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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你若行江湖,我便护你行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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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太医气哄哄地坐在椅子上,自顾自地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紧随进屋的许茂哭笑不得地说道:“老贾,再怎么地咱也这么多年没见了,一杯茶水都舍不得,实在太抠了啊。”

贾太医吐了一口茶叶没好气道:“还说我抠,不知是谁当年时常吃独食儿的,哼!把我饿得都快成骨头架子了。”

许茂看着现在肥头大耳,与当年那个瘦如枯槁的穷酸书生形象丝毫不沾边的贾镬,有些哑然失笑,他上前捏了捏他圆滚滚的肚皮说道:“现在不是长得白白胖胖的了吗,嘿嘿。”

贾太医一把拍掉他的手,瞪了他一眼说道:“手放尊重点儿啊,男男授受不亲,我可没有断袖之癖!”

许茂一脸不屑道:“当年咱俩连一条裤子都穿过,还时常都光着身子到河里洗澡,天儿冷的时候,你小子还死死搂着我睡觉,怎么,现在居然跟我说男男授受不亲啦,去你奶奶个腿儿的,睡了我还想不负责任,没这个理儿······”

还未等许茂说完,贾太医一把捂住他的嘴,龇牙咧嘴道:“你个老小子,一会儿被我手底下那些个太医听见了,还不得以为咱俩真是龙阳之好啊!好啦,好啦,我服你了,随便你怎么叫,假货就假货吧。”

其实贾太医并非生气这个昔日老友叫那个他嗤之以鼻的外号,只是生气这老小子竟这么多年都没说来看看自己,自己作为太医当然不便出宫,可他现在作为兵部尚书家的侍卫,随时都可跟随尚书大人入宫,但这些年来,这老小子不仅从没入过宫,还时常神出鬼没的,连尚书大人经常都见不着他的面儿。

许茂哈哈大笑起来,随后趁着贾镬不注意直接抢过他桌上的茶杯喝了起来。贾镬白了他一眼道:“他娘的,这么多年了,还是喜欢抢我的东西,以前抢老子吃的也就罢了,还他娘地抢老子的衣衫裤头,哼!”

“贾太医,你好歹也是个读书人,说脏话他娘地有辱斯文!”

“老子读书人说脏话咋啦?你他娘地管我他娘地说不说脏话。”

许茂哭笑不得,只好一本正经说道:“老贾,说正事儿!今儿想请你帮个忙儿”

贾太医啐了口唾沫,一脸不悦道:“好你个老小子,老子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你那屁股就没有乱撅的,说吧。”

许茂嘿嘿笑了一声后问道:“最近宫中可有前往边关之人?”

贾太医沉思片刻后说道:“确有些人被陛下派往了边关。有太子殿下,兵部左右两侍郎,征北大将军许晋亭,还有些工部大小官员若干名等等。其中兵部左侍郎尹仲明是被派往了西北道辽州前线视察边军情况,而右侍郎张钦锋则跟随领了陛下急令的太子殿下去了奉栾道幽州边防,征北大将军许晋亭多半也是去了北方防线,可具体何处战线还未晓。至于其他人······我不得而知了。”

贾太医一脸疑惑道:“嘶~,你问这个干嘛?”

许茂愣了愣后,面容轻松随意地说道:“就,就找个人而已,以前有过一面之缘。”

贾太医用一种十分诡异的眼神望着他,那神情就好似一个小媳妇儿一脸狐疑地望着明明去逛了青楼,回家后却撒谎说仅是和好友喝了点儿酒的相公一般。许茂被他那似乎能洞察一切的怀疑眼神望得心里发毛,后背直起鸡皮疙瘩。

贾太医冷哼一声,没好气地说道:“你呀你,都是不惑之年的人了,居然还是不会撒谎,说个谎话都说不圆范,看来你小子以前的机灵劲儿都拿去坑我了。”

许茂一脸尴尬地说道:“你咋不说你小子察言观色的能力也都用在我身上了呢。”

贾太医摇了摇头说道:“唉,罢了,你到底是啥目的我也懒得管,我想你多半也是受了他人所托吧。”

“嘿嘿”

许茂笑了一声后,从怀中掏出了那幅画像,展开后递给了贾太医问道:“你所知前往边关的那些人中,可有此模样的人?”

常年看书看得眼神儿不太好的贾镬接过画卷仔细端详了起来,片刻后他重重拍了下自己大腿说道:“嗐!这不就是太子吗,虽说这画像上的人是留着怪异的短发,但脸型确然是太子殿下,没错!”

许茂说道:“哦?当真?”

