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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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穆十三消失,陈诚张口想要询问程心为何同意鬼修进入他的身体,程心却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拉着他向社区外走去。
两人离开后,穆十三的身影又从刚才的消失地方显现出来,无奈地笑了笑,便轻飘飘地离开了。
程心拉着陈诚来到超市,才放下捂着他嘴的手,厌恶的在他身上擦了擦,说道:“那鬼修术法极多,我怕他留在那里偷听我们说话,这才拉着你离开,懂不懂你?”
“我哪有你们修炼者那些心眼儿。”陈诚翻了翻白眼儿,其实程心一有动作,他已经明白了是为什么,所以才任由她拉着自己一直走,而且程心的手,自带着一股似有若无的幽香,让她捂着,陈诚心中也是极为舒坦。
陈诚推着车,跟在程心后边,看着她一样样的往购物车里装东西,心中暗暗算着账。如今没了工作,每一笔开销都需要极为慎重。他偷偷将两袋重复的膨化食品放回了货架,不巧,被回头装车的程心抓了个正着。
程心恶声恶气地说:“我付钱!我付钱!抠死你了。”
陈诚嘿嘿笑着,一边将刚才拿出的零食放进车,顺手又扔了两包自己喜欢的零食进去,说道:“早说嘛,尽管拿,我来当苦力。”
程心用力地揪了一下陈诚的脸颊,气哼哼地继续挑选零食去了。
就在两人疯狂购物时,一道黑影从郑芸家的角落中浮现,此时,郑芸正守着香炉闭目修炼。
穆十三轻轻走了过去,挥手拂去了香炉外的一小撮香灰,坐在了郑芸身边。
两人默不作声,如此情况已经持续了十年。郑芸想要不计后果的恢复儿子肉身,穆十三竭力阻碍她的计划行事,两人虽没撕破脸,却已形同陌路。今日,穆十三与陈诚二人定下计划,一是对儿子有所愧疚,二是想打破这个僵局。
“老婆子,跟你商量个事儿。”穆十三的声音仿佛抽尽了力气,变得沙哑异常。
郑芸依旧闭着眼,他们已经十年不曾说话,突然听到穆十三的声音,即使定力再强,她的睫毛还是抖了一下。
这个十分轻微的动作,让穆十三十分欣慰,他脸色一片温柔,轻声说道:“你别怪我自作主张,我已经和租房那对小男女做了约定,明天我会寄身玉髓体质供他们差遣,他们也会研究如何能够帮助儿子塑造肉身,所以,你就安心地等一等,再等一等,让儿子也再等一等,不要再钻牛角尖儿,一切,有我呢。”
听他如此说,郑芸再也无法保持镇定,她睁大眼睛,一把揪住了穆十三那破旧的衣领,声音颤抖地嘶吼道:“你!你怎么能如此!你的不知道寄身于他意味着什么吗?”
穆十三释怀的笑了,他轻轻撩起郑芸额前的碎发,帮她别在耳朵后边,平静地说:“这十年来,你不计后果地实施各种计划,我不但没帮忙,还从中作梗,让儿子难以吸到阳气,每日只能靠这香火度日,你累了,后边就交给我吧,相信我,我会让你和儿子好好生活下去的。”
随着穆十三坚定又温柔的话语,郑芸眼角流下了委屈的泪水,这一刻她才看到,穆十三身上穿的衣服虽然打了不少补丁,但仍能看出那是自己十年前为他织的毛衣;他脚上的鞋,虽然到处裂着口子,但也能看出,那是自己亲自为他挑选的。
郑芸将额头抵在眼前这个让她不能不爱、又恨不起来的男人胸口,十年的眼泪如决堤般喷涌而出,她难以控制脸上的肌肉,牙齿咯咯的抖动着,“你这是要弃我们母子而去了是吗?”
穆十三仍旧温柔的笑着,他一只手挑起郑芸几根银丝,将之搓成了飞灰。然后另一只手轻抚着她的后背,下巴轻放在她的头顶,说道:“我们成婚八十多年,我修鬼道六十多年,机缘巧合得了一子,已是天下幸事。你们的安稳就是我的所有,我阻你、拦你,就是为了让你们有个好的归宿。如今,那对男女就是机会,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放心吧,以后我虽受那年轻人的驱使,但谁知道是不是又一个机遇呢?那小子看似普通,但我总觉得,他非池中之物,以后的事儿,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吧。”
郑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奋力地流着眼泪。
半个多小时过去,郑芸平静了下来,她抬起身,低垂着眼眸,说道:“明天我陪你去。”
穆十三想要拒绝,却看见郑芸十指紧紧地扯住了他的衣袖,他明白,这是郑芸最后的坚持,便点点头同意了。
安抚好郑芸,穆十三又将目光投向了挂着厚重布帘的卧室,那是他儿子穆修栖身之所。自从成了鬼体,穆修再无法在阳光下出现,而且因无法吸收阳气,时时神智不清。他对着布帘说:“修儿,再忍耐一段时间,爸爸一定会给你一副满意的肉身,让你重新形走在阳光下。”
那布帘无风轻摇,似乎在回应着他。
吕质解开丝绢,两枚褪去了红色的针显现出来,他用手指捏住针的中间部分,放在灯下细细观瞧,只见那针上的纹路错综复杂,如同铭刻了符咒,一条条凹陷中,隐隐泛着血色,散发出冰冷的气息。
吕质点点头,将针重新包好,收入了贴身的布囊,放在一边。他十指相对、掌心空握,用两根食指顶住眉心,脑海里想着下一步计划,“如果能让陈诚、程心二人与铜鬼两败俱伤,那就太好了。”
这时,吕质的手机响了起来,看到来电显示,他脸上有些不自然,犹豫了一下,按下了接通键,“你个老鬼,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浑厚的声音:“怎么?我家女儿在你的地方出了事儿,还不让我问问了?”
