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我们就到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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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冽的月光从窗外照进病房，此时的病房里，除了各种仪器工作的声响外，便只剩下秦晓低泣的声音。
秦晓坐在病床边，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而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珍珠，顺着她的脸颊不停地滑落，打湿了病床上铺着的白色床单。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开门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秦晓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发现是唐宇凡走了进来。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秦晓身旁，脸上的表情也有些许沉重。
唐宇凡从旁边拎起一柄椅子放到秦晓身旁，然后轻轻地坐了下来，接着他将视线投向躺在床上的江霖，眼神里的情绪十分的复杂。
“警察和饭店那边我都已经搞定了，住院费我交了两万块钱，后面的手术费、医药费什么的，你也不用担心。”
说着，他下意识想去握住秦晓的手，然而当他看到床上仍然昏迷不醒的江霖后，刚伸出去的手忽然滞了下来，随后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又默默地收了回去。
秦晓停止了抽泣，接着伸手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她看向身旁的唐宇凡，对他挤出一个感激的笑容，随后说道：“谢谢你。”
“谢什么？别跟我那么生分。”
唐宇凡的情绪有些低落，他别过脸不愿意去面对秦晓的注视，然后苦笑了一下，感叹道：“真没想到，江霖居然有这么大的勇气，敢带着你跳楼……”
说着，唐宇凡停了下来，因为他心中存有一个疑问，若是换作自己，会不会有勇气抱住秦晓，从楼上纵身一跃呢？
“对了，你不用去休息一会吗？你好像也受伤了。”
唐宇凡想起了什么，于是转头向身旁的秦晓关心地询问道。
秦晓摇了摇头，拒绝道：“不用，只不过是一些挫伤罢了，跟他所受的伤相比，我这根本不算什么。”
唐宇凡再次看向前方，看着浑身上下缠满纱布的江霖，一旁的呼吸机正在嗡嗡地运转着，而一旁的生命体征监测器上所显示的数据，也一直都是不太理想的状态。
“放心吧，秦晓。”
唐宇凡转头看向秦晓，发现她的脸上仍然是一副非常担忧的表情。这让唐宇凡的心里也是非常沉重，不过好在他之前在医生朋友那里了解了一些情况，知道江霖虽然伤得确实有些严重，但是并不危及生命。
于是他的脸上挤出一个艰涩的笑容，用尽量轻松的语气安慰道：“我问过医生了，江霖他没什么大碍，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醒过来。”
“但愿如此吧。”
秦晓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接着抬起头她望向窗外，看着远处那夜色里的繁华城市，忽然没有来由地询问道：“小凡，你体会过死亡的感觉吗？”
唐宇凡皱起眉头，他歪着脸看着身旁的女孩，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秦晓低下头，她依旧紧紧地攥着江霖的手，然后非常痛苦地说道：“因为当我意识回到身体里的那一瞬间，上官思雨跟我说了很多事情。”
“上官思雨？就是侵占你大脑的那个六耳猕猴？”
唐宇凡问道。
“嗯。”
“对了，秦晓，我其实一直想问你个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为什么你的身体里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另一个意识？她又为什么会占据了你的身体？”
一直被疑惑困扰着的唐宇凡忽然好奇地问道，因为之前他在询问秦晓这个问题时，她总是不愿意回答自己。
“这个说来话长了。”
秦晓低着头，眼睛失神地望着前方，手则不安分地掰开江霖的手掌，不停地揉捏着他手心那几颗厚厚的老茧。
