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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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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

陶笛之声时而短促,时而拉长。小女娘捧着陶笛鼓瑟着,虽还不曾吹出完整曲调,却每个音调都不曾错过。

也不知怎地,香奴音律天赋极高。往日里薛钊偶尔回想起前世残缺不全的曲子,教给香奴,没多久香奴就会演绎出来。歌唱如此,连陶笛也是如此。

小女娘的天分引得两个女子啧啧称奇,三个女子聚在一旁,两个教一个学,倒是暂且将两个男子忘在了一旁。

压席面的四样凉菜早已摆上,婢女还去沽了一瓮稠酒来。王二郎行迹浮浪,翘着二郎腿不停的抖着,偶尔瞥向梦舒的目光里透着爱慕与欣赏。

薛钊抄起茶壶为其斟茶,王二郎这才回过神来,说道:“尊夫人音律天分极高,想要要不了多久便能学会这陶笛。”顿了顿,“说来有趣,我上次遇见尊夫人,问询钊哥儿作何营生,尊夫人竟说钊哥儿是个道士,哈哈——”

薛钊笑道:“香奴说的有误,我只修道,却不是道士。”

王信看着薛钊满脸的笑意,当即也笑将起来:“钊哥儿真会说笑,额险些就信了——额,你真是道士?”

“我只修道。”

也不知这惫懒货想到了什么,摇头连连,却不再说些什么。

薛钊趁热打铁道:“是以我上次说的还作数,二郎的念想,我定当帮忙实现。”

王二郎闻言一怔,旋即禁不住扭头去看那吹奏陶笛的女子。待转头回来,其人犹疑道:“钊哥儿会法术?”

“会一些。”

他兴奋起来:“可会呼风唤雨、腾云驾雾?”

薛钊摇头:“不会。”

“是了,钊哥儿这般年岁,想来没那么大本领,那召神劾鬼总会吧?”

薛钊哭笑不得:“我这一脉,与寻常道门不同,施展术法不用召神劾鬼。”

王信皱起眉头,脸上满是怀疑:“这也不会?那钊哥儿会甚地法术?”

薛钊神色不动,垂下的左手暗掐法诀,略略挥动衣袖,王信便见两个巴掌大的小人自其袖口慢悠悠行出来,而后费力举起茶壶,为薛钊面前的茶盏里斟了茶水。

“你……你还——”

薛钊悄然在唇边竖起食指,面前的王二郎陡然激动起来,呼吸粗重几分,面色略略涨红。

他偷眼扫了一眼梦舒,旋即冲着薛钊一拱手,压低声音道:“钊哥儿有这般本事,定要助我娶了梦舒,事成之后在下必有厚报。”

薛钊心中好奇,忍不住道:“二郎为何非得要娶梦舒?”

王二郎略略嗫嚅,见几个女子离得远,便压低声音说了因由。却是三年前王信便与梦舒有过一面之缘,当时王信在城内游逛,不知何时钱囊被偷儿摸了去,寻了家脚店吃过饭食,一摸钱囊这才傻了眼。

任凭他如何辩白,那店家只是不信,催着要其会账。恰在此时一架马车路过,见王信与店家在路中央争执,问明因由,便替王信付了账。

王信上前感谢,车内的女子却只说因缘际会,不用放在心上。待马车离开,王信便缀在其后,眼瞅着车内的女子下了马车,进了万花楼。

翌日带了银钱,这才打听得舍钱帮了自己的女子名叫梦舒,乃是万花楼中的女伎。

其后王信还了银钱,那梦舒却始终恬淡。王信来了,她便随手弹曲,哪怕王信吹嘘家财万贯这女子也无动于衷。

浮浪子撞见了冰山,使了千般手段全都无用。于是这心有不甘便成了执念,到如今念念不忘。

薛钊不知该如何说。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这句话是这般说的吧?薛钊隐隐担忧,只怕王信真将梦舒娶回家门,要不了几年便会厌弃。

正要说些什么,香奴却一阵风的跑了过来:“道士,梦舒姐姐说我有天分,方才那曲子要不了几日就能学会。”

“嗯,那香奴就好好学。”

梦舒、梦梵接踵而至,梦梵笑着落座,去过酒坛拍开泥封道:“香奴妹妹天分比我们二人高了不知多少,假以时日,只怕便是万花楼的大家也比不上呢。”

话说出口,梦梵便知不对,悄然掩口,继而道:“无心之言,薛公子莫怪。奴家自罚一杯。”

说着自斟自饮,一杯稠酒仰脖入肚。

那梦舒方才教陶笛时言辞颇多,待上了酒席却寡淡了许多,努力陪着笑,却从不多言。

薛钊说了句无妨,梦梵便道:“酒已备好,菜肴陆续传上,不如这就开席?”

