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灵州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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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武平侯府中。
萧凌风早已经卸去了沾满血迹的盔甲，他的身上伤痕累累。梅傲雪花了几个时辰的时间帮他清理伤口、上药包扎，又服侍他换上干净的衣服，吃了点东西。
见他的气色终于好了一点，梅傲雪这才开始收拾屋中沾满了血迹的衣物。看到衣服上干了之后发黑的血迹，她突然红了眼眶，忍不住流下泪来。
萧凌风见她这个样子，伸手拦住了她忙碌的动作，将她拥到怀中温柔的安慰道：“傲雪，别难过，我这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吗？”
“哪里是好好的，受了这么重的伤，这么多伤口，奔波近千里地，还不得疼死……”终于忍不住，眼泪还是掉了下来，梅傲雪哽咽难言。
萧凌风伸手帮她拭去眼泪，说道：“可是我看到你掉眼泪，心会更疼的。”
梅傲雪紧紧环抱着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口，还是抽抽搭搭的哭个不停，萧凌风只得叹了口气，温柔的安抚着她。
“傲雪，对不起啊，要你冒着生命危险去宫里帮皇上解毒，我这个夫君真的太不称职了，让你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梅傲雪擦干眼泪，轻捶了他一拳：“胡说什么呢！发生这种事，谁也不想的，我能帮到你就好。”
萧凌风紧搂着她，脸颊亲昵的蹭着她的额头：“还好你没事……”
“我的夫君那么郑重的嘱咐我要保住自己的小命，等他回来，我当然要听他的话啦……”
“嗯，傲雪真乖……”萧凌风浅浅一笑。
“将军，你先休息会儿吧，我去看看明春几个。他们肯定也受了不小的伤，侍女们恐怕照料不好，我看一眼才放心……”
她放开了萧凌风，走到桌边检视自己药箱里要用的东西，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问道：“刚才从宫里出来回府的路上，我怎么没有看到燕秋，他去城外大营了吗？”
萧凌风沉默着没有说话。
梅傲雪没有听到他的回答，以为他没听清，转过头看着他，又问道：“将军，燕秋呢？他有没有受伤？”
萧凌风眼眶通红，眼中含泪，一脸悲伤的看着她。
梅傲雪突然明白了过来，眼泪夺眶而出，哽咽道：“燕秋……他……他死了？”
萧凌风没有回答，眼中的泪水默默的流了下来。
那日，萧凌风一行人押运着粮草进入了灵州境内，虽然一路上都收到明春从京中传来“一切正常”的消息，但是萧凌风心中依然充满了警惕。
这一日，他们来到了灵州城外一个叫沙柳沟的地方。
这沙柳沟一侧是岩石裸露、土地贫瘠的石质高山，高山上零星生长着一些耐寒耐旱的灌木和枯草；另一侧是一道缓坡，名叫牛面坡，坡上是沙土质地，光秃秃的，只有零星散落的枯草在北风中飘荡。通过沙柳沟的道路狭窄逼仄，而这条路却是进入灵州城的必经之路。
看到这样的地形，萧凌风的心不由得收紧了。他转头看了看身边的燕秋和林冬两人，他们也随即会意，如果有人要对他们不利，只怕这里就是对方要下手的地方。
两人暗中传下命令，让所有人提高警惕，做好准备。大队人马缓缓的进入了沙柳沟。
果不其然，当骁武军押运粮草的队伍全都进入沙柳沟之后，四周的高山、缓坡和进出的道路上突然杀出了大队士兵。
他们像铁桶一般将萧凌风一行人围在了中间。牛面坡上一个魁梧高大、满脸络腮胡子的黑脸将军骑马一跃而出，正是郭化。
他勒马之后看着沙柳沟中没有丝毫慌乱的将士们，叫嚣着问道：“在下灵州守将郭化，不知哪位是萧凌风将军啊？”
萧凌风微微调转马头，看向郭化的方向，面容冷峻，一言不发。
