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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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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刀入鞘,随手丢与随从,郭启站立一旁却不打扰,只是看着那一对璧人温言细语。

回想方才薛钊剑路,出剑有阴阳,脚下踏九宫,这剑路与道门脱不开干系,郭启又一时想不起是道门哪一派。

再看身前二人,郭启便嘴角弯弯。料想这一对璧人必是挣脱宗门约束,携手归隐山林的小儿女。

他心中暗自可惜,揣度了薛钊年岁,暗忖若是再过上几年,此人武道成就未必在自己之下。

比试已过,郭启却不好就此离去。

略略寒暄,众人便回返草庐小坐。

山茶重新奉上,滋味寡淡。郭启坐在竹椅里,透过稀疏竹林看那天上云卷云舒,倒是别有一番闲情逸趣。

待一壶茶饮尽,山头飘来铅云,闷雷阵阵,这下倒是想走都不好走了。

竹制的茶几挪进草庐,俄尔便砸下雨滴,细密的雨线倾撒下来,廊下便织了一道雨帘。

郭启行走江湖五年有余,长于江湖典故,说起这江湖事,一桩桩一件件如数家珍。

近来俏观音与那血菩萨连斗数场,为的正是那新近冒出头的玉面书生,二女争夫的戏码让江湖人士津津乐道;

八臂哪吒与那淮西圣手于庐山之巅斗了一场,争的却是谁人才是天下第一的暗器高手;

巴蜀豪杰折损数人,传闻都是惨死在那魔教妖女罗裙之下。

这阵雨实在过大,新铺的茅草顶有些漏,薛钊便寻了个空碗接雨水。

碗中滴滴答答,听着那一桩桩一件件,他心中不知不觉便勾勒出一副瑰丽多彩的江湖画卷,不由得心生向往。

“……那魔教妖女又岂是好招惹的?连张家小天师都……呵,是以在下便不去送死了。”

恭维两句,薛钊道:“我听闻以武入道,可修至人仙?不知这其中到底是什么门道?”

郭启略略错愕,见薛钊问得认真,便心中腹诽,只道薛钊入门尚浅,不曾听过师父教导便因私情跑了出来。

略略沉吟,郭启说道:“此事全都应在九转丹成图之上。”他朝着北方拱了拱手:“七十年前宗谷真人造访青城山,与众剑修谈玄三日,回返太和便在山下巨石上以拓印了此图。

天下豪杰纷纷拓录此图,闭关参详。不过二十年,便有前辈以此图入人仙之境。”

抿了口茶水,他继续道:“此图详尽,列尽人体经络,每处窍穴有何用,如何打通,全都尽数列出。其后文字,更是猜想不用服食外炁,单以外丹、餐食补气血、化元精,待厚积而发,一举打通任督两条大脉踏入人仙之境。”

“原来如此。”

薛钊暗暗思忖,每日餐食扣去所耗气力,还能余下多少补充气血?只怕这法门是应在外丹之上。

寻常百姓饱食终日便算是福缘不浅,又哪里有多于银钱去买外丹?

想来这等修行路径,也是给富家子弟留的。

四月天说变就变,不过两刻光景,外间铅云过境,雨过天晴。郭启起身告辞,薛钊便将其送出了小园。

回返草庐,薛钊提了青吟剑转去了隔壁。

竹竿撑起了窗子,薛钊瞥过去,便见燕无姝趺坐床头,手掐法诀,正行静功修行。

薛钊驻足隔窗观望,笑意上脸,好似在赏着一副水墨丹青的画卷。

女子长长吐息,一双潋滟睁开,隔着窗扉与其对视,继而笑容明媚:“走了?”

“雨过天晴,自然走了。”

薛钊绕过窗扉,自门入内。女子趺坐的双腿放下,悄然朝床尾挪了下。

薛钊坐在床头,笑着说:“想起一句好玩的话来。”

“嗯。”

“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

燕无姝眨眨眼,不明所以。

“你试着断句,看能断出几个意思来。”

燕无姝凝神咀嚼,朱唇嘟嘟囔囔却不曾出声,俄尔便展颜笑道:“果然有趣。”

“是吧?”薛钊笑着,自然而然将青吟剑奉还:“这青吟,我用着不顺手,还是道友留着傍身吧。”

女子蹙眉没接,说道:“既……既是送与道友,又怎能索回?”

“你看,我惯用长剑,这短剑实在不趁手;再者,道友早已寄念头于青吟,又温养了这般久,总不好再转用它剑。”

“可是……可是我已送与你了。”

薛钊便笑道:“那便当道友欠我一柄剑好了。”

朱唇轻咬,一双素手接过青吟,轻抚剑身,顿生血脉相连之感。燕无姝抬头,极其郑重道:“好,我一定给你寻一柄可心的长剑!”

