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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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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酒杯,齐寰宇看了一眼婉月,对子云和子黍说道:“今日得见两位世兄,当真喜不自胜,不如去那曲水阁中一叙?”

杜子云见子黍一直不做声,便问道:“不知这曲水阁在何处?”

齐寰宇微微一笑,跃下了画舫,子云和子黍两人便也跟上,却见他驱舟直往湖中群岛而去,不多时便听到了一阵叮咚之声。

因是深夜,只能见到岛上几盏灯火,依稀可见楼阁,当中却有淅淅沥沥的水声,叮叮咚咚,悠扬动听,十分悦耳。

上了岛,才见到那阁楼中空,构造如同一个“回”字,当中流水循环,又成一个“井”字,四面碧水出入,高低不同,错落有致,层层叠叠皆有流水环绕,上一层的流水从竹筒中溢出,沿着屋檐落下,便又到了下一层屋檐之上,走入其中,仰头观看,好似一层层水帘垂挂而下,四方水帘的中央,又是一处白玉台,台上空旷,似乎是为女子起舞之处,只因黑夜中灯火微弱,水幕重重,却看不真切。

齐寰宇带着两人入了曲水阁,方才说道:“你我两家世代交好,如今妖魔兴盛,中天不宁,过往的恩怨自然不必提及,但愿我们两家能重归于好,共抗妖魔。”

杜子云道:“这是自然,齐世兄不计前嫌,那当真是皆大欢喜了。”

齐寰宇摇头一笑,神色轻松下去,道:“这些话让我爹和令尊说便是了。这次见到两位世兄,却是有些私底下的话要说。”

说到此处,齐寰宇往四周看了一眼,道:“这曲水阁也算阑珊宫一景,当初我姑姑便陪我来过此处,临湖眺望,隔岸烟雨便恍如隔世一般。”

杜子云不知他突然说这话是何意,却见子黍走到靠湖的一侧楼阁,看着远处岸上灯火,真有隔岸观火之感,只觉世事变幻,亦如灯火明灭,心中不禁一痛。

“当初听到令尊令堂不幸故世,我和姑姑说了,她说想见见你。”齐寰宇走到子黍身旁,突然这般说道。

子黍一怔,问道:“你姑姑是?”

齐寰宇只是一笑,却不作答。

子黍心思一动,隐隐明白了其含义,只见齐寰宇走到一间厢房前,轻轻推开了门。

厢房的门被推开,其内并无灯烛,唯有星星点点的火光从窗外透入,照在一位女子身上,那女子一身无尘道袍,负手而立,原是望着江上景象,此时方才转过身来,目光落在了子黍身上。

朦胧光晕之下,子黍看不清她的脸,却觉得甚美,不像是凡间女子。

“你,是杜云素的孩子?”

那女子看了子黍一会,轻声问道。

子黍点了点头。

女子默然片刻,道:“你的父母如今……如今皆已过世,将来可有何打算?”

子黍看向齐寰宇,从其复杂的目光中已是知道了答案,“多谢姑姑挂念,如今妖魔入侵,侄儿受命前去抵御妖魔,若能侥幸不死,在父母之墓旁终老此生便是。”

女子点点头,道:“这样也好,十余年来,往事早该看透,一心修道,原也是很好的。”

子黍愣了一下,觉得她的话有些不知所云,便也不答。

女子轻叹一声,对齐寰宇说道:“宫主已是下令要所有弟子一并东赴神州,数百年来,我们中天和圣国虽然交战不休,却从未如今日这般危急,料来死伤必众,此事你也该早些告知族里。”

齐寰宇点头应诺,那女子又看了子黍一眼,轻叹之中,走下了楼阁。

杜子云直到此时才向齐寰宇问道:“这位姑姑,咳咳,和我堂兄有什么关系?”

齐寰宇叹了口气,道:“当初我们两家要联姻,我姑姑本是要嫁到你们杜家的,只不过后来你们杜家悔婚,姑姑一气之下便入了阑珊宫。”

“呃,这个……那个……”杜子云吃了一惊,想到杜家理屈,一时间十分尴尬,最后只好说道:“所幸你姑姑也算有了归宿,和那姑爷伉俪情深,哈哈,哈哈……”

齐寰宇皱了皱眉,奇道:“我姑姑终身未嫁,你说的又是什么?”

杜子云张了张嘴,“不是当初……”

小薇假扮木德齐家使者的事,杜子云一无所知,听他要说出当初杜家大堂所见之事,子黍忙问道:“后来你姑姑便一直在阑珊宫中静修?”

齐寰宇点头说道:“不错,姑姑在阑珊宫内静修十数年,于当初之事早已看淡,说起来姑姑与令尊素未谋面,也不必为此耿耿于怀。我姑姑后来在阑珊宫内修行,颇得宫主赏识,我这番见她,也是为了想问问阑珊宫对妖魔一事的态度如何,机缘巧合之下遇上二位,倒不是有心重揭往事。”

听齐寰宇这么说,杜子云原本想说的话自然不好再开口,心中虽有疑问,也只好点头附和,看向子黍,只见子黍却是望着那重重雨幕的后方,不知在看些什么。

在曲水阁中走了几步,杜子云为了活跃气氛,便笑道:“对了,齐兄,你既然喜欢那婉月姑娘,姑姑又是阑珊宫主眼中的红人,怎不找姑姑帮忙见上一面?”