“小凡，其实不是上官思雨侵占了我的身体，而是我侵占了她的，我才是那个鸠占鹊巢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
秦晓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个有些自嘲的笑容，她看向唐宇凡，继续说道：“怎么说呢？你可以理解为曾经的我和现在的我其实是两个人，当那个我死去后，上官思雨的意识便重组了我的身体，然后变成她的样子，并且这个身体也会慢慢地唤醒早就储存在大脑里的意识……其实就跟借尸还魂差不多，只不过我是那个被借的‘尸’。”
“我怎么听着跟玄幻小说似的……这个‘上官思雨’到底是谁？她为什么要借你的身体还魂呢？还有，那这么说的话，她岂不是很久以前就死了吗？为什么死后还能再冒出来谋害你呢？”
唐宇凡愈发的不解，毕竟一向对生物科学不感兴趣的他，对于自己大哥唐奇峰的研究几乎没有任何概念。知识越少，世界也就越玄幻，因为人无法理解所见的事物时，便会自动地将其归类为超自然现象。
“小凡，你知道为什么你会喜欢我吗？”
“啊？”
面对秦晓突然提出的这个问题，唐宇凡下意识地又是一愣。
“因为，因为你长得好看啊，而且咱俩又认识那么多年……”
“不是的。”
秦晓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她注视着唐宇凡那双满是疑惑的眼睛，解释道：“其实这并不是根本的理由，如果我当时变身的是另外一副模样，即便有着一样姣好的容颜，你也不一定会喜欢我，至少不会那么快。”
“为什么？”
“因为你喜欢的不是我，是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
“原来的主人？”
秦晓点了点头，接着松开了江霖的手掌，然后塞回到被褥里。她转过身，举起自己的双手，然后来回抚弄着分别戴在两只手腕上的手镯，解释道：“是的，她叫上官思雨，是你爸爸的青梅竹马，也是你爸爸一直以来喜欢的女人。”
“啊？？！”
唐宇凡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似乎是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真相，他结结巴巴地问道：“我爸的青梅竹马？我怎么从来没听他说起过？”
“他肯定不会说。你知道上官思雨为什么那么年轻就死了吗？”
“为什么？”
“因为就是他害死的。”
秦晓忽然冷笑连连。
“这……可这为什么啊？”
“因为上官思雨没有选你爸爸，而是嫁给了一个叫昊凡的男人。”
唐宇凡听后震惊得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居然还有过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更不愿意相信自己一向伟岸的父亲，居然做过如此卑劣肮脏的事情。
“很吃惊对不对？其实当她将这些告诉的时候，我也被吓了一跳。”
“告诉你？什么意思？她现在还在你的大脑里吗？”
“我也不知道。”
秦晓点了点头，她叹了口气，然后说道：“当我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回到身体里的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下来，在一个只有我和她所在的空间里，她拉着我的手，跟我说了很多很多话……其中就包括这些记忆，也还有我出现的原因，最后她在消失前，告诉我，让我好好的活下去，并且永远不要让你的父亲知道我的存在。”
“我想起来了……”
唐宇凡脸上突然出现骇然的表情，他惊恐地说道：“我记得当时她好像要杀了我来着……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这个我问她了。”
秦晓苦笑着看向唐宇凡，无奈地说道：“她说你长得跟你爸太像了，一想到你爸害死了她和她的丈夫，她便抑制不住怒气。说来你可得好好感谢江霖，要不是他及时救你，你现在已经被上官思雨拧断脖子了！”
“确实，确实……”
唐宇凡攥了攥拳头，虽然他很讨厌这个夺走秦晓芳心的家伙，但他确实也非常佩服江霖为了保护秦晓而展现出的勇气，当然也非常感激他在自己危难之时施以援手。毕竟如果当时要是换做自己的话，自己大概率会选择袖手旁观。
敢跟我抢秦晓？我巴不得你死！
然而现在唐宇凡不这么想了，只觉得江霖的身上确实有自己所不及的地方，这让他由衷地感觉到羞愧。
“对了，这和你说的‘死亡的感觉’有什么关联吗？”
唐宇凡忽然回过神来，然后询问道。