贾镬贾太医怒道:“他娘的,老子骗你作甚,而且老子好歹是太医,那太子有个什么病症,还不都是老子去给他问诊的啊,我绝不会看错。”

许茂看着他那一脸怒意据理力争的样子,不由记起了一件既有些趣味,又有些悲惨的小事。

那时他俩还苟活于那破败寺庙之中,一天晚上,一个人影子一闪而逝,恰好被起夜撒尿的贾镬瞧见,他当时第一反应就是有小贼来此,连忙喊醒了鼾声如雷的许茂,困意十足的小茂子却说他仅是看花了眼而已,还说就他那眼神儿,绝不可能在半夜看清有什么人,逼得贾镬涨得满脸通红地跟那混蛋小子争辩,争辩无果,两人便沉沉睡去,结果第二天他俩才发现仅剩的半斗米被那寻摸至此的小贼给顺走了,这无疑给原本就穷苦潦倒的哥俩来了个雪上加霜,而后哥俩儿饿了好几天才找到些吃的。

殊不知当时那小贼可谓是提着半斗米骂骂咧咧走的,他职业生涯十余载,头回碰到穷得比叮当响还响的主儿,甚至连那些大街上拿着破碗乞讨的乞丐都不如。

虽说那是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但每每想到这儿,许茂竟都有些忍俊不禁,实在忍不住他干脆就笑了出来。

贾太医问道:“你笑个劳什子玩意儿,老子从来都不骗你,倒是你个王八蛋以前老是骗老子。”

一脸笑意的许茂有些无奈道:“你看你急个甚,我又没说不信你。”

“你他娘地敢不信我!以前丢了那半斗米后饿了好几天的亏,你他娘地还没吃够啊?”

许茂不敢多言,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那样子就像是一个犯错晚辈在虚心接受长辈批评一般。结果就是贾太医絮絮叨叨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

实在受不了这酸书生唠叨的许茂随便找了个借口便要起身告辞,贾太医死要面子、一脸满不在乎地让他赶紧滚蛋,但临别之际还是叫住了他说道:“给你这个老小子两个选择,要吗时常进宫来看我,要吗给我滚到宫里当职!”

许茂转过身来,故作傲气道:“老子一个都不选!嘿嘿!”

说罢,转身离去,走出太医院大门前还撂下一句话:“假货,你个老小子该减减肥了,瞅你现在肥得跟猪一样,别哪天被人宰了做下酒菜。”

贾镬朝着远去背影破口大骂道:“关你屁事儿!去你大爷的!给老子快滚蛋!”

等到许茂完全消失在他视野后,他才会心一笑。

建州州城的一条大街上,一个一袭青衫的年轻书生肩挎包裹,牵着匹棕色大马缓缓行走在人流之中,路边摊贩见着这个年轻人后都在热络地跟他打招呼,年轻人也一脸笑意地一一回应着那些摊贩。

到了一处猪肉摊子前,那手持双刀正帮客人剁着肉臊子的壮汉见着年轻人后,笑嘻嘻地问道:“哟,主簿大人回来啦,这趟去灵州可否顺利?”

被叫做主簿大人的年轻书生点了点头,毫不拘泥道:“托你小子的福,一切顺利!”

壮汉边剁着肉馅儿边回道:“那就好,那就好,嘿嘿,你是不知道啊,从府衙得知你回了建州老家,我们可都担心着呢。”

年轻书生白了他一眼道:“你小子是担心我万一回不来,没人陪你喝酒吧。”

壮汉只是放下双刀挠了挠头,嘿嘿了两声。随后从挂钩上取下一大块儿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利落地用油纸和细麻绳包起来后,小跑到年轻书生面前,随手便将其挂在了马鞍上。

还赤裸着上身的汉子说道:“专门儿给你留的,新鲜着呢,回家炖上后下酒,那叫一个香!”

年轻书生说道:“马屁拍得稀碎,你怎知我何时回来,怎能是专门儿给我留的?”

汉子哈哈大笑起来。年轻读书人说道:“行了,快去卖你的肉吧,晚上来我家喝酒。”

说罢,他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包裹,那汉子会心一笑地点了点头。随后又小跑着回到了摊位,拿起案板上的双刀继续剁起了肉馅儿。

年轻书生牵着马走出两步后,从怀中掏出了块儿碎银子,趁那汉子没注意,一下丢入到卖肉汉子身前案板侧边挂着的那装着些碎铜板的布袋子里,而后慢慢悠悠牵着马离去。

那汉子听到布袋里发出的铜钱碰撞声后,朝着年轻书生离去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道:“他奶奶的,看来还得挪一挪钱袋子。”

到家时,他的马鞍上可远远不止挂着一块儿肉了,还挂着数捆当下时令的蔬菜瓜果,自然也都是那些摆摊贩菜的摊贩子们送给他这位主簿大人的。年轻人拴好马后,取下悬挂在马鞍上的一大堆东西,略显吃力地朝院中走去。

其实让他最为头疼的不是需花费些力气去提这些菜肉,而是每次都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银子或铜板扔到送他这些菜肉的老百姓的摊位之上,着实有些不易。

他不禁感叹道:“真是门技术活儿啊!”

