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苏俏,你不要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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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俏蹲下来，看着顾清宇，也强迫顾清宇看着他：“顾清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局限，你现在受伤了，站不起来、走不了路是你的局限；当年初中毕业，我考不上你上的附中，是我的局限。有局限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把目光放在自己擅长的事情上，而一直盯着自己的局限。”
顾清宇看着苏俏，“苏俏，我现在还有什么擅长的？或者说，还有什么事不是我的局限？”他顿了顿，“就拿刚才来说，上厕所多简单的事情，可是没有你帮忙我就是完不成！还有早上下楼，没有我爸背我，单靠我自己，我可能得死在楼梯上！”
顾清宇说的是事实，苏俏一句也反驳不了，她呆愣在原地，仔细回想刚才两个人的对话，终于想出了问题所在。顾清宇现在的问题是身体瘫痪，所以很多常人能做的小事到他这儿都是难关，可是身体出了问题，脑子不是还好好的吗？
苏俏站起来，抱着刚才说完一长串话喘个不停的顾清宇，“你不是还有个聪明的脑子嘛！你站不起来走不了路，有轮椅；你爬不了楼梯，有你爸；你不能独自上我家的厕所，有我。这些生活中的、你身体带来的局限，都可以解决。除此之外，你有个聪明的脑子，还可以创造更多的价值。”
顾清宇头靠在苏俏怀里，喃喃自语：“我不知道还能怎样创造价值，我连自己的吃喝拉撒都解决不了，还怎么考虑其他的事？”
“对呀，那就先解决自己的问题。我上次见叶老师，她跟我说你不好好复健。才半年多，你看看你的腿已经萎缩成什么样了？还有上肢，你明明可以自己做更多的事，可是你不好好复健，自己能做的事只会越来越少，到最后退化到只能躺在床上等死！”
苏俏的话说的有些重了，可是她希望顾清宇能够清醒过来。事实上，她陪伴他的这些时日，顾清宇已经比之前强了不少，会主动跟父母说话，发呆的时间也慢慢变短，最主要的是他开始关心别人，所以才会有一大早让爸爸把她背到苏俏家的事。而这些，在苏俏回来以前，都是不可能的。
顾清宇刚受伤的时候，得知自己瘫痪，他以为只是暂时的，做个手术休息一段时间总会好的，大不了以后拄个拐杖，走路姿势难看不要紧，只要还能站起来就行。他遵照医嘱，认真复健，可身体没有一点点起色，甚至双腿的肌肉开始一点点萎缩，他才知道，原来脊髓神经受损是根本无法恢复的。
从那时开始，顾清宇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不愿意复健，不愿意检查，甚至不愿意说话，他一度想死，但在发现自己连自杀都做不到后，更是痛恨自己这副残躯。
直到苏俏回来，他的灵魂也才一点一点重新注入他的身体。
“你是说继续复健吗？苏俏，没有用的，我的身体这辈子只能这样了。”
“怎么会没用呢，我查过资料，像你的情况完全可以恢复得更好。”苏俏重新蹲下来，真诚地看着顾清宇，“清宇，相信我，重新开始复健，行吗，就当是为了我。你一定可以自己做更多的事。”
我真的能自己做更多的事吗？顾清宇在心里问自己。他其实愿意为了苏俏做出尝试的，可是复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恐怕苏俏还看不到他的进步，就……可是，如果连尝试都不敢，苏俏肯定更加失望。
