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东郭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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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东郭之死
“故事的开头是,狼没死。”
成守义皱眉,但没有插话。
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成文已久,说的是晋国大夫赵简子狩猎,射伤一狼。狼逃走途中遇东郭先生,请求帮忙。东郭先生将它藏入袋中救它一命,可赵简子离开后,狼却说他想将它闷死袋中,遂决定吃他泄愤。无奈之下东郭先生说若问三人都觉得他应当被吃,那他也愿认命。
狼大喜,问一株老杏树,杏树答“我开花结果二十载,老农一家吃我果子二十载,盈利二十载,如今不能结果了,他们那却要伐我卖与木匠卖钱。我对他们的恩德如此之大仍不能苟活,你对狼又有何恩德,要它不吃你”。
后遇老牛,老牛答“我为主人拉扯帮套、犁田耕地,养活其一家,如今我年迈他们便想取我皮肉获利。我对他们恩德如此之大仍不能苟活,你对狼又有何恩德,要它不吃你”。
东郭先生深感绝望,最后问一拄拐老者。老者问狼“他是如何将你装入袋中要将你闷死的”,狼遂入袋演示,袋口却被老者紧封。随后老者与东郭先生一起,将狼杀死了。
如今她的故事,却是从故事最后开始。
成守义对这个故事感兴趣起来了,门外听故事的三人也静静听着。
李非白能从狭窄的窗户看见姜辛夷的脸,又是初见时的那副疏离模样。
她好像没有任何在意的人,所以连东厂的人也不惧怕。
“满身是血的狼从袋子里钻出来,它捂着受伤的头,决定去找东郭先生算账,这一次无论如何它都要吃了他。
它往回走,碰见了老牛,发现老牛没有被主人家拉去贩卖,剥皮割肉。它的鼻环不见了,身上的牛轭也不见了。扛在脖颈上十余年的牛轭在上面留下了深深的痕迹,压得脖骨微垂,皮肉变形。但老牛欢快地在田地里吃着草,快乐难掩。
狼便过去问它‘这可是你临死前最后的自由的,是不是主人家良心发现了’?
牛说‘主人家如果真的那么好,怎会卖我,让人要我性命。不过是有个好心人路过,将我救了下来,放我自由,唉,我真的该感谢他,也幸好他没有被你吃掉,否则怎会有我活命的机会’。
狼疑惑问老牛说的是谁,老牛说‘当然是东郭先生啊’。
狼十分震惊,明明老牛也支持它吃掉他,怎么他还要救这老牛?它想不清楚,只觉东郭先生是个傻子。
它继续去找东郭先生,这一次它看见了在唱歌的老杏树。
树下还有木匠在收拾用具,边走边说‘倒是没见过这么傻的人,买了老杏树又不让人砍了,这不会结果又做不成家具,有何用处?可惜了这样粗壮的树,做成一把椅子一定非常好看’。
他们满口可惜,又提及买主。待他们走后,狼跑到老杏树前问‘是谁救了你’,老杏树说‘当然是东郭先生啊’。
狼大惊,更加困惑,‘为什么他要救你,你方才还差点害了他’。老杏树叹气,懊恼说‘唉,我真的该感谢他,也幸好他没有被你吃掉,否则怎会有我活命的机会’。
狼对东郭先生的印象已经从傻子变成了蠢货了。
这种蠢人,不如让它吃了吧。
可是它若吃了,自己不会变成蠢货吧?
狼放慢了脚步,越想越觉得东郭先生是个奇人。
老杏树和老牛都差点要了他的命,他却不计前嫌反而救了它们。那若是知道它还活着,在赵简子再一次朝它射箭时,他会不会依旧选择将它藏起?
狼很困惑,又有些苦恼,因为它觉得他会。
‘真是个蠢……’狼说不出口了。
被人伤害数次,依旧保持稚子之心,这种人太难得了。
‘真是个好人啊……’它说。
狼又走了一段路,路过一户人家,听见院子里有老人的声音,它竖起耳朵,听出这是骗它入袋的老者。它立刻跳了进去,着实把老人惊吓到了。
‘狼来了!’
老人大喊,狼说‘你别喊了,我又不伤你’。
老人问它,狼不吃人了吗?狼说不吃了。
狼又说‘我找东郭先生’。老者脸色微微变了,问它找东郭先生做什么,可是要吃了他。狼说‘我倒是想看看他的心是不是红色的,怎么就跟别人的都不一样呢’。
老者说‘是红色的,跟我们的一样’。狼笑问‘你怎么知道,你又没看过’。
老者面色昏沉下来,突然哭道‘看过,我看过。赵简子知道他将你藏起来的事,便将他活活地开膛破肚,杀死了。东郭先生死了啊’!
狼愣神。
随后大哭。”
沉缓的声音随着狼的哭泣停止了,姜辛夷喝了一口桌上的茶,说道:“成大人,今日的故事说完了。”
成守义思量半会这个故事,说道:“成某没有听明白姑娘想说什么。”
姜辛夷轻轻发笑,眉眼如刺。
成守义忽然明白“今日”是何解,他说道:“还有第二个故事。”
“大人真是聪明,不愧能稳坐大理寺寺卿二十年之位。”姜辛夷扫了一眼外面,她知道有人在听,“我不想住在牢房里,我要住在大理寺内衙。”
曹千户冷声:“你一个嫌犯凭什么住在官员居住的地方。”
姜辛夷说道:“哦,那算了,我身上满是伤口,就在潮湿恶臭的大牢里死掉吧。”
曹千户:“……”
杨厚忠轻咳一声:“其实大理寺的牢房比起别的地方来已然算是干净整洁许多的,它……”
“内衙、清水、大夫,哦,还要一把梳子。”姜辛夷看向成守义,“如此明日我才能好好说故事。”
成守义对杨厚忠说道:“安排吧。”
“是。”
姜辛夷又说道:“还有一事。”
曹千户怒不可遏:“你只是一个嫌犯!”
“我知道,但我更知道,我是一个很重要的、贼山里唯一还活着的目击者。”姜辛夷抬眼看看李非白,“我要住在这位大人的隔壁。”
“为什么?”
“他比你们好看。”
三人:“……”
李非白:“……”多少被她拉了仇恨。
成守义沉住了气:“去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