晚上,卖肉汉子乘兴而来,结果那“荤玉烧”着实太烈,仅仅一轮过后,汉子便踉跄而归,好在汉子的住处就在那年轻书生的隔壁,否则那汉子恐怕都撑不到回家,便瘫睡在了大街上。

醉醺醺的汉子走时还不忘笑呵呵地说道:“酒是好酒,就是主簿大人今儿你那肉炖得不咋地。”

年轻书生笑骂道:“放屁!不咋地你还给我吃得一干二净?你哪怕给老子留口汤也好啊。”

汉子走后,年轻书生轻轻关上院门,随后从院中桌上拿起余下的半壶酒,纵身一跃,便飞至房顶上,气定神闲地坐了下来,举起酒壶灌了一大口烈酒下去。霎时,一股剧烈的灼热感从喉间袭来,书生被辣得开始有些面目狰狞了起来。

他不由想起了那晚和她同坐一桌,碰碗喝酒的场景,那看起来柔弱温婉的女子喝起烈酒来却面不改色,真是让连同书生在内的世间男子都有些汗颜啊。想到这儿,重重呼出一口酒气后才缓过来的书生不禁笑了起来。

他举起酒壶,对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夜空自顾自说道:“姑娘,喝酒!”

微风袭来,年轻书生打了个哆嗦,随后望向深邃夜空,再无言语。此夜无星亦无辰。

翌日,他身着官袍子,提着两壶“荤玉烧”,大摇大摆地来到了府衙,府衙内的衙役们见着主簿大人归来,都恭敬抱拳行礼,年轻主簿只是淡然笑着点头回应。

他直奔知府大人书房,那位楼姓知府大人一见进屋之人是那平日里最为得力,又谦卑不傲的副手赵老弟,不禁喜笑颜开,立马放下手中毛笔,站起身来绕过书案迎了上去,一把抱住那年轻书生哈哈大笑道:“老弟啊,你可想死老哥啦,你回灵州这段日子里,老哥我可是连个说话下棋之人都没有啊。”

楼知府连忙松了手,把他摁在了椅子上,扯开嗓子朝着书房外喊道:“四儿,沏两杯茶来。”

喊罢,楼知府也挪了挪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行事十分爽利。这贵为一州父母官的楼大人性格颇为豪爽,向来不拘小节,举手投足间根本不像是个官员,倒更像是个江湖中人。这也是咱们这位官至主簿的年轻书生跟他十分合得来的一个重要缘由。其次则是这位楼大人尽职尽责,与那些个“坐其位,却不谋其职”,甚至利用手中大权欺男霸女、鱼肉百姓、横行一方的官老爷们绝非一丘之貉,在他心中似乎只有“造福一方”这一件事,旁的再无其他。

年轻书生先前便说了句一语中的,却又十分接地气的评价道:“说他胸怀之大,大得能容海纳百川,但又说他心眼儿之小,小得只能容下他那一州百姓。”

片刻后,一年轻衙役端了两杯茶进了屋,毕恭毕敬地放到了桌上,点头示意后,便快步走了出去。年轻书生也毫不客气地端起一杯喝了一大口,喝完还极其不注意形象地啐了一口茶叶出去。那书生放下茶杯,白了楼大人一眼道:“老兄你啊,还是一如既往地抠门儿,铁公鸡一个。兄弟我好歹也算是出了趟远门儿回来,还是拿这碎渣子茶叶给兄弟喝啊,不厚道!”

楼知府嘿嘿笑道:“灵州就在隔壁,不算出远门儿!你小子甭想借此敲诈我啊。”

年轻书生真是哭笑不得,他将手中两壶烧酒放到了桌上说道:“从我进屋到现在,你那眼神儿就没从我这两壶酒上离开过!”

楼知府如获至宝般拿起一壶,打开后闻了闻,陶醉至极地说道:“就是这个味儿!要说荤玉烧,还得是你们灵州的才正宗,咱们建州街面上卖的那些个烧酒,真是没滋没味!”

他放下酒壶继续说道:“老弟晚上来我府里,到时候叫你嫂子做俩下酒菜,咱哥俩儿来他个一醉方休,嘿嘿。”

那书生好似置若罔闻般突兀说道:“老哥,建州有你这个父母官儿,真是我建州百姓之福。不过你以后别对自己这么抠门儿,虽说老弟知道你是想多从自己牙缝儿里抠出些银子给百姓,可你好歹也是一州知府,该有的些排面还是得讲究些,不能太寒碜了啊。”

说罢,书生站起身朝那楼知府恭敬地沓手弯腰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去,只留给那一脸不明就里神情的楼知府一个极为潇洒风流的背影。

两袖一挥,只扇起一阵清风。

等到云里雾里的楼知府追出去,却只见府衙大门之上悬挂着那书生的印鉴和他的官帽子。

早已跃上府衙对门一处屋檐之上的书生,此时背着手望向府衙大门,怔怔出神,有些怅然若失。

他眼含热泪,喃喃自语道:“你若要行江湖,我便护你行江湖。”

说罢,他纵身一跃,瞬间消失于屋檐之上,消失于那苍茫天地之中。那位建州府衙年轻主簿就此销声匿迹,上到建州府衙,下到寻常百姓,无人知晓他去了何处。

至此,庙堂之上少了个府衙主簿,江湖之中却多了个书生大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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