“好，苏俏，我试试。今天晚上我爸下班我就跟他说。”
苏俏心里乐开了花，“那我们赶紧走吧，不然到那儿就该吃午饭了。”
苏俏穿好大衣，又找了条小毯子盖在了顾清宇的腿上，结果走到门口，苏俏看着自家门口那个小小的门槛傻了眼。她家这个老式的防盗门是装在一个门框里的，这个门框下面有大概三公分高的一个门槛，平时从来没人在意这个小小的门槛，可今天，顾清宇的轮椅被拦在了门里。
顾清宇把腿上的毯子一扯，转身回到客厅，“算了吧，苏俏，家门都出不去。而且你可能都忘了，你家虽然是一楼，可离地面还差三个台阶。还有单元门也有一个小门槛，这些对我来说都是障碍。”
顾清宇说的没错，虽然他已经有半年多没有走过这段路，可毕竟是走了十几年的路，哪能不清楚呢。刚才不过是一时之间脑子热，想到出门两个人都比较激动罢了，现在冷静下来就得考虑现实的困难了——他的轮椅走不了台阶。
苏俏开门查看了楼梯和单元门，确实如顾清宇所说，他坐着轮椅没办法走。
不过，总共只有三级台阶，苏俏想，把顾清宇背下来不就能解决困难了吗？
“我背你。”苏俏说，“反正刚才已经背过了，你不介意我再背你一次吧？”
顾清宇愣在原地，“这也太辛苦你了。”
“不辛苦。你先坐再沙发上，我把轮椅拿到单元楼外，然后我再把你背出去。”苏俏解释着他的方案，“行吗？”
顾清宇没有质疑苏俏的方案，她只是有点担心她吃不消，虽然没有几步路，但毕竟有台阶，她怕苏俏太累。
“没事，我不怕辛苦。只是要委屈你，你个子太高，我没办法完全把你背起来，你的腿脚可能要被拖行。”
“没关系，我的脚难得下地。”顾清宇笑着摸摸自己这双不中用的腿，然后滑动轮椅到沙发旁，开始把自己往沙发上转移。
然而，这次转移，却没有那么顺利。
顾清宇刚刚解开束带，挪动身子坐到沙发上的那一瞬间，他的双腿就像磕了药一样抖动个不停。“又是该死的痉挛！”顾清宇恨恨地低声说了句。
顾清宇想用上半身压制住自己跳动的双腿，然而没等他弯下腰来，苏俏就已经坐在地上抱住了他的腿。
苏俏想起来之前在手机上查资料看到过这种情况，瘫痪病人肌张力高的情况下容易出现痉挛，这也说明，他的康复锻炼做得不是很好。
过了好一会儿，顾清宇的双腿终于恢复平静。顾清宇瘫在沙发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苏俏看着蔫蔫的顾清宇，问他：“还去博物院吗？”
顾清宇撑着虚弱的身子坐起来，“你想去的话，咱们就去。”
“算了，你太辛苦了。”苏俏擦了擦顾清宇额前的汗珠，“顾清宇，你一定要好好复健，不然以后我们也出不了门。”
“嗯。”顾清宇低低地应了一声。
既然决定不出门了，那今天干啥呢？两个人好像陷入了循环。
“顾清宇，我给你泡脚吧！”苏俏提议，“我家有泡脚的中药包，可以促进血液循环，你多泡泡脚肯定对你有好处。”
顾清宇看着苏俏一脸认真的样子，不忍拒绝，但又实在是……“苏俏，你就不能找个正常的活动吗，比如看看电影啥的。你干嘛要给我泡脚啊！”
“那行，我打开电视，你找一部电影看，我去给你准备泡脚水。”苏俏打开电视转身走了，留下一脸懵的顾清宇。
没一会儿，苏俏拎着一桶水走过来，“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顾清宇看事已至此，自己还是老老实实接受苏俏的好意吧。他解开鞋带，脱下鞋袜，卷起裤腿，自己搬起脚一只一只放进泡脚桶里。
温热的水泡着脚，自己的脚终于得到了放松——好吧，这只是顾清宇的幻想，事实上他根本感觉不到水的存在，更感觉不到水的温度。
“顾清宇，边泡脚边看电影是不是很惬意啊。这大冬天的最适合泡脚了。”苏俏说，她不仅说，还直接把手伸进了泡脚桶。