王二郎合掌道:“好,晌午清汤寡水,正要吃些酒解解馋。”

“咯咯咯,二郎上辈子定是酒虫,一日不喝酒就难受。”

梦梵极擅言辞,三言两语便将席间气氛烘托出来。待几道热菜上来,三巡过后,便张罗着行酒令。

王二郎是个草包,薛钊与香奴只道不善酒令,梦梵便改为投壶。

这却正中薛钊下怀,他与香奴出手从不落空,待明晰规则,每每投出总会引得喝彩声不断。

薛钊悄然使了小挪移术,于是王二郎霉星高照,十次倒有八次不中。

又是一盏酒下肚,王二郎面色赤红,恼道:“怪哉,今日怎地连投壶也不准了?”

梦梵便笑道:“二郎定是惹了丧门星,不若回头求神拜佛转转运再来投壶。”

“额就不信咧!”

又是一枚令箭投出,眼看着要入壶,砸在里面却跳将出来,落在了外间。

“啧!还真是霉星高照!”

王二郎性子洒脱,乖乖认输饮酒。连着几盏下肚,顿时耐不住酒意,身形摇摇欲坠。

眼见其不支,梦梵赶忙唤过婢女将王二郎扶到后方软塌歇息。待梦梵归来,又投壶几轮,两个女子连饮了几杯,顿时有些熏熏然。

梦梵撒娇道:“不耍了,薛公子乃是此道高手,连着投出彩,却是一盏酒也不曾喝过。”

薛钊笑道:“许是我今日走运。”

香奴张口语言,却被薛钊轻轻拉了拉手,于是便将到嘴边的话吞进肚子里,又埋头吃喝起来。她记了起来,道士说过要撮合姻缘来着,如今可不好开口捣乱。

吃了几口菜,薛钊忽而问道:“两位娘子觉着二郎此人如何?”

梦梵笑道:“二郎?浮浪子,还算有些良心。”

见薛钊目光移过来,梦舒沉吟了下,道:“虽举止浮浪,却难掩真心。”

梦梵讶异地看过去:“姐姐竟这般看二郎?”

梦舒便道:“昨日若非二郎,只怕要闹得不像话。”

梦梵哼哼一声:“若非二郎,那人也不会来此闹事。”

薛钊不理会梦梵,径直与梦舒道:“梦舒娘子既知二郎真心,何不顺从心意,玉成此事?”

那梦舒叹息着道:“二郎生性多情,如今一直寄挂着奴家,只是因着不曾得手。若得偿所愿,只怕要不了多久便会厌弃。”

薛钊默然,眼前的女子果然识人心。

梦梵却道:“姐姐心思太多,若二郎属意于我,管他来日如何,好歹是正妻,嫁过去便是。剩下一儿半女,将来就有了指望。”

梦舒嗫嚅着不言语,叹息之际偷眼瞥向软塌上酣睡的王二郎,心思莫名。

薛钊思忖了半晌,说道:“梦舒娘子心有疑虑,盖因二郎不知梦舒。我观梦舒娘子对二郎定有好感……既然如此,何不敞开心扉,略作尝试?”

黛眉蹙起,旋即又舒展。女子好似下了绝对,缓缓颔首:“薛公子言之有理。时好时坏总要试一试才知……”

一旁的梦梵忽而沉寂起来,闷头饮酒,也不知如何做想。

暮色四合时,王二郎悠悠转醒。却因着喝多了酒,嚷嚷着头疼欲裂。薛钊便搀着其送其归家。

出得小院,王二郎喷吐酒气道:“钊哥儿莫忘了助我达成心愿。”

薛钊道:“忘不了。方才你酒醉时与梦舒娘子聊了聊。”

“如何?”王二郎急切问。

“顾虑打消了不少,二郎可试着与其多多往来。若果真情投意合,在下必玉成好事。”

王二郎嘿然道:“我与她早已情投意合……她方才搬来,第二日我便在小院留宿。若非属意于我,又怎会自荐枕席?”

