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手术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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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宇站不住了，他的身体开始向前倾斜，就在快要倒下去的时候，他闭上了眼睛——尽管已经摔了无数次，尽管摔倒了也不会有太多疼痛，但他仍旧不喜欢摔倒时的感觉，令人心慌。
意外的是，这次迎接自己的似乎不是冷冰冰的地面，也不是有些湿润的草地——而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顾清宇睁眼，看到了苏俏水汪汪的大眼睛。
他不敢相信地再次闭上眼睛，细细感受着来自苏俏的体温。他把头埋到苏俏的肩上，轻轻蹭了蹭。
苏俏撑着顾清宇的身体，有多久没有感受过顾清宇的身高了？她紧紧抱着他，似乎想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整整三个月没见过顾清宇了。
顾清宇腿越来越软，完全支撑不了自己的身体，苏俏也撑不住了，他揽着顾清宇的腰，把他身后的轮椅调整好位置，让顾清宇坐好。
苏俏帮顾清宇把双脚摆在踏板上，又把厚厚的毛毯从地上捡起来给他盖在腿上。这该死的肌肉记忆，自己干嘛要帮他做这样的事。
顾清宇见到苏俏非常开心，他本就打算一出院就去找苏俏，让苏俏看看他最近的复健成果。火灾之后，苏俏搬家，让他下定决心接受了一场风险较高的手术，还好手术成功，加上近三个月的复健，他现在已经能短暂地站立了，腰部比以前有力气了，手部功能也恢复很多。
苏俏叹了口气，重新在顾清宇身旁坐下。
顾清宇调整轮椅，坐到苏俏对面，兴奋地告诉她，“苏俏，我能站起来了！”
“我看到了。”苏俏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一点情绪。不过她心里挺不平静的，顾清宇恢复到现在这样，不知道背后要付出多少努力。过去他去复健，从来不让她陪，但事实上她隔着复健中心的玻璃看到过他复健的样子，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生，像个婴儿一样学习爬行，学习翻身，累得满头大汗却连一个简单动作都做不好，她不知道他心里得有多难受，身体得有多辛苦。她只是心疼，心疼她的大男孩总是需要用比常人多百倍的努力去做一件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事。
顾清宇举起自己的双手，“你看，苏俏，我的手也比以前有力量了。”
苏俏捧起顾清宇的手，他的手心因为常年使用轮椅，已经长了老茧，粗糙得不像一个二十岁年轻小伙子的手。之前因为手部肌肉萎缩，他的手指总是伸不直，这次看来，情况倒是要好一些。苏俏与顾清宇十指紧扣，她能感受到来自顾清宇手指的力量。
“挺好的。”做完检验，苏俏把自己的手从顾清宇手中抽出来，笑着说，“真的，挺好的。”
说完，苏俏站起身来，“顾清宇，我真的要走了，店里离不了我。”
顾清宇抬头看着苏俏，苏俏的冷淡他能感受到，但是苏俏对他的关心也不是假的。
“苏俏，我出院后，可以去你的店里吃饭吗？”顾清宇问。
“不欢迎。”
“那你可以来我家找我吗？”顾清宇又问。
“没空。”
“那我可以去你家吗？”顾清宇再问。
“我现在住六楼，没电梯，你上得来就可以。”
苏俏故意为难他。她知道，顾清宇不可能去找她的。他最讨厌被人背来背去。
果然，顾清宇的眼神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苏俏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顾清宇的声音，“苏俏，我错了。”
苏俏没有再回头。
虽然苏俏一直惦记着顾清宇，可她不想自己那么卑微。她背着他走了12层楼梯下楼，吸了浓烟住院，他都没去医院看她，甚至在她搬家过后，他真的一次都没有联系过她。苏俏早就伤透了心。
她不止一次发誓，以后再也不见顾清宇了。
可在听到顾清宇的消息时，见到顾清宇的身影时，苏俏还是忍不住想向他靠近。
从医院出来，苏俏立刻打电话给在医院的朋友，打听顾清宇的消息。
那个朋友是苏俏和顾清宇的初中同学，现在是医院的实习护士。因为本来就认识顾清宇，那个朋友也不用向别人再打听，直接就把顾清宇的消息说了个大概。
“顾清宇6月份接受了一次手术，之后一直在医院接受治疗和复健。我经常在医院碰见他，复健挺痛苦的，不过我听说他挺厉害，刚开始一秒钟都站不了的人，现在能独自站个几十秒了，状态好的时候，还能抬一小步呢。”
苏俏听着朋友的叙述，忍不住落泪，这些事说着轻松，可背后不知道要付出多少努力。
“对了苏俏，你们不是邻居吗？他的情况你不知道?”