“你干嘛？”顾清宇拦着苏俏的手问。
“给你捏捏呀，小时候我睡觉抽筋了，我妈就给我泡脚，还给我捏抽筋的地方。”苏俏已经开始捏起了顾清宇的腿，“顾清宇，你的腿怎么这么凉，你这血液循环也太差了。”怪不得他经常会在腿上盖块毯子。
“没办法，瘫痪了以后就这样了，腿上就没热过。”顾清宇说。
“那我以后多给你泡泡脚，多给给你捏捏腿好不好？”苏俏一脸认真。
顾清宇心里怪难受的，苏俏的日子不多了，还这么想着她。
他的手摸上苏俏的头发，低声问道：“俏俏，你真的会死吗？”
苏俏捏着腿的手停下来，她正愁这个事呢，到时候自己没死，顾清宇发现她拿这么大的事骗他，可怎么办？
要不主动坦白？不行，现在顾清宇做出这么多的改变，很有可能就是因为自己是个“将死之人”，如果告诉他真相，他说不定又变回去了，到时候自己就算真的得了绝症，恐怕也不能让顾清宇再振作起来了。
苏俏越想越发愁，不知不觉给顾清宇捏腿的力度都大了一些，直到顾清宇的腿上出现一片淤青，苏俏才反应过来停下。抬头看一眼顾清宇，他丝毫没有察觉，还在等着她的回答。
“要是我没死你会怎么样？”苏俏问。
“你没死是好事啊！我应该怎么样？”顾清宇说。
“那要是我死了呢？”苏俏又问。
“你死了……大概我又会像之前一样，天天看着窗外发呆吧。苏俏，你不要死好不好？我已经不能想象没有你的生活。”顾清宇这番话说的极为诚恳，句句都说到了苏俏的心坎里，也更坚定了苏俏休学的决心。
留学和顾清宇比起来，当然是顾清宇比较重要。她不是恋爱脑，何况她和顾清宇现在的关系还只是好朋友罢了。只是因为本身她也不喜欢留学生活，就算没有顾清宇，她恐怕也坚持不到毕业，顾清宇只不过让她更早地下定了决心而已。
晚上，顾爸爸来苏俏家里接顾清宇，顾爸爸准备背顾清宇上楼的时候，苏俏在一旁说，“顾叔叔，顾清宇有话跟您说。”
“什么话？”顾爸爸一头雾水。
苏俏给顾清宇使眼色，示意他说出白天答应她的复健，顾清宇磨蹭半天，终于小声说了出来：“爸，我想重新开始复健。”
顾爸爸欣慰极了，“好，好。”他看向苏俏，“俏俏，都是你的功劳吧！从小你俩关系就好，我们家顾清宇有你陪伴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苏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顾叔叔，我先把轮椅拿上去，然后把门给你们打开。”
顾爸爸背着顾清宇跟在苏俏后面慢慢往上爬，突然意识到如果顾清宇每天都去康复中心复健的话，这老楼房是肯定是住不得了。
当晚，顾爸爸就把叶老师叫回来，商量给顾清宇买房子的事。第二天正好是周六，叶老师特地调了跟别的老师换了课，跟顾爸爸一起去看房子。周日，苏俏就得到消息，顾爸爸和叶老师看好了一套高层的二手房，装修一下就能搬进去了。
顾清宇惊讶于父母的高效率，买房子这么大的事，怎么在他父母那里跟买白菜差不多呢。
签合同的时候，顾爸爸特意带着顾清宇和苏俏一起去的。去了才知道，顾爸爸买的不是一套，是一层，门对门的两家，他们想的是将来老两口退休了可以搬过去有个照应，至于现在，一套给顾清宇住，一套正在出租的，租金正好给顾清宇当生活费了。
顾清宇即将入住的这套房子，虽然是二手房，但原房主买来压根没有住过，房子也只做了基本的硬装，软装几乎没有。这对顾清宇来说正合适，他现在的身体条件，很多家具最好可以量身定制，方便他日后的独立生活。
顾清宇出事前的专业本就是室内设计，虽然可能连皮毛都还没学到，但是给自己设计房子，还是够用的。那段时间，苏俏成了顾清宇的跑腿，天天替顾清宇盯进度，盯材料，仿佛在装修自己的房子一样。
虽然辛苦，但苏俏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