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狄青该不该当枢密使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遨游影视诸天!
黄青一番慷慨激昂的论述，暂时为仁宗解了围。
韩章为首的相公觉得皇权没能完全压制相权，那就不是大事。
而孙沔似仍有话说，却被梁适和刘沆齐齐拉了一下，就没再继续纠缠。
黄青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头疑惑顿生。
少了关于与民争利的话题，福宁殿内又变得君臣得宜，一片和谐氛围。
欧阳修似是想到什么，扯了扯黄青衣袖道：“水之近日去馆阁请教学问的次数渐少，韩文公曾言：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你万不可懈怠啊。”
韩文公乃唐宋八大家之一的韩愈，古文运动的倡导者，有“文章巨公”和“百代文宗”之名，欧阳修是韩愈的忠实粉丝，开口闭口都是他。
黄青态度端正，认真一恭道：“学士教训的是，这些时日小子诸事缠身，确实去的少了。”
欧阳修一直看好黄青，认为他天赋好又颇明事理，便苦口婆心劝导：“学问乃大事，水之万不可执着钻研死物，耽于小术而忘大道。”
黄青无奈，这些读书人在把玩破璃器具时，无论再欣赏，依旧认为如何把玻璃烧制出如此精美都是小术，读书科举才是有理想的人该做的。
普及科学之路任重道远啊！
忍了又忍，黄青还是忍不住反驳了下：“学士，小子认为，穷理亦当有渐，见物多，穷理多，从此就约，尽人之性，尽物之性。万物皆有理，若不知穷理，如梦过一生。”
黄青在此偷换了概念，把研究新器物说成了在穷理。
“咦？”
没想到欧阳修真的仔细琢磨起黄青的话，且还觉得有些道理。
欧阳修就是这么纯粹一人，于学问方面只要对方说的有理有据，他就会认真思索。
黄青心里不停念叨：对不住了横渠先生，又引用了您的教诲，还给曲解了……
末相梁适撇了撇嘴，教训道：“天地运行，万物化一，世间只有一理。水之为何要缘木求鱼？还是多读读书吧。”
这是道家思想，在北宋，三教合一之势已显，大量道家思想被吸纳进儒家，补全了儒家的宇宙观。
只要不是和儒家的基本理念相冲突，老子说过的话，还是非常具备权威性的，就连首辅们都觉得此是圣人言。
梁适是想说，你小子别扯那些花里胡哨的！穷什么理？大道就一条，不需要你去“穷”其他东西。
黄青郁闷，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老小子，每次都是他先跳出来给自己难堪。
他却不知道，这其实不涉及私人恩怨，梁适站的是宰相角度，一方面要限制皇权，一方面千方百计要扩大相权。
而黄青作为皇亲国戚，在他眼里天然就要巩固皇权，甚至有本事的人还会千方百计扩大皇权。
这就有了根本的利益冲突，何况黄青还出身武勋世家，更让文官集团厌恶。
“梁相所言有理，但小子又曾听闻：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大道是一，便为一理。分阴阳化五行而蕴万物，一以贯之，具象不同。一是理，三是理，万也是理。
小子愚钝，没能力直接去领悟大道的一，是以便想穷万物之理而至于一。每穷一物之理，便近大道一分。至穷万物之理，那时便可窥测大道。梁相以为然否？”
“你……巧言令色！”黄青句句都是道家正宗思想，梁适一时找不到反驳论据，只能拂袖不悦。
仁宗看得眉飞色舞，每次见黄青把这些正事不干，整日喜欢掉书袋的相公们怼的哑口无言，他就非常开心，恨不能抓把瓜子看热闹。
参知政事刘沆见同僚吃瘪，忙过来打圆场：“水之所言不虚，穷理求仁乃应有之义，但水之一味的求一物之理，已落下乘，此举太过功利矣。实非有道之举。”
他的意思是，你求理就求理，为啥打着求理的幌子做生意？扛着圣人的旗号却为皇室大肆敛财，还要不要点脸？
这话把仁宗都骂了，别人还挑不着他毛病。