还有这回事?只是瞧着梦舒的性情,不似能做出这般事。只怕其中另有隐情。

想起席间忽而沉默起来的梦梵,薛钊忍不住道:“二郎确定是梦舒?”

王二郎自信道:“哪里会错?那银钗还在额怀中,就是梦舒白日里插在头上的那一支。”

几步到得王信家门口,早有仆役等在门前。见了二人,赶忙上前接过王信,嘴里兀自念叨:“二郎怎地翻墙走了?夫人发了好大的脾气,只怕这一遭不好过。”

“无妨无妨,顶多抽两下藤条。”顿住身形,王信扭头冲着薛钊摆手:“今日便是这般,来日额与钊哥儿再饮酒,定要一醉方休。”

薛钊只饮了几杯稠酒,酒意早被体内真炁化去。他负手回返自家,转过照壁便见小女娘立在房檐下仰头张望着。

“在瞧什么?”

小女娘指了指燕子窝:“半月前小燕子飞走了,如今大燕子也飞走了。”

“天冷了,它们要去南方过冬。”

“跟小鹬一般?”

“嗯,差不多。”

香奴叹息一声,有些不舍。她此前得空便会捉了虫儿投喂小燕子,后来连大燕子也投喂。如今都飞走了,心中就有些空落落的。

“香奴莫要难过,明年春天,燕子又会飞回来。”

“哦,”小女娘收拾心绪,转而问道:“道士撮合得如何了?”

“有进展,关键要看那二人心意。”

自王二郎那里得了龟甲,这般恩惠总要报还。若仓促撮合,只怕结果不美,莫不如待二人水到渠成时轻轻推动一般。

王信之母笃信神佛,再是如何反对,只要灵佑王劝说一番,也就不会反对了。

只是这需要时间,也不知那二人多久才会确认彼此心意。

探手环住香奴,拥着其往正房走,薛钊道:“明日去扶风郭家堡。”

“哈?这里不用盯着了?”

“顺其自然就好。郭启来信求援,只怕郭畏之如今情形不大好。”

香奴便希冀地问:“扶风有好吃的吗?”

“有吧,嗯,定然有。”

小女娘顿时雀跃不已:“那明日一早便出发。”

………………………………

青城山,不二庵。

锵锵——

青色短剑格开两柄飞剑,略略停顿,笔直破开竹林,又与两柄飞剑纠缠在一起。

竹林中,一青一红两名女子相隔三十丈,手中法诀连连变换,催动空中飞剑闪转腾挪,或突刺,或回护。

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一柄飞剑再如何迅捷,又如何斗得过两柄飞剑?是以那青吟回护、招架的时候多,还手的时候少之又少。

原道一如往常,不想平生变故。斗得一阵,青剑忽而舍弃回护,朝着远处的红衣女子袭来。

“不要命啦?”

一丈红剑指下压,两剑一左一右朝着青衣道袍的燕无姝刺下。一丈红出手有分寸,本想待两剑逼近燕无姝身前一尺再停下,不料燕无姝忽而兜转身形,周身劲气勃发,忽而兜转出气旋将那两枚飞剑带偏。

一丈红措手不及,待再要反应,那青吟剑已悬停在面门前。

李无虞略略瞠目:“什么怪招?”

燕无姝探手,青吟倒飞而回,落入女子手中,随即女子略略振奋道:“我胜了。”

“好好好,你胜了。”略略思忖,李无虞便知晓了燕无姝的怪招,分明是放出丹田真炁,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于是便骂道:“真炁不要钱啊?哪有这般用的?”

燕无姝却颔首道:“修行一晚就回来了,哪里要钱?”

“额——”李无虞先是一滞,随即心中酸将起来。是了,燕无姝得了薛钊的法门,从此再不用香火法阵,可不就是不要钱?

李无虞无可奈何,谁让师妹遇见了良人,还是极有本事的良人。磨牙一阵,只得骂道:“歪门邪道!”

她心中腹诽不已,想着自己为何没有这般机遇?回头不若去寻那薛钊,哭求一番,也不知能不能将法门传给自己。

正当此时,一枚飞剑自林下庵堂里飞来,兜转一圈又回返庵堂。

一丈红瞥了眼:“是无悔师妹的飞剑,定是有事寻我等。”

燕无姝默然收剑入鞘,随着师姐李无虞出竹林回返庵堂。刚入庵内,林无悔便提着一封信笺揶揄着行将过来,略略扬了扬:“无姝,千里之外的心意到了,快打开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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