的要多，竟然还提及华中科大对外的接触，“他们还要搞什么国际交流，也是为了你们这个项目吧？”
“是一个重要的原因，但最重要的还是因为江城更加重视长远。”章源不忘提及当初到江城的一幕。
“功成不必在我！”领导听完这句话之后沉默数秒，感叹道：“确实不容易，希望你们能共同为咱们国内的半导体产业做出贡献。”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晶圆厂项目的投资十分多，单单这次筹资可不是结束，你衡量过后续的资金吗？”
“我和投资机构打交道比较多，一方面是对这有信心，另一方面也认为晶圆厂自身的表现能吸引到更主动的投资。”章源沉稳的说道。
不知是不是错觉，领导好像微妙的瞥了一眼。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一时间只有翻阅材料的声音。片刻之后，领导问道：“这篇全球产业链分工是你自己写的？！！”
章源点头道：“是的，是我接触这个半导体行业的一些分析。”
领导重新快速的看了一遍，称赞道：“写得不错。”
“我是希望能抓住现在的机遇多多发展，包括这几年，我们从国际上采购设备也容易了一些，未来数年后恐怕就不会再有这样的环境。”章源冷静的说道，“这一点，中芯给开了个很好的头。”
领导微微点头，又过目一遍邱慈云的行业和产业分析。他看完之后没有开口，反而打了个电话。
过了一会，另一位领导走进办公室。两人讨论片刻，这位领导出门。
“你们这个项目是不错的，选址能在江城和华中科大进行联合也很有潜力，但我还有一些小问题。”领导露出笑容，喝了口茶，给了个初步的倾向态度…………章源心中相当镇定，脑海中的材料、信息全都井井有条。
见面从九点半开始，预定是十一点半结束。
然而，结束时间延期了！！
一直到下午一点半，章源和团队才离开办公室，结束了这次的见面会谈。
说是不紧张，说是心里镇定，章源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还是发觉背上都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