“哦，我想起来了，之前听说你去了韩国，是不是刚回国啊？”
“顾清宇之前怎么受伤的你知道吗？”
“听说是大学的时候出了车祸。哎，也是挺惨的，想当年，顾清宇也是咱学校的风云人物，喜欢他的女生能从教室门口排到学校门口。”
“他出车祸的时候才大一吧，真是可惜。”
这个同学是个话痨，自己说了一大堆，都没给苏俏回答的机会。趁着她喘息，苏俏赶紧掌握了话语权：“谢谢你跟我说这些信息，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下次有空请你吃饭。再见。”
挂了电话，苏俏发了两张自己店里的免单券给同学，也算报答她提供消息之恩了。
在医院见过顾清宇之后，苏俏发现，她对顾清宇的思念好像突然生了根发了芽，随时随地脑子里都是顾清宇。
明明之前做的很好，都快忘记他了。
苏俏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刚化好的妆很好地遮住了黑眼圈，一身旗袍显得身材玲珑有致，高跟鞋虽然穿着不够舒服，可是看着是真漂亮。
而之前和顾清宇待在一起的时候，她几乎从来不化妆，更不会穿裙子和高跟鞋。
也许就是这样，顾清宇才不喜欢她吧？也是，哪个男生会喜欢一个不打扮自己的女生呢。
周二下午，店里人不多。苏俏跟店员交代了一声，一个人出门溜达了。她沿着店附近的小河散步，这里也是她曾经和顾清宇一起“夜跑”过的地方。
怎么又想起了顾清宇？
苏俏晃了晃脑袋，想把顾清宇从脑子里晃出去。
可好像并没有用，顾清宇的面目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鬼使神差的，苏俏打了车，再次来到顾清宇在的医院。
是的，鬼使神差，苏俏万不愿承认是她自己心里的想法——她想见顾清宇。
苏俏提前联系了老同学，得知顾清宇这个时间正在医院的康复科进行训练。
她径直向康复科走去。
疫情期间，康复科只允许一患者一陪护，苏俏进不去。所以她只能隔着玻璃搜寻顾清宇的身影。
其实就算康复科让进，苏俏也不会进去的，顾清宇一向不愿意让苏俏看他复健。
康复科人不算多，苏俏只花了几秒钟，就找到了顾清宇。他被绑在一个很大的器械上缓缓站起来，突然就和苏俏四目相对了。
顾清宇愣了一下，跟旁边的医生说了一句什么，然后，顾清宇向着苏俏的方向走了过来——是的，是“走了过来”！
苏俏定定地看着那个不一样的顾清宇，他被机器架着，所以比正常人高出一大截。他的腿由机器带着向前迈步，动作夸张，甚至有些滑稽。走了没两步，顾清宇被前面一个坐着轮椅的人挡住了路，停在了原地。他隔着玻璃向苏俏挥了挥手，用口型说着：“苏俏，进来。”
苏俏绕到康复科的门口，顾清宇的大夫也走来了，他冲苏俏招招手：“你就是苏俏吧，顾清宇让你进来陪他。”说着，大夫跟门口查验健康码的护士打了个招呼，“顾清宇家属，你查个码让她进来吧。”说完，大夫又转身走回顾清宇的身边。
当着外人的面，苏俏没有反驳，她打开苏康码给护士看了，然后进了康复科，走到顾清宇的身边。
顾清宇仍旧被绑在机器上，站着看苏俏：“俏俏，你穿旗袍好漂亮！”
苏俏仔细打量着顾清宇，看惯了坐着的他，偶尔看站着的他，还真有点不习惯。顾清宇伸手摸了摸苏俏的头发，“我发现站着看你更漂亮。”
进来之前，苏俏还在想，如果顾清宇问她为什么会来，她就说一句“路过”来打发他，可没想到，这个顾清宇完全没有问这个问题，反而在这儿夸她漂亮。要知道，从前两个人天天待在一处的时候，顾清宇可从来没夸过她。
所以，真的是自己打扮了，他就喜欢了吗？
想到这儿，苏俏有点生气了，她恶狠狠地瞪着顾清宇，一句话也没说。