郭化打量着这个身披银甲，手握银枪，一袭红袍，面容俊美的年轻将军，嘲讽道：“你就是萧凌风？骁武军的大将军？看着倒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么？你不留在京城里做你的富贵公子，娇弱美人，跑到军中凑什么热闹……”
郭化话音刚落，他身旁的将士们就哄堂大笑。
萧凌风和他手下的将士们却依旧面无表情，一声不吭。
郭化见萧凌风无动于衷，大声喝道：“萧凌风？你可知罪！”
“萧某按陛下旨意带骁武军三千将士押运粮草前来灵州，不知何罪之有？”萧凌风平静的说道。
郭化沉下脸来，大声喝道：“哼！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巧言抵赖。众将士听令，萧凌风勾结羌国奸细，意图反叛，罪证确凿。今日众将士要合力将这群叛贼尽数诛杀于此。杀贼有功者，重重有赏！”
“郭将军，我都还没有进灵州城，你凭什么说我勾结羌国奸细，意图反叛？”萧凌风冷笑道。
“哼！萧凌风，你叛国无耻！你借着运送粮草的机缘，暗通羌国，想要在进入灵州城后与羌国军队里应外合，引羌国大军攻占灵州，再引兵南侵直捣我大宁京城……”
郭化言辞凿凿，面无惭色。
“我这里有确凿的证据，我的人已经抓到了羌国前来与你接头的几个奸细，拿到了你们暗中通信的内容。”
“已经抓住了？还几个奸细？郭将军果然好手段！”萧凌风面色平静的讥讽道。
“哈哈哈哈——罪证充分，证据确凿！你就放心的去吧，我绝不会冤枉了你！弓箭手准备！”
郭化狂妄的大笑，随着他的话音刚落，军旗摇动，箭矢像急雨一般飞向了被包围的萧凌风一行人。
“盾牌手！”
押粮的士兵们早已迅速变换了阵型，从粮车上取下盾牌护卫住自己和拉车的马儿。
利箭破空而来，虽有盾牌护卫，依然有不少士兵被箭射中。有人倒下，立即会有人重新填补空缺，却听不到一个人哭嚎喊叫。
箭雨尚未停，躲藏在高山上的士兵开始将石头从山上重重砸下，盾牌手又立即转换了阵型抵挡石头的攻击，骑兵们牢牢控制着马儿躲闪落下的大石。
两波攻击下来，骁武军押粮的士兵虽然已经有许多死伤，然而阵型却依旧分毫不乱，更没有一人惨叫哭嚎。
这时，包围着他们的士兵随着战鼓声端起长矛，喊声震天的冲上来厮杀。
骁武军的将士们没有丝毫惊慌。随着旗语的指令，他们迅速将运粮车上的苫布揭开……原来车上不光有粮食，还有干草和油罐。他们敏捷的将油罐打破，浇到粮食、干草和马儿的尾巴上，驱赶马车调头转向，然后一齐点火……
西北风助着火势，被大火灼烤着尾巴的马儿脾气暴烈，在士兵和大火的驱赶下驾着熊熊燃烧的粮车冲向了郭化将军的战阵。
如今冬日里气候干燥，缓坡上一堆一堆零零散散，半尺高的干草，被火一点就着，立马熊熊燃烧了起来。
郭化将军手下的士兵顿时陷在了一片火海之中鬼哭狼嚎，他的大军在逼仄的地带无法快速移动，更多的士兵被横冲直撞的马儿撞倒，互相踩踏，口吐鲜血而亡……
萧凌风出发之前，心中疑虑不安，因此前来灵州押运粮草时，特意在粮车上做了这样一番部署。如果一切平安无事，那粮草自然会安全的送到灵州，可是如果真有人想要设计陷害，那这些粮草就会变成他攻克敌人的武器。
看着郭化将军的阵型被燃烧的粮车冲垮，那些不幸被火烧着的士兵鬼哭狼嚎的四散奔逃。一片混乱中，郭将军的骑兵被火光吓到，更被满地打滚的士兵们绊倒，不少士兵从马上栽了下来，此时正是反攻的最佳时刻。
随萧凌风前来灵州的三千步骑士兵，全都是他精心挑选的骁武军中的健儿。此时随着他一声令下，所有人开始奋力反攻，杀出重围，人人杀气震天，以一当十，在这生死悬于一线的时候全都奋力拼杀。
萧凌风带着燕秋和林冬跃马冲上缓坡，左中右三路一起夹击郭化将军。
“擒贼先擒王。燕秋，林冬，抓活的！”
郭化身边立即有几位将领打马迎战，冲向了萧凌风三人。
郭化在最初的惊慌混乱过后，立即回过了神来。他知道如果今日让萧凌风一行人逃了出去，那他自己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虽然眼下士兵死伤已过三分之一，但郭化毕竟也是镇守一方的大将，生死危机时刻，他大声喝止了四散奔逃的士兵，立马重新组织起阵型朝萧凌风等人攻来。