打来电话的正是程心的父亲,程天明。
“哼,都发生好几天了,你要是真担心怎么不自己来?”吕质道。
程天明哈哈一笑,说道:“语儿身上的警报还没触发,想来问题不大。本来不想让心儿去的,但是有人给她算了一卦,说她有段缘分在京城,所以不顾阻拦,拿了我不少好东西自己偷偷跑了。”
程家在长江一带颇有威名,传言是茅山在尘世间的代言人之一。程天明一身道术有悖常理的不能用修炼时间来计算,曾有江湖传闻称他少年时得隐士高人点拨,后有寻得一奇宝,与自身血脉相融,使得修为一日千里。如今五十五岁,却已有超过三百年的修为,除了一些长期隐于山林的老怪物,世间难逢敌手。
吕质与程天明相识已有二十多年,如今往事却依然历历在目。
二十多年前,程天明之妻生下程心时,正巧赶上一只金鬼寻仇。程天明与其争斗间,一缕鬼气蹿入了他妻子的身体,虽然最终拼着两败俱伤,灭杀了那只金鬼,但程天明的妻子也是命悬一线。
程天明不顾自身伤势,带着妻子寻访天下名医,但都无功而返。机缘巧合下,经人介绍认识了吕质,吕质虽功力不甚强横,但一身养气功夫去十分精湛,他借着银针,引着那缕鬼气从程天明妻子咽喉下方的天突穴散出。
本来事情到此已经圆满解决,却不料金鬼的鬼气已具灵性,离体后,便藏在吕质的银针中,而程、吕二人均为发现异常。
程天明妻子得救,十分高兴,极力要与吕质结拜,并要让襁褓中的程心认其为义父,就在二人把酒言欢时,那缕鬼气突现,再次逞凶,致使程天明重伤昏迷,结拜、认亲一事也就搁浅了。
之后,程天明伤势稳定了,常常与吕质交往,感情也在那时逐渐深厚起来。
“心儿现在没事儿,我也看出她身上宝物不少,所以也没太过于保护她,就当是历练一番了,而且你刚说的缘分,她也找到了;至于语儿,你也不用担心,在我的地界上,还不至于让她受伤。”吕质没好气儿地说,“我现在就问你两个问题,一是你来不来;二是保几个人?”
程天明沉吟了一下,说道:“我不去了,山崖之下难经风雨,让两个孩子锻炼锻炼吧,尤其是心儿,自小机灵过人,却也骄傲自大,如果这次能成长少许,也算是意外之喜。至于保几个人,你的意思是……?”
吕质右手放下电话,左手虚空一摆,一阵灰色的气息形成了一道屏障,将自己与外界隔离开来,然后想了想,似乎觉得还是不放心,又取出两枚银针,以自己的气息为线,细密地织了一顶气茧,将自己完全封闭在其中,这才再次拿起电话,说道:“大丫头、二丫头自不必说,你那大女婿……只是个普通人,经历这等事情,精神已经有些失常,保下了,便依着大丫头的意思处理,没保下,也正好让大丫头再觅良人;至于二丫头那个缘分可有点特殊了。”
“语儿那亲事,我本来不同意的,可她生性淡然,不愿入这修炼界,我也便随她了,安稳一生也未必是坏事。”程天明叹了口气,随后又声音里又透出浓浓的兴趣,“能被你说为特殊,肯定是有过人之处,快说来听听。”
吕质压低声音,轻声说:“玉髓体质。”
“玉髓体质?”程天明明显一愣,“玉髓体质虽然特殊,但也不至于到让你这个养气大师来说特殊吧,还有什么隐情?”
“如果是能够吸收鬼气的玉髓体质呢?”吕质说道。
程天明沉默了,想来吕质所说的消息对他有所触动。过了一会儿,程天明说道:“老吕,此事关系极大,你确定是能吸收鬼气的玉髓体质?”
“废话,我再老眼昏花,这事儿也不会看错。我知道你与茅山的关系……”吕质说。
“老吕,此事不提。”程天明打断了吕质的话,“你既然确定,那就按照你的方法办吧,我没有联系过你。”
说完,程天明就挂断了电话。
吕质随手散去房间中的灰气,陷入了沉思,程天明的态度很明显,在未确定陈诚身份前,他是不会参与到此事中来的,至于那铜鬼和那个所谓的“主人”,吕质自始至终没放在眼中,只是用他们当做磨刀石,锻炼程家两姐妹而已。
吕质走到窗前,看着渐暗的天色,远方的山峰已经如屏障一般,遮住了余晖,黑暗如同一张巨网一般,罩住了这座城市,也将这里的人罩在其中。他不禁想起20年前,同样的傍晚,那如魔一般的男人,带着一身鬼气怒毁昆仑的伟岸身姿。那一战,战得天下修炼人士心惊胆寒、战得昆仑十三峰只余三峰、战得天下在遇玉髓皆避让,那男人虽然最后鬼气荡尽、身死道消,但谁又能保证天下不会再出一个异类玉髓,将这修炼界的死水搅起惊涛骇浪。
吕质收回目光,回到房间内,此时他已经下定决心,如果修炼界必将因此动荡,自己愿意做那一剂催化剂,让那些被尘封的往事再松一松,或许,自己的心结也有机会解开,真有那时,自己也死而无憾了。
吕质给程心发去了短信,让陈诚和她明天一同来医院找他。放下手机,吕质自言自语道:“这天下,还是要多些乐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