顾清宇只当是她想催他快点结束复健，也许是有事找他，便和肖大夫说了一声。肖大夫把他从机器上放下来，让顾清宇坐回了自己的轮椅。“好好哄哄你女朋友吧，这么久也没见她来过。不过还是你女朋友厉害，要不是她来，你估计还想超时训练。”
肖大夫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还是让旁边的苏俏听见了。她插了一句：“我不是他女朋友。”
肖大夫看着苏俏玩味地笑了一下，拍拍顾清宇的肩膀，示意他先离开了。
顾清宇刚在轮椅上坐稳，双腿的痉挛就开始了，他一面压着自己的腿，一面对苏俏说：“我好了，我们出去走走吧。”
苏俏看着他痉挛的双腿，压制住自己想帮他按摩的冲动，只是简单回应了一句“行”。
大概是刚才复健消耗了太多力气，一时间，顾清宇竟没能推动自己的轮椅。苏俏绕到他身后，主动担起了推轮椅的责任。
“苏俏，你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顾清宇转头问苏俏，以前的顾清宇在轮椅上坐稳都成问题，更别提转头了，现在倒真是进步许多。
“谁来看你，我就是路过！”苏俏嘴硬。
顾清宇笑笑，“我昨天碰到唐爽了。她跟我说起你问她我的事。你怎么不直接来问我？”
唐爽就是他俩的老同学。
“谁问她？”苏俏才不想承认呢，顾清宇对自己毫不关心，自己却上杆子打听他的情况，传出去不够丢人的。
一阵风吹来，顾清宇突然开始咳嗽，苏俏忙停下轮椅，右手呈空心掌的姿势，帮他拍背。
顾清宇咳得脸都红了，才总算是止住了咳嗽。苏俏脱下自己的风衣裹住了顾清宇，“身体不好，还不多穿点。”
顾清宇看着苏俏的眼神，温柔如水。
“苏俏。”他叫她。
“怎么了？”苏俏蹲下身来，看着顾清宇。
“你不生我的气了？”顾清宇问。
不问还好，一问不得了。
苏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有多么——
她都没话说自己了。
苏俏啊苏俏，你这么快就忘记顾清宇之前是怎么对你的了吗？
她站起来对顾清宇说：“我店里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可是没走两步，苏俏又被顾清宇的咳嗽叫了回来。
给顾清宇拍背的时候，苏俏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心——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顾清宇再次平静下来，“苏俏，之前你住院，我去看你了，只是——”他没把话说完，乔女士找他谈话的事，不应该让苏俏知道。
“只是什么？没去就是没去，哪来什么理由？而且，我出院后，你也没有给我打过一个电话，发过一条信息。”
苏俏的嘴向机关枪一样，嗒嗒嗒扫射着顾清宇的内心。
顾清宇耷拉着脑袋，他没有主动联系苏俏，开始是因为乔女士的话，让他犹豫了，后来是因为他在重症监护室呆了很多天，再后来，他就没有了联系苏俏的勇气。
说来说去，都是他顾清宇太怂了。
顾清宇不敢回答，任由苏俏指责他。
苏俏呢，说了两句也不想再说了。唐爽跟她说过顾清宇这次手术的风险，也跟他说了顾清宇差点下不来手术台，在重症监护室躺了好多天，那个时候，就算让顾清宇联系自己，顾清宇也没办法吧。
苏俏对自己到现在还在替顾清宇找借口这个行为感到不齿，可是她没有办法不为顾清宇开脱。
毕竟自己心里，还是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