“嗯,一言为定。”薛钊起身,道:“到时辰了,我去办正事。”

“嗯。”

薛钊提了早间买的雄鸡去往草泽。这平阳地草泽本就低洼,一场疾风骤雨过后,八方水流汇聚,却是再也寻不到地面。

薛钊便纵身踩水而行,好在那坟茔所在阴煞绝地地势稍高。他一如往常,放了鸡血便匆匆回返。

一只脚刚迈过柴门,竹林里便传来呼喊。

“薛兄!快走!”

薛钊回首,便见郭启提着雁翅刀狼狈奔行,身上月白长衫多了一道三寸长的血口。

“郭兄?”

郭启好似脱了力,踉跄着抢过来,薛钊赶忙抬手搀扶。

那郭启喘息道:“薛兄快走,山上来了大盗!”

“大盗?”

“陇右盗谷才,此贼生性好杀,且作恶多端。薛兄快与夫人逃吧……”

竹林中又传来沙哑声音:“咦?这穷乡僻壤竟然还有人家?不错不错,洒家正愁晌午如何打牙祭呢。哈哈,郭小子,真是多谢你了。不若你喊洒家一声爷爷,洒家便饶你一条狗命,如何?”

“来不及了!”郭启奋力推开薛钊,横刀面向来犯之敌,说道:“薛兄快与夫人先走,在下拦住此獠!”

薛钊略微诧异:“那郭兄……你呢?”

郭启强笑道:“薛兄放心,我虽不是此獠对手,可此獠要想取我性命……也非易事!”

薛钊沉吟,说道:“不如你我二人联手——”

“不可!”郭启说道:“谷才此獠双手快刀威震江湖,最不怕的便是以少敌多。”

若二人配合默契也就罢了,否则还不如他自己应对。

“郭兄此等行径,让人心生敬佩。”薛钊由衷道。

那郭启却道:“大丈夫行事,磊落于心。我与薛兄相谈甚欢,既知此獠在此,又怎能袖手旁观?且弃之不顾,不说日后心中郁结,便是家父得知,恐怕也要看不起我这不孝子弟。”

说话间,燕无姝提着青吟剑自身后草庐行出。竹林里,一道人影缓步而来,将手中倒拖之人丢将过来,那人嘿然笑道:“小娘子好颜色,不如陪洒家快活快活?”

那地上的随从身中数刀,口吐鲜血,兀自挣扎仰头看将过来:“少庄主……快走……”

铮——

背后双刀出鞘,破烂的斗笠下露出一张满是蜈蚣疤的丑脸,狞笑一声:“郭小子不走?正好新账老账一起算,要不是你爹,洒家何至于背井离乡?”

“谷才!你这奸贼……”

一只手按在肩头,止住郭启叫骂,他侧头,便见薛钊看着那敌手说道:“郭兄不如先歇歇,我来料理了此獠?”

“薛兄你莫要逞强……”

却见薛钊信步上前,越过柴门时候随手抽了一截竹枝。

“哈?竹剑?你当自己是人仙不成?”谷才乐不可支:“罢罢罢,瓜娃子想死,洒家便成全你。”

薛钊缓步上前,一步踏入谷才三尺近身。谷才双刀一闪,直奔薛钊喉头斩来。

双刀交错,眼看便要斩中,忽而面前便没了薛钊的身影。

唰——

双刀斩空,谷才顿时亡魂大冒,急忙一刀后撩,一刀使了个苏秦背剑护住后心。

两刀又落空!

噗——

胸口有细竹破出,谷才一僵,低头便见汩汩血迹顺着细竹洒落身前。

“啊——”一声惨叫,谷才胡乱挥舞双刀,随即踉跄后退。

模糊的视线里,便见薛钊负手立在一丈开外。

“你……你是……”

嗡——

话未说全,便见白光一道抹颈而去。谷才张嘴翕合,却再也发不出声音。身形一歪,大好头颅咕噜噜自脖颈上掉落。无头尸身喷出丈许高的血柱。

俄尔,尸身扑倒在地。

薛钊转身,路过那重伤的随从身前,矮身略略查探,起身对瞠目的郭启道:“刀口不深,断了几根肋骨,裹了伤养养大概还能活。”

半坡竹林,蝉鸣阵阵。眼前那人随手而为,好似闲庭信步,便将纵横江湖十余年的陇右盗谷才斩杀。

山君托梦,果然不曾作假。可恼自己有眼不识泰山,竟将这等高人当做寻常江湖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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