黄青笑道：“《周易·系辞》云：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
所以小子认为：百姓日用即为道。有利于百姓日用，那就是有道之举。”
“百姓日用即为道？”这话让理学先驱欧阳修震惊当场。
而今的理学还没真正成体系，但已有不少先驱开始主张通过接触世间万事万物，在体会到各种知识的基础上加深对“理”的体验。
黄青这句集大成的“百姓日用即为道”，无疑为欧阳修打开了一道学术的新大门。
虽然这话是明代泰州心学大家王艮所说，但在此时的北宋学界，基本上都是心理双修，至南宋时心学与理学才分家，因此这个道理并不显得突兀。
欧阳修越想越兴奋，这短短七个字，是符合圣人经义的，是对圣学大道的一次拓展。他一直主张经世致用，如果从“百姓日用即为道”来展开，完全可以创建一个新的学派思想。
哪个文人大儒能经得起这样的诱惑？
欧阳修不顾其他人反应，一把拉住黄青双手，急切道：“水之，详细说说，何为‘百姓日用即为道’？”
黄青当着所有相公的面，暗戳戳的把百姓日用换成器物，把穷理改为研发。
最后总结陈词：科学研发是符合圣人之道的，科技研究就是读书人的成圣步骤……
这一番讲解，并没有得到所有人的认同，但最起码让相公们觉得技术研发并不是毫无道理的小术，这是有先贤依据的，也和圣人教导并不违背。
至此，黄青也基本满意了。
颠覆别人的固有思想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大不了以后经常往欧阳修这跑跑，争取在“百姓日用即为道”的基础上夹杂些私货。
读书人基础那么大，他能薅一点羊毛算一点，光凭自己的民学培养，什么时候能满足建立大宋科学研究院的需求？
……
待口干舌燥的从皇宫离开时，已过午饭时间。
黄青漫不经心的手挽缰绳，座下的白龙马很知趣的放慢脚步。
此时他心中正思忖着孙沔在福宁殿的种种作为，按说一个枢密副使，言辞不该如此罔顾事实。
但偏偏他就这么做了，而其他相公不仅听之任之，甚至有推波助澜之嫌。
哪怕黄青列了详细数据，用以佐证商超和物流的好处，孙沔仍旧想要不依不饶。
到底为什么会如此？黄青一时没能想通。
“衙内，往西…西面才是回家的路。”
侍卫见失神的黄青走错路，急忙赶上来提醒。
“西？”
黄青顿时勒住缰绳，脑海中划过一道闪电。
是了，西……
西府！
原来孙沔的目标是这个！
怪不得这次没看到狄青，怪不得其他相公会推波助澜！
文官集团一直见不得狄青一个“贼配军”坐西府首位，千方百计想把狄青挤出中枢。
而仁宗看在狄青劳苦功高，又想要提振糜烂的军队士气，所以把狄青排在了商超物流的股东行列。
此次相公们的发难，最主要不是冲着顺丰和华润万家本身，而是想把矛头对准狄青！
而孙沔这个枢密副使之所以这么积极，也在于如果狄青倒了，他就是枢密使的最佳人选。
想通了所有关节的黄青，不由摇头苦笑。
官场真是一步一风险啊！
人人都长了八百个心眼子，自己虽是穿越者，一不小心也会被吃的渣都不剩。
而且…他心中有些纠结，到底保不保狄青呢？
仁宗之所以力排众议，把狄青抬到枢密使的位置，一方面确实是作为大宋人样子的狄青战功赫赫。
另一方面也是明白，朝廷太过重文轻武，已经让大宋军队变得稀烂，武将不效死、士兵不拼命，长此以往国将不国，晋升狄青可以给武将和士兵一个盼头。
基于这点，黄青确实应该千方百计保住狄青枢密使的位置。
但狄青坐上枢密使位子真的对大宋，对他自己有好处吗？
重文轻武的大环境不改变，仅仅为了士气、为了树立标杆，就让狄青独自面对整个文官系统，这是非常残忍的事情。
历史也告诉了我们真相。
一位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在整个枢密使任职期间，没有丝毫亮眼成绩，就像被关在了笼子里，最终悲愤惊惧而亡……
真龙就应该在大海里遨游，为何要身困浅滩和虾蟹蝇营狗苟？
想到此，黄青决定效仿欧阳大坑。
原历史中，狄青面对诘难，按说这种事欧阳修不该掺合的，因为狄青怎么说都算是其旧友范仲淹的弟子，他反倒应当拉狄青一把。