齐寰宇脸色一红,道:“这种事,岂能和姑姑乱说?何况那婉月姑娘……”

说到此处,摇头叹息,似乎已是心灰意冷。

杜子云还欲再说,却听到一阵叮咚之声,混杂在雨滴声中,却是有些不同,不由得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子黍听了一会,忽然身子一颤,脱口而出:“潇湘水云!”

杜子云一愣,“什么?”

齐寰宇则是问道:“是一首曲子吗?”

子黍心下惊疑不定,这“潇湘水云”他只在一处听过,那便是魔渊之中。当初雪前辈在魔渊内抚琴,所奏的正是一曲“潇湘水云”,不料今日却在这曲水阁中重闻。然而,有人弹奏“潇湘水云”,却不一定便是雪前辈,因而他自知失言之后,便又恢复了镇定,道:“没什么,这首曲子我先前听过,如今听人奏起,不免有些怀念。”

齐寰宇笑道:“原来子黍世兄还懂音律,古人云‘闻弦歌而知雅意’,世兄亦是如此。”

子黍摇头道:“不过是听熟了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见子黍这般不动声色,齐寰宇和杜子云也便不再关心那琴曲,彼此说笑着走出曲水阁,子黍极少开口说话,因而多是杜子云和齐寰宇在交谈,待到走得远了些,那琴音就模糊了许多,只剩下一些余音,却是始终不绝于耳。

和齐寰宇告别之中,子黍和杜子云便也回到了杜家众人住宿之处,然而心中却念着那琴曲,极想看看奏曲之人,料想离开曲水阁不过半个时辰,若是赶去,或许还能见上一见,便悄悄一人又复溜了出来,找到江边停泊的小舟,独自一人划桨而去。

山村边上便是月牙湖,子黍自幼便会划船,水性亦是不差,此时划船认清方向,不到半个时辰便重新登上了曲水阁,走入其中,侧耳倾听,只愿再听一次那“潇湘水云”之声,可阁楼中流水滴答,却再也听不见一丝一毫的琴音了。

心下失望,子黍遥遥往那水幕中望去,想要穿过水幕去看个究竟,却忽然听到一阵按音,不由得头晕脑胀起来。

同是琴曲,如今他所听到的,和先前所听已是大不相同,那一阵阵按音是奏琴者在琴面上以指甲滑动所发,琴曲本是舒缓的曲调,这一阵按音却极快,拉拉扯扯,来回往复,仿佛裂帛,只听了一阵,便觉头疼欲裂,只想撕开什么东西,不由自主地去抓自己的衣衫,片刻间已是将衣衫撕开了两道口子,指甲深入肉中,胸膛之前也多了几道血痕,饶是如此,仍觉得不够痛快,在那一阵阵越来越快的拉扯之声中,仿佛要撕碎一切才甘心。

“嗡!”

忽然,一阵散音想起,子黍头脑中顿时一阵清明,但那反复进退的按音仍未止息,听了一阵便又觉得神智昏昏。

“嗡嗡嗡!”

与那按音相对的一阵散音相继而起,错落有致,却一声声皆是极为清明,渐渐盖过了那一阵古怪琴音,子黍心中亦是渐渐空灵,看着自己身上的伤痕,指甲上的血痕,不禁大骇,心知只要再多听一阵那古怪琴音,自己定要将自己活活挠死。

按音和散音彼此交错,渐渐这两种声音都低缓了下去,变成了轻灵的泛音,而后三种音交替出现,高低起伏,变回了正常的琴曲。子黍这时才能听出是有两人在奏曲,两人曲调不同,一者多按音,反复回环,另一者多泛音,余音袅袅,听来大是不同。

再听了一阵,两首曲子皆是奏完,子黍确信那奏曲之人便在水幕之内,便大踏步走入其中,眼前先是一片水雾,渐渐便见到水幕中央的白玉台上有着两人端坐,身前各有一张琴桌,摆着两把琴。

“雪前辈!”

子黍只一瞥,便认出了左手侧的女子正是天雪,不由得欣喜若狂,忙跑了过去。

天雪对他微微一笑,点头示意,道:“三年不见了。”

子黍走到她身旁,一时间激动难言,无意间看到了对面的女子,又是一惊,只觉得那女子恍若天仙下凡,姿容绝世,最动人的却不在其容貌,而在她那雍容自若的气质,一双漆黑眼眸神莹内敛,深邃难测,仿佛历尽千百年的沧桑,又似看透了世间万千变化,久看之下,竟为之失神,不知身在何方。

“叮!”