秦晓抬起头，歪着头望向夜空上那轮被云朵所遮蔽的半轮月牙，笑着说道：“我刚才说，我不知道上官思雨还在不在，是因为当她的意识在我脑海里消失的那一瞬间，我感受到了恐惧、不甘和解脱。”
“那种感觉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才能够生动真切，就好像世界完全分崩离析，你所熟知的一切事物全部毁坏，然后你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坠入一个无尽的深渊，恐惧和不安填满了你的大脑，你会怒斥那光明的消逝，怒斥世界为何要弃你而去。可当光芒彻底消失，所有声音也彻底消失的时候，心里却又感到安宁，那种死亡已至的安宁。”
唐宇凡听得有些发愣，久久以后他才回过神来，然后感叹道：“好哲学……那看来上官思雨应该是消失了，她把身体还给了你。”
“我想也是，而且她担心我会恨她，所以在消失前跟我说了那么多话，并且允许我去窥探她的记忆。去解释自己那么做的动机和原因。”
“唉……说到底是我爸对不起她。”
唐宇凡喃喃地说道。
秦晓看向身旁望着地板出神的唐宇凡，忽然笑着问道：“你就不怕我是在骗你？故意诋毁你爸爸在你心里的形象呢？”
“就算是谎言又怎样呢？”
唐宇凡的情绪忽然变得有些失落，他抬起头长长地叹了口气，随后苦涩地笑了笑，说道：“秦晓，咱俩应该没可能了吧？”
接着，他看向躺在床上的江霖，继续说道：“我感觉就目前这个情况，就算江霖死在病床上，你也会替他守一辈子寡。”
“你说什么呢！”
听到唐宇凡说出这么不吉利的话，秦晓忽然不悦地看向唐宇凡，接着用力地踩了一下他的脚面，然后警告道：“以后不允许你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对谁都不行。”
感受着脚面上那转瞬即逝的踩踏感，唐宇凡这次倒没有低身去擦拭。借着那微弱的月光，他看着自己鞋面上那不是特别清晰的鞋印，叹息道：“秦晓，人生真的很痛苦。”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接着继续说道：“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但是我自己的内心，我自己很清楚。我很喜欢你，自从我从山崖下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唉……秦晓，如果没有江霖的话，咱们俩有没有可能？”
秦晓沉默了一阵，然后摇了摇头。
“没有。”
“呵……”
“因为喜欢你的是上官思雨，不是我秦晓。但说实话，如果没有江霖的出现，以及那次在你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我或许会迷迷糊糊地同意跟你在一起，但最后肯定还是悲剧收场。先不论你已经有了江晓梦这个未婚妻，如果你父亲见到了我，你觉得我还有命活吗？”
说着，带着情绪的秦晓习惯性撩起自己耳畔旁散乱的长发勾到耳后，然后手伸进被褥里，再次握住江霖的手，像刚才一样揉捏起来。
“等江霖出来实习后，我就要和他一起回临山了。”
秦晓没什么情绪地说道。
唐宇凡看了看她，随后又低下了头。
“定了？”
“定了。”
秦晓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唐宇凡点了点头，接着回了一声：“哦。”
秦晓也回了一声：“嗯。”
唐宇凡再次昂起脸，那惨白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了挫败和不甘，完全没有了之前面对江霖时的那种嚣张和跋扈。他眨了眨有些湿润的眼眶，似乎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角存在泪水，接着自嘲地笑了起来。
“呵呵……唉，说来有些好笑，我在动身去临山找你的那个晚上，在我出发前，我把之前那个女朋友给甩了，当时我满脑子都是你，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对我吼什么，现在我想起来了。”
“她说什么？”
秦晓有些好奇地问道。
唐宇凡笑着看着她，然后说道：“她说我是个玩弄女人的恶魔，不会有好报的。”
秦晓听后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沉默了下来，既没有讽刺他，也没有安慰他，因为她确实鄙夷唐宇凡之前的行为。但作为朋友，她还是希望唐宇凡有一个好的归宿，但自己已经不可能是他的归宿了。
“我们，就到这吧。”
开口的是唐宇凡，他笑着看向秦晓。
秦晓看着他，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