可政治智慧为零的欧阳修却觉得，狄青都被挤兑成这样了，在京里呆着还有啥意思，倒不如去地方避避风头。
于是他也上书劝说官家放狄青出京，算是助攻了文官集团。
这就是欧阳大坑的日常。
不过这事黄青也比较赞同，因为他明白狄青在枢密使的位置不会有作为，还不如让他去整顿西北或北部边军。
心中有了计较的黄青，策马扬鞭往家中赶去。
……
寿山伯夫人知道儿子今日忙完了，早就准备了丰盛的午餐。
黄青回到家就享受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贵公子待遇。
饭桌上也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黄袁氏不停给黄青夹菜，嘴里还埋怨道：“我儿才多大啊，陛下怎忍心委派如此重任！一忙就是两三个月，人都瘦了一大圈。”
黄青这段时间又是和各个股东沟通协调、又是统筹物流，还要照顾超市装修，研制焦炭、玻璃，确实累坏了。
此时长舒一口气：“最近忙的差不多，也该考虑学业问题了。”
又转头对黄光宗道：“大哥，华润万家以后全部交由你来打理，此前告诉你的运营策略，有不懂的随时找我。”
“这……”黄光宗心中暗喜，却不敢表露出来，看了看母亲脸色，小心道：“这么大的产业交给我，合适嘛？”
“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都是一家人。而且华润万家的股份我写的伯爵府名头，以后总归要交到大哥手里。只是物流关系重大，陛下特别关注，没办法假手他人。”
黄袁氏知道内情，明白赚头都在物流里，于是挥挥手道：“小七既说让你管，你就管着。省得你那媳妇又再抱怨我偏心。”
“怎么会呢！您儿媳也知道这份家业都是小七挣的，又怎敢抱怨。”黄光宗笑的合不拢嘴，终于能在自家媳妇面前昂首挺胸了。
黄袁氏白了他一眼，若有所指道：“你知道最好，以前我们家什么光景，而今又是什么派头？这一切都是小七辛辛苦苦打拼来的，人要懂得知足，不然就是取祸之源。”
黄光宗听母亲说的这么严重，急忙起身道：“孩儿省得的。”
黄青笑笑没说话，他其实也知道，出身国公府的大嫂一直对母亲的偏心有些不乐意，对黄青在寿山伯府说一不二的做派也颇有微词。
搞得她这个嫡长媳在家中毫无存在感。
黄青也理解大嫂的郁闷，只要大嫂明面上不坏自己的事，他也没心思出手整治，反而要处处表现出自己的无私，省得家宅不宁。
内宅的一切事他都放心交给母亲，别看黄袁氏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那也是一路宅斗走上来的。
家中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她在管着，每个人，包括寿山伯本人都对她服服帖帖，足见母亲的手段。
“对了小七，明日盛家的王大娘子说要登门拜访，你那华润万家的会员卡和购物券准备的如何了？
盛家从忠勤伯府那边论，是咱家亲戚，又是初来汴京，总得送些礼物。可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送些什么，礼物贵重了吧，倒显得咱们傲慢，轻了又薄了情分。
我思来想去就想到了你说的会员卡和优惠券，新鲜又实用，还不会落了礼数。”
黄青听闻母亲说的头头是道，笑着让贴身小厮吉祥去取来会员卡和优惠券。
黄袁氏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两种东西，细细查看，发现会员卡仅掌心大小，主体为金，里面不知掺杂了何种物质，华贵又内敛。
而优惠券竟是彩色套印，上面的花纹有五种颜色。
这两样东西可是废了黄青不少功夫，会员卡利用了合金技术，优惠券更是复刻了明代的“饾版”、“拱花”套印技法。
先将彩色画稿按不同的颜色分别勾摹下来，每种颜色刻成一块小木板，然后依次逐色套印，最后形成完整的彩色画面。
光颜料黄青就实验了上百种。
他做这些当然不是仅仅为了会员卡和优惠券。
黄青的最终目的，是制造金银钱币和钞票！