天雪以指拨弦,奏出泛音,在子黍耳边回响,一下子让他清醒过来。

“别看她。”天雪轻声说道。

子黍一时间汗流浃背,再不敢多看对面的女子一眼。

那女子也不在意,双手轻轻放在琴上,问道:“还要再比么?”

天雪摇了摇头,起身问道:“商君先前所奏,究竟是何曲?”

子黍有些奇怪,这与天雪相对的女子居然叫做商君,倒好似在称呼男子。

商君拇指轻轻在琴面上一按,又迅速滑过,从十二徽一直滑到四徽,当中九次停顿,却都在刹那之间,常人绝无法办到,在她指尖却轻而易举,继而又换弦再滑,从十一徽到三徽,来回往复,七弦九响,诡异无比,子黍听后顿时感到一阵头晕脑胀,只觉得这曲子回环曲折到了极点,如同穿过一重又一重幽暗的云雾,越陷越深,再找不到出路。

忽然之间,琴声戛然而止,商君淡淡道:“这首曲子,往复皆九,七弦交替为一重,又共有九重,名叫‘碧落黄泉’。”

听到此曲名,子黍心中一惊,回想先前所闻,当真如深入碧落黄泉之中,奇诡幽异,绝非人间所有。

天雪先是微微颔首,听到最后的曲名时神色一变,问道:“此曲从何而来?”

商君低头看着指尖琴弦,轻叹一声,道:“无可奉告。”

天雪默然,起身收起古琴,道:“是我输了。”

商君亦随之起身,道:“不忙便走,阁下要入我阑珊宫圣地,不知所为何事?”

天雪微微一笑,对她说道:“此亦无可奉告。”

商君一怔,继而抿嘴微笑,道:“不若再比一局?”

天雪摇头说道:“琴曲之道,难以相较。”

她这般说,显然是不愿承认自己琴艺便不如商君,只是商君所奏之曲太过古怪,闻所未闻,自然比较不来。

商君道:“正是如此,才要再比一次。只不过不是比琴曲,如何?”

天雪皱了皱眉,“比什么?”

商君回眸一笑,竟是看向子黍,这一眼中仿佛有万千星辰在闪烁流转,看得子黍痴迷不已,近乎失神,却见她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搭在自己肩上,往前一推,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倒飞了出去。想将人击飞,力道自然极大,可子黍这一刻却觉得浑身软绵绵的,如同柳絮般在半空中飘荡,如坠云雾一般。

“小心。”

忽然,天雪的声音传入耳中,子黍回头看去,才发现自己已经飞到了她的身前,只见天雪神色慎重地伸出右手,挥袖在他背上一拂,又是另一股力道涌入体内,却如风一般,将他吹向那商君身前。

商君见他飞了回来,轻轻在他身上点了一指,他便又飞了回去,如此在两人只见的半空中被抛来抛去,子黍方才醒悟,商君是在通过他与天雪较量功力,这一刻当真是又惊又怒,可身在半空,全不受力,又怎能轻易摆脱?

眼见自己又落到商君身前,而她已是不再用手,单只一挥袖袍,便欲将他卷飞出去,虽知眼前女子修为高深莫测,子黍却又怎能忍受如此羞辱?奋力一挣,抓住所佩的神剑幽篁,顿觉力气大增,挥剑便向那袖袍砍去。

这一下却是商君所始料不及的,幽篁一剑之下,手中袖袍立破,其余的真元气流虽是仍将子黍远远击出,可一只衣袖却就此被割了下来,露出一片白皙玉臂,较之天雪,自然差了一筹,虽非内力有所不足,但她自重身份,却也不能抵赖,蹙眉向狼狈跌在地上的子黍看了一眼,道:“这局却是我输了。”

子黍被她一挥袖之间的真元所伤,跌在地上,顿时觉得五脏六腑皆是剧痛,先前两人内力相较,尚且还只在他身外游走,并未深入肺腑,可他向商君斩了一剑,商君的真元反激入体,却是顷刻间便打入了他五脏六腑之中,若是寻常星师,此时早已气绝身亡,所幸他以神剑幽篁挡了一下,方才留下一条性命。不过若非他身带神剑,原也没有向商君反击的能力,便也不会为她所伤,是福是祸,倒也难说。

天雪见子黍伤得厉害,走上前来,伸手在他身后一拍,暂时压下了子黍的伤势。她所修的是妖元,毕竟不能直接相助子黍疗伤,不过以此镇压那些在子黍体内暴乱的真元,却也绰绰有余,只是这伤势毕竟一时好不了了。

天雪扶着子黍站起,子黍咳了两口血,低声对她说道:“咳咳,多,多谢前辈。”

“因我所伤,何谢之有?”天雪放开了他,见子黍脸色苍白,不由得微带歉意。

商君往子黍手中的幽篁剑又多看了几眼,方才说道:“既然是你胜了,我自然不好阻拦。”

说罢,顿了顿,从腰间取出一枚玉佩,掷向天雪,道:“这是入宫的钥匙。”

天雪接过玉佩,还要再说些话,那商君却已是足尖一点,从曲水阁上方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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