这是一场如此艰难的拼杀，在寒冷呼啸的北风中，骁武军的将士们面对着三倍于自己的对手，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他们冷酷的举起手中的长矛利剑，奋力的砍杀着冲过来的一波又一波的敌军，只为了给自己谋一条生路。
郭化的目标是萧凌风。
此时，成群的士兵将萧凌风包围起来，他的周围已经躺倒了无数的死尸，他的战袍铠甲和坐下的战马早已经被鲜血染红，身上中了数支冷箭。左冲右突，努力杀出一条血路。他径直打马提枪朝郭化冲了过去……
燕秋和林冬也已经突破了重重围阻，紧跟在他身后截断不停攻上前来的士兵……
“林冬——右边！”燕秋大喝一声，执抢扫倒了一片兵士。
林冬躲过暗箭，利落的勾住马镫，在燕秋的掩护下，拉弓发箭，射死了外围向他们射出冷箭的射手，又娴熟的换回了长枪，刺向围攻他们的士兵。
“将军小心！”燕秋一声大喊，打马上前，帮萧凌风扫落了外围士兵射出的冷箭。
一只冷箭却趁着他分心的时机，无情的射向了他的后背心！
随着燕秋受伤，手中的长枪微一停滞，围攻他的士兵都攻了上来，无数长矛刺穿了他的身体……
与此同时，郭化被萧凌风一枪挑下马来，将他生擒。
“燕秋！——”林冬大喊着上前阻隔开冲上来的士兵，眼睛绝望的盯着重重跌下马来的燕秋。
“退后！”萧凌风用长枪指着郭化的咽喉，冷酷的对着还想要攻上前的士兵喝道。“再退！！”
士兵们见主将被擒，都有些面面相觑，一时皆不敢轻动。
萧凌风一手提枪控制住倒地的郭化，一手从怀中摸出圣旨，高举圣旨喝道：“骁武军奉陛下旨意，押运粮草。灵州守将郭化，勾结歹人，谋害钦差，其心可诛！众军放下武器者免死！负隅顽抗者视同反叛！株连九族！”
“放下武器！”林冬喝道。
骁武军的将士们见对方主将被擒，士气高涨，奋力拼杀，战局顷刻间反转……
残阳如血，这小小的牛面坡上已经被无数的死尸和鲜血覆盖，再加上被火烧过的焦黑痕迹和弥漫在空气中的焦臭气味，以及浓重的血腥味，让人不敢去回想刚才那一场残酷激烈的厮杀。
在这场厮杀中，萧凌风失去的不止有燕秋，更有两千多骁武军中的袍泽兄弟。
灵州城守军大营中，战败的士兵被缴械押回了军营，灵州大营被萧凌风手下的将军接管。
中军帐中，被生擒的郭化垂头丧气的被绑缚着跪在地上，在萧凌风冷酷的面容和喝问下，战战兢兢的将他与晋王的合谋全盘托出。如今的他，只求能够活命，只求不要连累到家人。
现在他的心中，一定不会再轻狂的觉得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年轻将军是一个靠着父兄和家世上位的富家子弟了。
制服郭化、控制灵州守军后，萧凌风封锁了这里的一切消息。他马不停蹄的带人赶回京城，赶回骁武军军营，好在一切还来得及，这才能及时赶到宫中阻止了晋王的计划。
沉默了半晌的萧凌风收回了自己的思绪。
他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梅傲雪，轻轻抱着她说道：“傲雪，别难过，或许这就是我们从军之人的宿命吧！六年前，兄长和钟夏战死在西北，如今燕秋也战死在了灵州。马革裹尸，就是我们这些人最后的归宿吧！”
梅傲雪听他这样说，心中更加难过，她不敢去想或许有一天他也会离开她。紧紧的抱着眼前的人不愿意放手，好像这样他就会永远留在她身边。
萧凌风眼中含泪接着说道：“傲雪，你知道最让我难过的是什么吗？从军这么多年来，我们几个一直都在西北边境，保家卫国、护卫百姓，我们的对手是想要侵略大宁的敌国士兵。可是这一次，我却要带兵与大宁自己的军队厮杀，我手上沾染的，是我们大宁兵士的鲜血，燕秋是死在我们自己人手上……”
梅傲雪不知如何安慰他，只能紧紧的抱着他，为他拭去眼中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